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美有三個圭亞那,分別是英屬圭亞那、荷屬圭亞那、法屬圭亞那。這三個“圭亞那”,從字面上看,大家也許就已清楚它們是屬于英國、荷蘭和法國的殖民地了。現(xiàn)今,前面那兩個“圭亞那”,都已經(jīng)獨立了,英屬圭亞那就叫做了圭亞那;荷屬圭亞那叫做了蘇里南。只有法屬圭亞那還是歸法國人統(tǒng)治的,是法國的一個海外省。
法國人不愿意放棄這塊土地的一個主要原因,那是因為他們在這兒設(shè)置了一個航天航空基地,這是一個龐大的工程,沒法輕而易舉就能搬遷走的;而且,南美洲它作為世界的“肺部”,森林覆蓋面積在世界范疇內(nèi)首屈一指,因而能很好地消解航天航空基地發(fā)射火箭時所排放出來的大量廢氣。
法國人最初瓜分到這塊“蛋糕”時,有兩種用途:其一為流放重犯;其二為種植甘蔗和砍伐木材?,F(xiàn)在這兩種用途都已經(jīng)失去了。法國人原先用來關(guān)押重犯的魔鬼島,如今已開辟為旅游區(qū),供那些有獵奇心理的人們前來觀光旅游,生意倒是不錯;而甘蔗作為制糖的原料,現(xiàn)在已基本上被甜菜所替代了。木材雖還有些用途,但其重要性已有所削減。
法圭最初的原住民,與美洲其他地方一樣,是土著印地安人。印地安人的數(shù)量不大,而且還處于刀耕火種的社會階段。于是法國人就從非洲大陸販運來大批黑奴,讓他們在農(nóng)莊里種植甘蔗,或者去砍木頭什么的。后來民主化了,黑奴們成了公民,并與當(dāng)?shù)氐姆▏送ɑ?,這樣子就誕生了黑白混血兒。在現(xiàn)今的法圭,這種黑白混血兒占絕大多數(shù)。法圭除了有一個舉世聞名的航天航空基地外,沒有任何工業(yè)可言,即沒有重工業(yè),也沒有輕工業(yè),連一管牙刷都是要進口的;農(nóng)業(yè)也一樣,雖說這兒土地廣大肥沃,但當(dāng)?shù)氐暮诎谆煅獌阂佯B(yǎng)成了懶惰的習(xí)性,沒有人愿意勞動,弄得連日常吃的蔬菜都成問題了。法國政府為了穩(wěn)住這些當(dāng)?shù)厝瞬灰[獨立的風(fēng)潮,就發(fā)放救濟金養(yǎng)著他們,只要他們相安無事就行。
但吃菜的問題總是要解決的吧。其它的物資,可以以進口來解決,但時鮮的蔬菜,恐怕就不那么容易解決了。法國政府為此絞盡了腦汁。
1975年,原先的法國殖民地越南,有大批的難民涌入法國。在越南難民中,有一小部分苗民,他們原先居住在越南和中國的邊界地區(qū),個子瘦小,膚色在黃種人中算是黑的。這些苗族人性情溫和,善于打理土地,勤耕細(xì)作,是種植蔬菜的能手。同時,這些苗人在他們的老家時,就知道拿自己種的蔬菜去交易換錢,然后再用錢來換回自己所需的物資。也就是說,他們非但會種菜,而且也會做買賣的。法國政府于是將這批苗人難民,運到了法圭,劃了很大一片地盤給他們,讓他們在那兒開荒種地,生產(chǎn)蔬菜。
那年我在法圭的時候,在卡宴的菜市場上,就見到了不少這些苗民菜農(nóng)。他們所賣的許多蔬菜,都是我認(rèn)得的,我在心里猜測,這些蔬菜的種子,大概是從他們的老家?guī)н^來的吧。菜農(nóng)們很喜歡吃中餐,賣完菜后,就成群結(jié)隊地跑到當(dāng)?shù)氐闹胁宛^來吃上一頓。這些菜農(nóng)們,是一個相對獨立的群體。他們即不和當(dāng)?shù)氐乃^“卡宴人”交往,也不和我們?nèi)A人來往。他們吃過中飯后,就開著他們的運菜車回自己的村落去。所以在平時的大街小巷上,是看不到他們的身影的。
我有一回在當(dāng)?shù)匾晃蝗A僑的引領(lǐng)下,驅(qū)車去了菜農(nóng)生活的村落。那兒簡直就像是一個世外桃源,生活氣息濃郁,而又幾近于與世隔絕。整個村子里是清一色的這種小個子的亞洲黃種人。他們的房子是法國人替他們蓋的,所以是歐式的,道路的分布也是規(guī)劃過的,顯得井井有條。但他們的生活方式,顯然是東方式的,懶散而充滿了趣味。婦女們圍在一塊,一邊奶孩子,一邊拉扯家常。道路上,有雞有鴨,還有看門的黃狗。所有這些情景,都和我們中國南方農(nóng)村里的日常生活沒多大差異。誠然,區(qū)別還是有的,特別是兒童們,他們的穿戴,已完全是西化了,他們騎著山地跑車,不畏險阻,頑皮而勇敢,這一點跟我們東方循規(guī)蹈矩的孩子們就很是不同了。對于他們這一代人來說,他們畢竟受的是法式教育啊。
我們在村子里見到了一座教堂,以及一座政府機構(gòu)模樣的房子。我們?nèi)ツ墙烫美镛D(zhuǎn)了轉(zhuǎn),空無一人,宗教的肅穆氛圍油然而生。我看了看那櫥窗里張貼著的照片,大多為菜農(nóng)們做禮拜時的景象。我們又去那座政府機關(guān)旁邊轉(zhuǎn)了轉(zhuǎn),同樣是沒見著一個人影子。我的同伴對我說,他看見警徽了,說明這里也是設(shè)有警察機構(gòu)的。我在心里想,在這兒值勤的警察,看來只能睡大覺了。因為這兒的治安狀況,恐怕是全世界最平安無事的吧。
過后我們的車子離開了村莊,前往田野。田野比我想象中的要小,也沒見大片綠油油的景觀。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幾位農(nóng)人在那兒勞作,他們沉默寡言,對我們視而不見。在那兒,我見到了紅毛丹樹。紅毛丹這種水果我是吃過的,也就是最近幾年的事?,F(xiàn)在,我看見了長在樹上的紅毛丹,紅彤彤的,遠看像是開了一樹的花。我自然有幾分喜愛,便站在樹前拍照留影。
又有一次,我同樣是在那位華僑的帶領(lǐng)下,驅(qū)車前往一座山上看林海云霧。法圭的地貌,基本上是屬于平原地帶,山巒極其稀少。我們那天所去的那座山,根本談不上險峻,也談不上秀麗,但在當(dāng)?shù)貐s是小有名氣的。物以稀為貴吧。我們的車子爬到半山腰時,看到了房屋三兩幢,那朝向路面的一幢房子,是一家餐館。時為午飯時辰,我們的肚子有點餓了,我們便下車進去了。
我們揀了里頭靠窗的位置坐下。從這兒的窗口望出去,是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大有波濤洶涌的氣勢。這是一座吊腳樓房子,底下是空的,風(fēng)吹過來時,似乎有些搖搖晃晃,那感覺十分地奇妙——我們是在一艘船上嗎?
在跨進這餐館前,我的同伴即已對我說過,說這兒住的是苗族人,這家餐館也是苗人開的。所以我對“吊腳樓”這種頗具東方色彩的房屋,還有那酒柜上擺放的關(guān)公銅像,并沒有表示出驚訝。我們坐了好長時間,那酒柜旁邊的木門打開了,從里頭走出一位穿白襯衫的少年,一副學(xué)生模樣。他拿著菜單本走過來,用法語和我的同伴交談。我的同伴點了菜后對我說,這少年是一位在校的學(xué)生。少年知曉我們是中國人,所以沒拿刀叉給我們,而是給了我們兩雙筷子。他們所做的菜,和我們中國人做的菜沒多大區(qū)別。
我們從餐館出來時,又有一輛車子停下來了,下來了三位白種人,他們許也是跑到山上來看林海的吧。這家餐館的生意,應(yīng)該說是冷清的,一天下來頂多不會超過二十來號人吧。這幾戶苗人,看來是從他們那個村落里分流出來的,他們不再種菜了,做起了小本生意。我不知道除了這家小餐館外,他們還干些什么營生。反正,瞧他們的神態(tài)是安詳?shù)模幸环N自給自足的滿足感。不過我又想,他們的故鄉(xiāng)是在那么遙遠的遠方,而今他們卻要在這天涯海角的一隅之地謀生,總嫌有些孤獨吧。
作者簡介:
阿航,“電大”85屆漢語言文學(xué)專業(yè)畢業(yè)。當(dāng)過工人,做過華僑,現(xiàn)居浙江青田,自由撰稿人。著有長篇小說《走入歐洲》等多部、散文集《雪若梨花》、長篇電視劇《走入歐洲》(浙江教育電視臺拍攝);短篇小說及散文散見于《收獲》、《鐘山》、《山花》、《美文》、《百花洲》、《西湖》、《江南》、《山東文學(xué)》、《當(dāng)代小說》等。
責(zé)任編輯衣麗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