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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愛情與身體無關(guān)

        2008-12-31 00:00:00郗茜草
        城色city 2008年7期

        這是一個在大家看來很爛俗的故事。其實,我寧愿是這樣??上Р皇?,我平躺在床上,一邊撫摸著自己已經(jīng)高高隆起的肚子,一邊告訴自己。這個時候的女人該是幸福且美麗的,說來懷孕并沒有影響我的美麗。可是,現(xiàn)在我幸福嗎?

        那天晚上,很大很大的雨。街上的人很少,我沒有打傘,漫無目的地走。我打算就這樣度過我的這個周末。權(quán)當(dāng)我是個瘋子好了。

        一個小時前和Dave分手,結(jié)束我們五年的戀情??旄呖嫉臅r候,我們走到了一起,也許因為那時寂寞,也或者怕留下某種遺憾,再或者就是因為太年輕。他是我的初戀。他沒什么好,也沒什么不好。我想,我在他心里也應(yīng)該是這種感覺。我們的交往比水還淡,但我們誰都不是君子。朋友們都說我們像老夫老妻了,其實我們哪有那分默契。瞇瞇是我們共同的同學(xué)。有一次,我們?nèi)齻€在一起喝酒,她可能有點醉了,臉紅得很漂亮。

        她閃著大眼睛問我:“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喜歡Dave,你會怎么樣?”

        我想都沒想就爽快地答道:“大家好姐妹,喜歡,送給你了。”

        她指著我笑:“你說的,可別后悔,騙人的是小狗?!?/p>

        我那時沒在意,真的沒在意,沒在意Dave一邊說她醉了,一邊想送她回去時的表情。直到有一天,Dave醉醺醺地告訴我咪咪懷孕了。開始我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兒,還打趣地問誰這么厲害??吹剿?dāng)時的那個表情,我的心一下子就涼了。我的心里分明在流淚,卻還笑著對他說祝你們幸福,我不想騙人,不想當(dāng)小狗?;蛘?,除此之外,我還有第二種選擇嗎?我不在乎他們在一起的經(jīng)過,我只知道這個時候他該負(fù)責(zé)。咪咪是個好女孩兒,至少比我好。我就這樣簡簡單單地失戀了。但還是傷心,傷得很痛很痛。這樣的大雨真好,我可以感覺不到自己的眼淚。

        和一個迎面走來的人撞在了一起,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習(xí)慣了Dave的肩膀,沒有他原來我會失衡。那個人一邊道歉一邊想扶我起來,其實我根本不想起來,是他硬生生地拽我起來的。后來,我本想一走了之的,但我發(fā)現(xiàn)我們好像同為天涯淪落人,他的酒氣也很重。

        “你帶我走好嗎?”我問。

        “去哪?”

        “你家?!?/p>

        “為什么?”

        “因為我無家可歸了?!?/p>

        “好?!彼鹞业氖?,我甚至看不清他的臉,但我能感覺到他的手大大的,我的手被緊緊地握著,緊緊的、暖暖的。

        醒來的時候,我在他的懷里,他的胸膛溫?zé)帷N也桓冶犻_眼睛,我知道我在逃避??床坏剿悴淮嬖?。我想他也醒了吧,但他為什么不動呢?怕吵醒我還是也在逃避?我終于忍不住睜開眼睛。原來他正看著我。他的目光來不及躲閃,我們就那樣對視著,靜默得極近窒息。

        那張臉是那么的熟悉,還有身體。是他,一定是他。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認(rèn)識他,幾個月了吧?我是學(xué)畫的,幾個月前大學(xué)畢業(yè),然后陰差陽錯地留校任教。他是我教的第一堂油畫課的模特,當(dāng)然是裸模。那應(yīng)該是他第一次做這種工作。我感覺得到他那種極力掩飾的羞澀。這種場面本該是我習(xí)以為常的了,畢竟學(xué)畫這么多年,在我眼前的這個物體只不過是我臨摹的對象,什么男人、女人,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但是那天我的心竟莫名地顫了,握著畫筆的手不聽使喚地抖。我不知道我是在什么狀態(tài)下上完了我任教以來的第一堂課。留下的只是我潮濕的掌心,和那幅叫作“大衛(wèi)”的畫兒。他就那樣一直保持著米開朗基羅刻刀下的大衛(wèi)的神情和動作整整兩個小時。在這段時間里,他微皺的眉頭代表的僅僅是大衛(wèi)的思索嗎?他也在思考吧?在嗎?在我們收拾畫具的時候,他一件一件地穿好他的衣服,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他的背影轉(zhuǎn)過門去,我的油彩灑在了地上。

        后來,他便會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我的課堂上。他不再那么羞澀,但是扶他的眼神里我總能讀出一絲絲的憂傷。在教室外碰面的時候,我很想和他打招呼,哪怕是微微一笑,像熟識了的朋友??墒撬麖牟豢次遥隽四情g教室,我們便不再相識。

        而此刻,我就在他的懷里,我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聲,真切地感受他身體的溫度。那么,他呢?我萬萬沒有想到,我的第一次就這樣給了這個我根本算不上熟識的男人。天意真是弄人啊!是不是很可笑?是不是?我看著他的眼睛,我的眼淚默默地淌了下來,我不知道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所措了,慌亂地用手擦我的淚。

        “莫老師,對不起,你別哭呀,別哭呀。”

        他知道我姓莫,原來他知道。只是,昨天醉著的時候,他知道我是誰嗎々他翻下床去,像在教室里樣,一件一件地在我的面前穿好衣服,然后默默地轉(zhuǎn)過身去。我穿好衣服坐在床邊。我不敢碰那被子,因為它的下面掩蓋著我從少女到女人的蛻變。而我面前這個不知名的男人——他把被子疊得很整齊。我看到淡藍色的床單上那塊刺眼的紅,曾經(jīng)那是在我心里十分神圣的東西。

        他說:“我會負(fù)責(zé)的?!?/p>

        我搖頭。

        他問我:“為什么?”

        “你不愛我?!?/p>

        于是,他不說話。我知道是被我言中了,而他又不想騙我。

        我的手緊緊地握著杯子,一杯暖暖的牛奶。

        “莫老師——”

        “叫我莫邪?!?/p>

        “莫邪?!?/p>

        我努力地翹起嘴角對著這個男人微微地笑。

        “咔嚓?!辫€匙開門的聲音,然后門開了,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走進來。

        他站起來,表情很怪,“你,回來了?!薄盎貋怼?,他用了這個詞。

        “呀,行呀你。咱們昨天晚上才分手,現(xiàn)在就有美女陪你吃早餐。這么早,不會是陪你過夜吧?”

        “沒,不是——”

        “別解釋,對人家負(fù)責(zé)一點兒好不好?臉紅什么,什么時候臉皮這么薄了?這位小姐,我是他前女友,如果……”

        “莫邪?!?/p>

        “干將莫邪的那個莫邪嗎?”

        “對?!?/p>

        她一邊和我說話一邊利落地收拾那些該是她的東西。他就一直跟在她身邊,一直一直跟著,不說話,不阻攔。但我看得出,他不想讓她走,他愛她。那個叫如果的女孩兒臉上掛著笑容,但是眼睛卻腫著。她哭過,我確定。她抓起我的手:把鑰匙放在我的手心里。我想解釋,卻沒有開口。她拎著包走到門口,不忘笑著說:“Bye!”

        牛奶涼了。他想拿去熱,我拒絕了。

        “坐?!?/p>

        于是他又坐在了我面前。

        “她知道了我的工作以后,她說她受不了了。我早知道她可能會這樣,所以我一直瞞著她,但是她還是知道了??墒菦]有辦法。也許我早就該告訴她?!?/p>

        “她愛你?!?/p>

        “可是,誰能容忍自己的男人,自己的男人——我理解她?!?/p>

        他的眼神一下子就淡了下去,我想安慰他,但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莫名其妙地搬到他那兒去住。他沒有再去學(xué)校。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早上,等我吃過早餐,送我到門口:晚上我回來,飯已經(jīng)熱氣騰騰上了桌;白天,他去干了什么我不問。但是這并不代表我不關(guān)心他,我知道他要吃什么、要穿什么。每晚我們都躺在一張床上,那張曾經(jīng)屬于他和如果的床,那張記載了我的第一次的床,只是,我再沒有見過那個藍色的床單。我們裹著厚厚的睡衣,背對著。無意間碰到他的手,總是那么涼。他心里的結(jié)系得很死,我想把它解開,動機很單純。我像個小女人一樣關(guān)心他。

        周末陪他去買衣服,試衣服的時候,我?guī)退撏庖隆?/p>

        他突然大聲說:“別碰我,我不脫。”

        我嚇得松了手。說的時候,他的臉色很難看,周圍的人都好奇地看著他。他一邊連聲跟我道歉,一邊快步走出商店,把我遠(yuǎn)遠(yuǎn)地落在了后面。

        我試著穿性感的情趣內(nèi)衣,可是他仍無動于衷。他一邊吸煙,一邊小聲地告訴我,不是他不想,是他好像根本不行。他說這話的時候,我不忍看他的表情。在我的再三鼓勵下,他終于愿意試一試。結(jié)果是讓我知道原來他是對的。我真的很想挽救這個男人,但似乎這一切又與愛無關(guān)。

        我懷孕了,我們只有那一次。醫(yī)生說恭喜我。我很認(rèn)真地把這件事告訴他。

        他不停吸煙,良久才說:“我們結(jié)婚吧?”

        他是認(rèn)真的。

        我說:“好啊。”

        又過了一會兒,他說:“我們分手吧?”

        我知道這句話他也是認(rèn)真的。

        “為什么?”

        “你不會幸福的?!?/p>

        “我會?!庇袝r候,我是固執(zhí)的。

        “你不會。如果我現(xiàn)在在你的班上,你可以告訴他們我是你老公,然后幫我脫掉衣服再教他們畫畫嗎?你能嗎?”

        我說不出來,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們繼續(xù)同居,不結(jié)婚、不分手。在同一張床上,同一個被子下,連一個擁抱都沒有。說實話,生活上,他是一個很稱職、很體貼的男人,把我和肚子里的孩子照顧得很好。我越來越像個幸福的小女人。我的家在外地,只要我不說,家里人自然不會知道。朋友、同事、學(xué)生問起,我都笑而不答。這個年代,未婚媽媽也不是什么大事兒了吧,況且再怎么我也算是個搞藝術(shù)的。

        記得上次我一個人大著肚子碰到Dvae和咪咪。咪咪的肚子比我的更大,更驕傲。

        Dave問我:“結(jié)婚怎么沒告訴我,我們?”

        “我沒有結(jié)婚。”

        “沒有?”

        我笑笑說:“先上車,后買票而已?!?/p>

        只是不知道那個已經(jīng)上了車的人想什么時候買票。

        “莫邪,你——”

        我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他也是這樣一個乘客,便咽回了后半句話。也許,在他看來,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的,天下的女人也是一樣的。

        “你們什么時候結(jié)婚?”咪咪拉著我的手問。

        “不知道,也許不會結(jié)的?!?/p>

        我一直想:為什么 我們的愛情不可以與身體無關(guān)?

        “是他媽的誰?”

        Dave還是激動了,畢竟我曾經(jīng)差點兒成了他的妻。

        “我不想結(jié)的,與他無關(guān)。”

        現(xiàn)在,我能告訴你什么々你已不再是我的誰。我拿出手機假裝接聽。然后:告訴他們我有急事,他在等我。對我失望了吧,別再管我了好嗎?我在心里默默地期盼。

        在外面漂了好幾年,不管怎么樣,真真假假倒像是有個家了,有個可以讓心靈歇歇腳的地方了。我們牽著手去商店給孩子準(zhǔn)備迎接他到來所需的東西時,聽了無數(shù)真真假假的羨慕和祝福,我還是心花怒放了,幸福得一塌糊涂。我看見,他也笑了,很開心很開心地笑。

        再過幾個月,我就要當(dāng)媽媽了。我和他都做好了準(zhǔn)備。我想我們一家該是幸福的。可是,我不問他、也不逼他的那件事呢?其實,每晚我們就那樣睡著,衣服卻緊緊地裹在了心上。我一直一直想,為什么我們的愛情不可以與身體無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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