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盜賊像一陣晚風,乘著夜色潛入了李玲玲家里,然后又像風一樣悄無聲息地刮走了。誰也沒有看見盜賊長的什么模樣??墒?,那陣風卻像楔子一樣楔進了白大力的腦海里,楔子大喇喇地橫亙在李玲玲和白大力中間,無論如何也驅(qū)趕不走。楔子肆意在小小的居室里流竄,旁若無人,令李玲玲生出窒息的感覺。
那天晚上,白大力往回打電話時,李玲玲正躺在床上看書。男主人公是一位詩人,愛上了比他小整整16歲的美術(shù)系漂亮女生菲兒。天氣實在太熱,菲兒不停地用書扇涼。詩人企圖用泰戈爾的詩句打動菲兒,生命的充實是由于付出了愛情。菲兒顯然并不想買泰戈爾的賬,一邊扇著涼,一邊側(cè)身打量著在籃球場上奔走跳躍的高年級男生。其中一個眼球漆黑有神的高個子男生,也不時朝他們這邊瞟上一眼。詩人的熱情并沒有因此銳減。黑夜呵,我感覺到你的美了。你的美就是一個可愛的女人,當她把燈吹滅了……你讀的什么啊,真無聊!菲兒一跺腳轉(zhuǎn)身跑開了。
李玲玲撲哧一聲笑了。上大學時,白大力也給她背誦過這首著名的詩歌。白大力緊擁著她,將一些溫暖的熱氣哈到了她的頸項上。白大力故意問她把燈吹滅了意味著什么。李玲玲感覺白大力呼出的熱氣像蟲子一樣攪得她心里癢酥酥的,她情不自禁地綻出了一個羞怯怯的微笑。這個微笑仿佛一把大手在召喚著白大力的欲望,來不及回答什么,李玲玲的燈就被吹滅了。
天氣太熱,李玲玲將身上蓋的薄毯子蹬掉了。
白大力就是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的。
玲,想我了嗎?李玲玲說我看她的燈難吹滅呢。什么?白大力不解。李玲玲就念了一遍原詩。白大力明白了,就在電話那頭呵呵地笑了起來。他說,玲,我明天就回來看你,太想你了。
臨掛電話前,白大力說,我這里風很大,刮得嗚嗚叫呢,你睡覺一定要把窗戶關(guān)上。
李玲玲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將毯子蹬到了床底下,她撩起乳白色的睡衣擦擦身上浸出的汗珠。你在遙遠的大西北,當然風大,咱們這里快要熱死了,今天室外溫度已達攝氏38°呢,看咱家這小屋簡直像蒸籠,連一件薄睡裙也穿不住了,還敢關(guān)窗戶?李玲玲長得十分漂亮,身材豐滿富態(tài),尤其怕熱,每個夏天對于她來說都是苦夏。
白大力聽出了妻子話中的抱怨,就說你再忍耐上一夜,我明天回來就給咱裝空調(diào)。那錢你沒有花吧?
李玲玲說當然沒有花,我花它做什么?還在抽屜里放著呢,咱說好了等你回來一起去買項鏈的。這天快要熱死了,熱得我連睡衣也穿不住。李玲玲又一次強調(diào)了家里的燥熱。
前幾個月,白大力為一位有錢的企業(yè)家整整寫了一個月傳記,得了五千元稿費?;貋碇苯咏o了李玲玲,計劃到夏天里給家里安裝一臺空調(diào),剩下的錢,就給李玲玲買一條白金項鏈,對此,李玲玲心熱了許久。她躺在白大力懷里,嬌滴滴地說,大力,我們單位的女同事幾乎都換上了白金項鏈,看看我還戴這么老土的黃金項鏈,真沒勁。白大力的注意力可沒有在項鏈上,他敷衍著,你的黃金項鏈不比她們的差啊。李玲玲認為白大力太小氣,就搶白他,那是時尚,你懂不懂?白大力有點貪婪地撫摸著李玲玲光滑的肌膚,說等我稿費一拿到手,就把時尚掛到你脖子上。小兩口就笑鬧著鉆進了被窩里。
白大力在那頭吭地一聲笑了,柔聲說,那你脫掉睡衣睡覺啊,在自己家里,又沒有別人。他想象著她美妙的胴體,感覺身體的某個部位瞬間發(fā)生了劇烈的變化。玲,想我不?我真的好想你啊。
討厭,你就會這樣,除了這個你就沒有別的話。李玲玲嗔怒了一聲,便摁鍵掛掉了電話,將手機放在枕頭旁邊。
白大力貪戀李玲玲的身子,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在李玲玲例假來臨時、懷孕時,仍然時時有要求。李玲玲為此很生氣,一點生活常識也沒有,你還懂得愛惜女人嗎?白大力嘻嘻陪著笑臉,說那我就摟著你的乳房睡吧。
周日在和要好的姐妹劉欣茹一起時,李玲玲羞澀地說到白大力在床上的要求。劉欣茹笑著在李玲玲腮幫上捏了一把,“那說明我妹妹有手段有魅力啊?!眲⑿廊闫萜冢菚r下流行的那種所謂骨感美人?!斑@樣的男人像狗,只要吃飽,就不會生事。”
李玲玲笑著把一口茶全噴了出來,她推了一把劉欣茹,說什么呢,你男人才是狗呢!兩姐妹就笑成一團。
笑了一會兒,劉欣茹正色道:“我把男人比作狗,你還別笑,男人就是賤,喂飽他們就沒事,一旦餓著肚子,就會饑不擇食,臭的香的老的嫩的什么都敢下嘴啃一口。”
李玲玲撲哧一聲又笑得噴了茶。她替劉欣茹補充了一句,有的男人就是不餓肚子,也要顯出一副餓死鬼的樣子。
“又在想你家那條喂不飽的狗啊,真討厭!”
李玲玲知道劉欣茹一向說話刻薄,也不介意。姐妹倆一邊喝著茶。一邊開始談論附近新近開設(shè)的一家美容院。說是生意十分火爆,女為悅己者容嘛,沒辦法,誰讓那些臭男人喜歡呢。劉欣茹在那里去得多了,還結(jié)識了幾位牌友。
劉欣茹比李玲玲大一歲,是從小一起玩大的好姐妹,前幾年經(jīng)過一場婚變,好端端的一個家,被狐貍精的介入,徹底毀了。偏瘦偏黑的骨感美人敵不過美麗年輕的狐貍精,三人行拉鋸般糾纏了幾年,最終才痛下決心分手?,F(xiàn)在她把什么也看透了,尤其對男人不屑一顧。李玲玲十分了解劉欣茹的為人,知道她對男人不屑一顧那是嘴上的事情,骨子里還是渴望有男人真心疼她愛她。前一陣聽說她和一個小她將近十歲的男人同居。
李玲玲不是老腦筋,但是骨子里很傳統(tǒng),乍聽說劉欣茹和一個比自己小了十歲的男人住在一起,還冷不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心想,這算什么事啊。有一陣沒見到欣茹姐了,回頭抽時間要去看看她呢。她一直想對劉欣茹說,玩玩就對了,千萬別為一個毛孩子,壞了自家名聲。
那天打電話過去,她實在忍不住就說了。話剛扯開頭兒,就被劉欣茹搶白了一頓。她說,怎么了?我媽剛才還在電話里三娘教子,現(xiàn)在連你也看不慣。十幾天沒見,你怎么變成了一副大男子主義派頭,這么快就向那些臭男人繳槍投降了?憑什么他們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以家里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可以玩弄和他女兒同樣大小的女孩子,而我玩玩比我小十歲的小男子漢,就要遭人非議,被人說三道四!
劉欣茹的連珠炮將李玲玲震得啞口無言,她知道劉欣茹被老公傷得不輕,可是這種以毒攻毒的辦法并不能療傷啊,只能使自己磕碰得遍體鱗傷,體無完膚。但是此時,無論她說什么,劉欣茹也不會聽進去的。她無法再說什么了,忙借口說單位領(lǐng)導過來了,掛掉了電話。
一陣睡意襲來,李玲玲打了一聲哈欠,拿起手機一看,快12點了。她熄掉床頭燈準備睡了。感覺燥熱難耐,就又爬起來脫得一絲不掛。
李玲玲夢到她和白大力赤條條地睡在一起,她看不清他的面孔,只感覺到他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氣,粗重的喘氣聲在靜謐的夜里格外響亮,她聽見自己仿佛也被傳染似的跟著呻吟了起來。已經(jīng)快半個月沒有見到白大力了,她是有點想他了。
一陣風吹進來,李玲玲的夢境像被刀子裁斷了,戛然而止。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扇洞開的門,門怎么自個兒打開了?啊,不會是遭賊了吧?李玲玲一個激靈徹底醒了過來。
家里果真是遭賊了,寫字臺抽屜被撬開了,拉出來反扣在地上,衣櫥被翻得亂七八糟,衣服胡亂扔了一地……李玲玲猛地想起了那筆錢,赤腳跑過去一摸衣櫥下層的抽屜,錢早已經(jīng)不翼而飛了。怎么辦?那可是白大力熬油點燈拼了一個月命才掙回來的啊。她準備趕緊撥打110報警,一摸枕頭下,發(fā)現(xiàn)手機也不翼而飛了。有風撩起了窗簾,紗窗被整個打開了,顯然毛賊是順著窗戶外面的暖氣管道爬進來的,得手后,可能像主人一樣大模式樣地開門走了出去。
李玲玲責怪自己昨夜睡得太死,怎么一點動靜也沒有聽見啊。她頹然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正對著一面落地鏡子,這時候她才看清自己渾身上下竟然一絲不掛,她瞬間驚得捂住了嘴巴,就是說那個毛賊昨夜也像鏡子一樣目睹了她的裸體。李玲玲感覺她的臉發(fā)燙起來。忙找了一條連衣裙穿在身上。
白大力是下午到家的。他心疼那筆錢,開始責怪李玲玲,我讓你把窗戶關(guān)上,你偏不聽,這下可倒霉了吧,一臺格力空調(diào),外加一條白金項鏈,一夜之間飛得無影無蹤了。
李玲玲心里懊悔,試圖解釋,天氣那么熱,怎么關(guān)窗戶啊?我都熱得脫得渾身一絲不掛呢……
啊?白大力瞪圓了眼睛,什么?你果真脫得一絲不掛?那他有沒有非禮你?
應該沒有吧。
白大力已經(jīng)先入為主地把毛賊想象成一個男人,而且是一個比自己身強力壯,可以飛檐走壁的年輕男人。李玲玲的回答,在他聽來有點吞吞吐吐,是心虛的表現(xiàn)?!皯摏]有吧”,什么應該沒有?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怎么成了應該沒有?此刻,白大力的全部注意力都到了李玲玲的裸體上,那筆錢和手機的丟失已經(jīng)變得像一支羽毛一樣無足輕重了。
接下來幾天,白大力就像審賊一樣審問李玲玲,連一點蛛絲馬跡也不輕易放過。李玲玲奇怪一向粗心大意的白大力怎么突然間像變了一個人,變得事無巨細,像是公檢法那些訓練有素的辦案人員。
白大力一般會從下班時候開始問起。他問她和誰一起走出單位的?我和楊紅一起離開單位的,這你是清楚的,平日經(jīng)常就是我倆搭伴離開單位的。幾點坐上了公交車?不到十分鐘的路程就坐上車了,也就是六點十分左右吧。回到家?guī)c了?半小時的路程,估計六點四十左右。吃的什么飯?我想想吃的什么飯,噢,那天下午我沒有在家吃飯,我和楊紅一起去街上的大排檔吃了排骨面。你那天穿了什么衣服?吃飯時有沒有不三不四的人老瞅著你?
李玲玲聽出了問話里的一些味道,一生氣提高了嗓門,白大力,你混蛋!你什么意思啊?有話明著說,不要藏著掖著,你的意思難道是我自個兒把毛賊招引到家里來的?
白大力支支吾吾,我,我可沒有那樣說,是你,是你自個兒說的。
如果說這些變化都讓李玲玲憤怒的話,那么最不能讓她忍受的就是,從那夜以后,白大力連她的身子碰也不碰。兩個人睡在一張床上,她有時候無意伸伸懶腰,翻翻身子,不小心碰到了他放在被子外面的胳膊,他會痙攣似的,立刻將胳膊縮回到被窩里。她明白了他的身體語言,他嫌她臟。李玲玲心里真是有苦水倒不出,只盼望著天快點亮吧。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們默不作聲地洗漱完,各自逃離瘟疫一樣離開了家。
下班后,李玲玲磨磨蹭蹭收拾著東西,不愿意回去。家,于一夜間已經(jīng)變成了冷戰(zhàn)場,不再是過去那個令她向往的溫馨港灣了。說實話,她不愿面對那份難耐的燥熱,不想面對白大力被憤怒和懷疑所扭曲的面孔,更不愿面對那些咄咄逼人的審問。她嘆了一口氣,將桌面上的東西一一又慢慢放回了原位,似乎留戀著椅子似的,一屁股坐了下來。楊紅一直在過道里等著她??匆娝肿讼聛恚愫傲艘宦暋傲崃?,快走啊!”她就和楊紅并排向公共汽車站走去??斓秸旧蠒r,她突然謊稱自己有東西落到單位了,要回去取,讓楊紅先走。
李玲玲目送著楊紅走遠了,然后盲目地朝前走去,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身旁是漫漫流瀉而過的車陣人潮。路邊的霓虹燈一盞盞亮了眼睛,她才意識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電話一直保持著沉默,白大力似乎對她的遲遲不歸并不在意。若在以往,她的電話早被他打爆了。一陣傷感襲來,她的思緒不免要在過往的日子里搜尋??墒且坏┗氐侥莻€燥熱的夜晚,她的思緒就又打了死結(jié),毛線團般糾結(jié)纏繞在一起,無法解開。
李玲玲無法繞開那個死結(jié),就又一次試圖深入夢境。怎么會突然夢到了白大力?從那些靜夜中響亮的喘氣聲來判斷,他們似乎是在做著千篇一律的游戲。自己不是常常很厭煩嗎?怎么會讓那種場景出現(xiàn)在夢境中呢?而且對方為什么會是白大力?她的思緒驟然凌亂不堪,那團纏繞的毛線就在眼前飛舞。真是剪不斷理還亂。她感覺頭有點暈,搖搖晃晃地招手擋了一輛出租車。
她走進去時,白大力正在看電視,音量顯然被放到了最大限度,滿樓道都能聽見嗡嗡的回聲。見她回來了,白大力起身啪一下關(guān)了電視。李玲玲轉(zhuǎn)身將包掛在墻上,換上拖鞋,手臉也沒有洗,就上床躺了下來,她感覺頭暈得厲害。
白大力的審問像追蹤器一樣追蹤到了床上,那天你為什么拒絕楊紅到我們家里來?
和楊紅一道在大排檔吃完排骨面,因為大排檔就在李玲玲家樓下,楊紅提出來要到家里去坐一坐。李玲玲一向很注重外在形象,她的著裝打扮不但給人一種很有品味和內(nèi)涵的印象,同時也給人一種家里很富有的感覺。她擔心楊紅到家里一看,會在單位上宣揚自己家房子的狹小和清貧。所以找了一個借口拒絕了。她想等裝上空調(diào)了,哪天再專門邀請楊紅去家里坐一坐。白大力做菜不錯,也好讓他順便表現(xiàn)表現(xiàn)。
現(xiàn)在聽白大力這樣問,知道他一定是去找過楊紅了。她不由怒氣沖天,白大力,你究竟要干什么?
白大力根本不相信李玲玲的所謂理由。你害怕楊紅出去張揚我家清貧,是不是?你怎么把她經(jīng)常領(lǐng)到家里來呢?好啊,你是嫌我清貧了,你早就有心事了,對嗎?我怎么一點也沒有看出來呢?你七推八拒老是拒絕我的熱情,弄得我每次還為自己害臊,以為我體諒你不夠,不是個好丈夫。沒想到原來你是在為你相好的守貞啊!白大力責問著,漸漸激動起來,他提高了音調(diào),李玲玲,你怎么這樣不要臉啊,你忘記了你是誰嗎?你是我白大力的妻子!你以為你是一朵鮮花嗎?至少你這朵鮮花目前還插在我這灘牛糞上!咱們退一步說,你要看上大款高官什么的,我屁也不放一個,就放手讓你走??墒菦]想到你竟然看上了一個下三濫的毛賊?那天不敢讓楊紅到家里去,是不是早和他約好了?他功夫比我好嗎?
白大力,你說什么呀?這是人話嗎……
李玲玲怒不可遏,氣得撲過去狠狠扇了白大力一個耳光。
白大力向后躲閃著,并不去還手撕扯李玲玲,他高聲喊著你別弄臟了我的身子。李玲玲的憤怒一下子就泄氣了。她披散著長發(fā),趿拉著拖鞋,從墻上抓起包沒命地跑下了樓。
身后,白大力的聲音聽起來歇斯底里,毒箭一樣從樓梯上射了下來:“怪不得人家看見咱家半夜三更鉆出來一個男人,原來都是你干的好事,我的老婆在招野漢子啊……”樓上的窗戶打開了,有許多腦袋伸了出來。
她的耳朵一陣轟鳴,仿佛有利劍樣的東西刺穿了心肺。
李玲玲漫無目的走著,夜幕下的馬路上要比屋子里涼爽多了,她不知疲倦走著走著,希望就一直這樣走下去,她乞求天不要永遠亮,不要讓她看到任何熟悉的面孔。
在護城河一角,有一個高大的身影向她逼了過來,她嚇得縮緊了身子。那人走路踉踉蹌蹌,到近前飄過來一股濃郁的酒味,是個醉漢。
醉漢漸漸向她靠攏了過來,嘴里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啊!多么熟悉的喘氣聲啊,是他,肯定是他,就是夢境中那個喘氣聲,李玲玲突然明白了那個夢境,夢里的喘氣聲并不是白大力的,那個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并不是白大力了。如果不是白大力,那又會是誰呢?她感覺大腦缺氧,一時無法思想了。
喘氣聲漸漸逼近了她的耳廓,她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思路漸漸與那一夜對接了起來,那個男人肯定不是白大力,除了白大力,只能是這個毛賊了,年輕的毛賊,身強力壯的毛賊,會飛檐走壁的毛賊……粗重的喘氣聲越來越近地逼到了她面前,她對這熟悉的喘氣聲充滿了厭惡和憤怒,必須立即制止它!
她彎腰撿起垂釣者白天坐過的一塊磚頭,狠命地向那粗重的喘氣聲砸了過去。她聽見有重物咚地一聲倒在了地上。粗重的喘氣聲仿佛掉進了護城河,一下子就蔫了。
她才不管有什么東西倒在了地上,她的全部注意力仍舊放在捕捉那粗重的喘氣聲了,當黑暗中一下子安靜下來,她心里不由得一陣竊喜,從此再也聽不到那討厭的喘氣聲了。她握著磚頭呆立了片刻,緊接著就開始對自己產(chǎn)生了憎惡,她憎惡自己怎么會脫得一絲不掛,憎惡自己故意開了窗戶招引毛賊,憎惡自己受那粗重喘氣聲的蠱惑,不知廉恥地呻吟起來。
現(xiàn)在,她一點也不恨白大力了,白大力有什么錯,他應該嫌棄自己,他是她丈夫,他有權(quán)利嫌棄啊,怎么能那么低賤呢,怎么能讓一個毛賊從門里大喇喇地走出去,能讓一個毛賊隨便碰自己?她的身子多么骯臟啊!她想,我要好好洗一洗,洗得干干凈凈,白大力火氣下去了,還會像過去一樣迷戀我的。
李玲玲把包放在了磚頭上,摟起裙子,一掬一掬地撩起河水地洗濯著骯臟的身子,河水很快打濕了衣裙。這時候,她笑了,笑自己太迂腐,穿上裙子怎么好洗澡呢?
當她脫了衣裙跳到護城河里時,從鐘樓那邊傳來“當、當、當”三聲鐘聲,應該是凌晨三點鐘了,白大力該不會著急地到處尋找自己吧,她首先會打電話問劉欣茹,玲玲在你這里嗎?他還會跑到母親家里去找。嘻嘻,讓他好好著急一會兒,活該他倒霉,誰讓他那么小家子氣呢?白大力,你是男人,男人應該大度一點啊……
李玲玲的思想漸漸渙散,像她的長發(fā)一樣凌亂,她的長發(fā)如一朵美麗的睡蓮綻開在漸漸發(fā)白的水面上。
欄目責編:閻安成路任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