這大概是我們學(xué)校建立以來最漫長的暑假。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遺憾。我高中階段的最后一個暑假。

快高三了吧。已經(jīng)站在高二的尾巴上了呢。很多時候我都在這樣想，但依然散漫，有些迷茫。關(guān)于夢想與現(xiàn)實。

夜里經(jīng)常失眠，有時候會看到美麗的月光，將小小的房間和心都洗得明亮，卻異常清冷。更多時候卻是無邊無際的黑暗。無法知道自己的眼睛是睜著還是閉著。

而好不容易入睡后便開始做夢，一個接一個的。然后醒來全部忘記，只有一幕幕模糊的畫面在腦海里閃。頭疼欲裂，卻是極少睡懶覺的。并非不想，而是睡不著。盡管身體異常疲憊，眼睛也又干又澀疼得睜不開。

強(qiáng)制睡眠無效便放棄了。我一向不喜歡強(qiáng)迫自己?；蛟S也可以說我這個人自制力很差。暑假開始之前我也暗暗想了很多驚天動地的計劃。只是計劃，所以最后一個人也沒驚動。計劃沒付諸行動只是一紙空文，而我的計劃連“空文”都算不上，只是“空想”罷了。

屋子很小，可是大多時間只有我一個人——爸媽上班，弟弟總是出去玩。我一個人即使大喊幾聲也吵不到人，甚至不會吵到角落里貪睡的小蟲吧。于是我便真的喊了，起初張了張嘴但沒有聲音，后來便放開了。歇斯底里地，也不顧淚水從臉上流下來。然后我就放開嗓子哭了，酣暢淋漓地。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大聲地喊過哭過，某個時間幾乎要以為這個聲音不是自己的。我沒想到它竟是這么難聽的，再然后我就笑了。我也不知自己為什么會這般歇斯底里，也說不清從哪里來的壓抑。所以我笑了，為自己的莫名其妙。

暑假剛開始的時候整天整天地看電視，看的大都是幾年前的電視劇，即使錯過幾集也并無損失。坐著或躺著，一上午，一下午，一整天。頭昏昏沉沉的，整個人看到麻木。關(guān)掉電視后想不起自己看的是什么。不想走動，不想說話，甚至，不想思考。桌上整整齊齊地碼著一摞作業(yè)，還是嶄新的。厚厚的參考書，難道高三提前開始了么？眼前越來越黑暗，夢想越來越蒼白，心里的空洞越來越大。

我喜歡的夏天——藍(lán)天，白云，猛烈的陽光，空氣里含些水分卻不是黏稠的潮濕。這般天氣的時候，我喜歡到屋外去。這是個貧窮且偏僻的地方。沒有很多人，也沒有很多房屋，只有零散分布的工廠和破舊的工人住房。異常地空曠，甚至荒涼。蔬菜是沒有的——只有長得比人都高的雜草，房前房后，陰森森一片，以前曾有蛇從里面爬出來，有時鉆進(jìn)屋里——所幸這片土地住的都是廠里的工人，不用自己種莊稼。不過商店和集市卻是遠(yuǎn)在十公里以外了。仿佛與世隔絕的地方。我很難想象我的父母在這里工作了十幾年。千篇一律的日子，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墒俏乙膊磺宄蚁胍牡降资鞘裁矗晃业睦硐氩辉谶@里，可是我也不清楚它在哪里。只是單純地想要逃離，遠(yuǎn)遠(yuǎn)地離開這里，可是又清楚地感到自己的無能與單薄。我在這巨大的落差中越來越沉默，越來越煎熬。那種極度的渴望和渴望之后的失望不停地折磨著我，疼痛一直不肯麻木。

我在陽光下繞著一個很小的圈子轉(zhuǎn)，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圈子，迷茫的圈子，不停地轉(zhuǎn)也找不到出口。越轉(zhuǎn)越迷茫，有種淡淡的絕望感，卻又好像希望就在前面。坐在曬得發(fā)燙的臺階上，看著藍(lán)天上悠閑的云朵，眼睛被陽光刺得生疼，可是沒有淚水。真好的天啊。好像有種破滅的絕望卻還是有些小歡喜。又好像什么都沒有想，只是坐在那里曬太陽，有難得的風(fēng)從耳邊拂過。

開始做作業(yè)了，一點一點的。很努力的，快高三了呀。想想真要感慨“時光飛逝”了，有些恐懼也有些期待，但無論如何，我已經(jīng)別無選擇了。仿佛過了河的卒子，再也沒有回頭路。

生物鐘好像顛倒了，一到晚上神智便特別清醒。夏天的夜總是讓人憂傷。褪去一天的浮躁，那些細(xì)細(xì)碎碎密密麻麻的小憂傷便大肆泛濫，直至成災(zāi)。鋪開一桌的燈光，攤開的作業(yè)，慘白的紙張，一如失去血色的臉，這樣安靜的夜，就連小蟲都睡去了，可我的心安定不下來。很多想法，很多思緒，握著筆，卻寫不下一個字。用手摁住胸口，不許左邊胸腔里那個小小的東西起起落落地疼。

靜靜地坐著，這樣的夜晚很容易讓人想起過去的事情。呼吸很輕，回憶很重。那些人其實一直未曾遠(yuǎn)離，想起來還是那么清晰。他們說過的話，寫過的字，甚至他們的眼神。記得曾經(jīng)住過的小屋，記得那條安靜的小路，記得……可是我忘記的又要誰來告訴我呢?

看著厚厚的參考書，手指卻下意識地在草紙上畫下一串拼音，不是漢字，不是英文，而是拼音，小學(xué)一年級便開始學(xué)習(xí)的，拼音?；蛟S更早吧。都是很久遠(yuǎn)的事情了呢，久到記不住，想不起，久到記憶沉淀下來，沒有人，沒有事，只是可憐巴巴的幾個拼音而已。而又有什么是能永遠(yuǎn)被記住的??？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清晰的夢。一個人站在我面前一直問我：“你還記得嗎？你還記得嗎？”我被他逼問得想逃，可是我跑不開，只有一步步后退著，一個勁兒地?fù)u頭，我說：“我忘了，我真的不記得了……你不要再問我了，我真的忘記了……”那個人一直把我逼到角落里，他的身子擋住了我的視線，他說：“你記得嗎？你還記得嗎？”急促的語調(diào)，像一發(fā)發(fā)子彈。我蜷到角落里，我不知道我的淚水是否已經(jīng)流了下來……

醒來后一身的汗，忘記了那個人的模樣甚至性別，只有那一聲聲的“你記得嗎？你記得嗎？”在腦海里轉(zhuǎn)，頭痛欲裂。洗了把臉，卻依然恍惚。我問媽媽：“媽，我昨晚有沒有說夢話？”很疲憊的感覺，既然忘了，為什么又非得讓我想起呢？況且還是他曾經(jīng)傷害過我的事。不記得了，不想再記得了。

在爸媽上班后，我將窗簾拉嚴(yán)，不留一絲縫隙，將陽光擋在屋外?？照{(diào)開得大大的，用買了很多年的復(fù)讀機(jī)聽音樂。很多盤磁帶，已經(jīng)過時的流行歌曲，小提琴，柔情薩克斯，還有英文，但聽得最多的，還是搖滾，還是許巍。將音量放到最大，只是不想想太多。

初中的時候，那個男孩最喜歡許巍。他說許巍的歌讓他感到生活的美好。但是兩年前他說他已經(jīng)很久不聽許巍了，他甚至不會唱《禮物》了?，F(xiàn)在呢？我不知道。很久沒有聯(lián)系了，他恐怕都忘了許巍曾唱過一首《禮物》了吧。聽著歌，想起有關(guān)那個男孩的往事。他丟下的，忘記的，我拾起了，記住了。只是想不起自己是否告訴過他，我從許巍的歌里聽到的，是絕望，還有孤獨。就像獨自一人在夜里看著沉睡的世界。像荒原上的吶喊，極盡喧囂，也極盡荒涼。直看到沉默劃開東邊的黑暗，噴涌出鮮紅。直喊到聲嘶力竭沒有站立的力氣。

是最純粹的渴望，最真實的音樂。所以固執(zhí)地喜歡搖滾，一遍一遍地聽，盡管它讓我疼痛，結(jié)結(jié)實實的。類似自虐，卻樂此不疲。會疼痛說明還沒有麻木呵。對著鏡子，我看到里面的女孩目光渙散，帶著迷茫。我給了她一個笑容。她也對我笑，笑容蒼白，可是逐漸安定。我聽到有個細(xì)細(xì)的聲音對我說：“其實你一直知道該怎樣走才不會迷失?！?/p>

這是個容易讓人絕望的時代吧?？墒请m然絕望卻不悲觀呢。

這個暑假快要結(jié)束了吧。這個夏天也快要結(jié)束了。這個夏天好像長了點，但它終究還是過去了，那些得到的，一定會好好把握，那些失去的，強(qiáng)求也沒有結(jié)果，那些忘記的，就永遠(yuǎn)地忘記吧。忘掉那些傷害，忘掉那些過錯，忘掉那些想起來令人落淚的幸福。親愛的，如果我忘記了你，請你原諒，請你不要悲傷，因為只有忘記你我才會從曾經(jīng)的悲傷中解脫，才會成長。而更可能的是，我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你，永遠(yuǎn)不會。因為你陪我度過的，是雖然疼痛卻最美麗的時光。那是我無法割舍的美麗，所以也是無法割舍下你的吧。

這個夏天。

做了不到一半的暑假作業(yè)。

空間里二十多篇日志和沉默的信箱。

給弟弟補(bǔ)習(xí)英語可是收效甚微。

幾只流浪貓總是到我家門口來要食吃。

聽了一暑假的搖滾樂還在撕裂夢想與絕望。

猛烈的陽光蒸發(fā)掉眼中的水分。

一場場暴雨沖刷不走心里的悲傷。

可是還是要微笑的吧。在這即將消失的夏天。秋天馬上就要到來了。冰涼的雨水會讓心對疼痛不那么敏感吧。墜落的葉子會將那些悲傷掩蓋住吧。所以要微笑。

風(fēng)將一個涼涼的吻輕輕印在我額頭上，他在我耳邊說：“女孩，要勇敢。還有，記得微笑?！庇谑俏彝鴿u漸高遠(yuǎn)的天空微笑了。我知道這個夏天終于消失了?！?/p>

（責(zé)任編輯／蕭泊零羽）

●草北留言

這是一個令人絕望的時節(jié)。夏天即將消失，煩躁苦悶的高三伊始，失眠的夜晚。其實，這是時代給于我們的、每個人都會經(jīng)歷的綿長的過渡期，夏季末的悶腐氣息一時間讓我們的心情難以克制地?zé)┰?。于是我們想?dāng)然地寄希望于夢想，然而，在這樣的夜晚，眼睛卻干澀得像一個自嘲的笑話，疼痛，難以合上。雖然有美麗的月光，卻始終看不到美麗的夢境。不敢外出，看著荒涼的長滿野草的空曠地方，會有沉重的煎熬感。于是蜷縮在屋里，自己吶喊、宣泄，釋放自己的情緒。

在記憶里搜尋美好的印記，渴望能讓不安定的心平和下來?？墒牵洃浿谐踔袝r對美好生活的期許；搖滾音樂中純粹的渴望和著實的震撼；那些驚天動地卻終究變成一紙空文的計劃……卻又恐懼到讓人想要忘卻。

微涼的秋風(fēng)已經(jīng)吹過，秋天就要來了，你繁雜的夏季即將結(jié)束，請帶著微笑走進(jìn)清爽的秋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