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驍軍

現(xiàn)在做記者不敢說有榮譽感

本刊記者楊瀟發(fā)自北京

9月20日，山西霍寶干河煤礦發(fā)生礦難，一名礦工死亡。事發(fā)后礦方瞞報，引發(fā)了所謂“封口費”事件：數(shù)十名來自中國教育電視臺等若干家新聞機構(gòu)的“記者”蜂擁而至，名為采訪報道，暗行收受“封口費”之實。

經(jīng)查實，發(fā)生事故之后，該煤礦以“訂報費”、“宣傳費”等各種名義給6家媒體總共支付125700元。

第一個揭開這個丑聞的，是攝影記者戴驍軍。9月25日，聽到消息的他及時趕到現(xiàn)場，冒著生命危險，用手中的相機拍下了“一群真假記者排隊領(lǐng)錢、數(shù)錢的丑態(tài)”。隨后發(fā)送上網(wǎng)，將這一事件昭告天下。為此，本刊采訪了戴驍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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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走上新聞這條路的？

戴驍軍：從小就喜歡相機，用拾牙膏皮、吃雪糕的錢買相機。1980年代時，父母擔心我玩物喪志，我記得自己對他們說：我玩相機，起碼沒人抓我上派出所，你看那些打麻將的……后來從部隊轉(zhuǎn)業(yè)后，也是因為搞攝影花錢，覺得進了報社能用公家的錢……但是我在《西部時報》三年，都是自己買的相機，報社管我叫“新聞觀察員”，我現(xiàn)在也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聽著像是偵查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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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記者的原則是什么？職業(yè)榮譽感是什么？困惑又是什么？

戴驍軍：真實。十幾年前還覺得（做記者）臉上有光，但現(xiàn)在不敢說有什么榮譽感，只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以前的困惑是很辛苦，付出與得到不成正比，再一個就是呼吁一個問題，上面不關(guān)注也沒用?，F(xiàn)在的困惑是這些網(wǎng)絡(luò)的污蔑，我在這個院里住了十幾年，哪里來的什么豪華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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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了解的當?shù)孛襟w生態(tài)如何？你曝光封口費事件以后，當?shù)赝性趺纯茨悖?/p>

戴驍軍：不好評價。什么樣的眼光都有，可能也是被我捅到痛處了吧，但那些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記者。本地同行也有給我很大支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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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對假記者了解多少，你覺得出現(xiàn)假記者的根源是什么？

戴驍軍：只要有高危行業(yè)，就會有這幫人，他們是哪里有危險，就往哪里去。我覺得根源是國家體制問題。一、缺少一個獨立的監(jiān)督機構(gòu)。你看，教育電視臺的《安全現(xiàn)場》是安監(jiān)總局辦的節(jié)目，居然還下來收錢。二、能不能像110、120一樣，公布一個礦難舉報電話？有礦難隨時可以舉報，那這些假記者就沒有空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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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猜測，你是因為“分贓不均”，憤而舉報。

戴驍軍：這么說的人，請拿出證據(jù)來。我記得2005年時，曾在新聞里看到過河南礦難，有記者拍了當?shù)卣髽?，說里面正在發(fā)封口費，我當時就想，要是能把鏡頭滲透到大樓里面去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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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真的有這個機會時，心里想的是什么？

戴驍軍：就想著要抓住機會，把當年那個想法實現(xiàn)了。沒拍到照片前，生命高于一切，拍到相片后，相片高于生命，我想每一個攝影人都會這么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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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平時就是一個特別關(guān)注社會不公、反映民間疾苦的記者嗎？之前做過監(jiān)督性報道嗎？

戴驍軍：不是，要是那樣，我早就被打垮了。我就是喜歡拍片子，哪怕是拍個小蟲子，也有快感，不過如果（攝影記者的）工作能滿足我生活所需，我也愿意放棄拍攝寫真（記者注：現(xiàn)在是戴的主要生活來源）。今年雪災時，地震時，我也想去現(xiàn)場啊。我在《政府法制》的時候做過批評報道，但《西部時報》主要是報道政府的重大活動，正面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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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選擇在網(wǎng)上發(fā)帖，沒有嘗試其他舉報途徑？

戴驍軍：我想以個人身份來做這件事，但網(wǎng)站刪掉了我的博客文章，有些博友打電話給我，第一句話就是，“你也收了煤礦的錢嗎？”我后來是被激怒了才瘋狂發(fā)帖的，能注冊的論壇我都發(fā)，有些論壇要審查，我也發(fā)，至少審查的人能看見。我要驗證我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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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方調(diào)查組稱當時共有28個“記者”登記，你說領(lǐng)錢者至少38人。你和調(diào)查組接觸過嗎？

戴驍軍：礦方瞞報人數(shù)了。最初和調(diào)查組接觸過，新聞出版總署、山西省委都非常支持我……總署報刊司一個副司長也問過我有沒有記者證，我說沒有，他還說，按規(guī)定（工作滿一年）你早就應該領(lǐng)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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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你的家庭因為這件事發(fā)生了什么改變？未來有什么計劃？

戴驍軍：安寧的生活被打亂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放棄了兩單寫真拍攝，還接到恐嚇電話，不過也接到了20多年沒聯(lián)系的戰(zhàn)友的電話。人都會有波動期，如果我這匹野馬還能上賽場，不知道我的伯樂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