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黎薇/譯
土屋先生是日本東京國立御茶水女子大學的哲學教授,他的隨筆以幽默見長,喜自嘲,愛諷刺。因他多年以來教的學生全是女生,所以他對日本女性比較了解,日本女性經(jīng)常成為他諷刺的對象。有意思的是,日本女性看了他的文章后,非但不生氣,反而成了他的“粉絲”。
如今眼鏡的鏡片基本上都是用有機玻璃做的,比起老式眼鏡來,重量是輕多了,但美中不足的就是和我這個人一樣,不堅硬,很容易受傷。只要用把銼子在鏡片上輕輕一銼,肯定會留下傷痕。
我現(xiàn)在戴的這副眼鏡,和我的身心一樣,早已是傷痕累累。就連雜志社的攝影記者來給我拍照時,都覺得這副破眼鏡會影響他的攝影效果。
即便如此,這副破眼鏡我還是堅持戴了好幾年。直到最近,妻子才注意到我的眼鏡實在不像樣,問道:“你那副眼鏡也太破了,能看清東西嗎?不去換個鏡片嗎?”
今天怎么了,太陽從西邊升起了?平常妻子對我說話用的都是命令句,今天用的卻是疑問句。
“沒事,是有點看不清,但我已經(jīng)習慣了?!?/p>
妻子順手將我的眼鏡戴上,想確認效果到底怎么樣。我深怕她把鏡框給撐大了,還不敢讓她看出我的擔心來。
“太模糊了,簡直看不清!”
“剛買來時看得挺清楚的。”
“不管什么眼鏡,新的都好用?!?/p>
“不過,這破眼鏡也挺方便的。只要稍稍調整一下角度,不想看的東西就看不見了?!蔽也桓抑闭f,有時為了躲避妻子的眼光,故意將鏡片磨損的地方對著她。
妻子又說道:“不換鏡片,老湊合著,眼睛會弄壞的。”
“沒事,就是眼睛壞了,我也能忍耐。”
此時此刻,正是可以給妻子講講大道理的時候了,這機會可是千載難逢?。?/p>
“對于一個人來說,忍耐是最要緊的。古往今來,哪個大人物不都是忍受苦難之后才成功的嗎?”
接下來我本想舉例說明成功人士是如何克制自我、忍受苦難的,可惜腦袋里一片空白,無例可陳。腦海里倒是閃過一個叫“二宮尊德”的人名來,感覺這個人應該是很能忍耐的,但別說這個人具體是如何能忍耐,就連這個人是干什么的也一無所知。
于是,我從自身談起:“我這個人啊,無論干什么事之前,都要叩問自己‘能忍耐得了嗎?’所以,至今為止,能忍的事,我都盡量忍著。而你呢,不管干什么,根本不考慮忍耐二字。我看你這個人啊,最缺乏的就是忍耐力?!?/p>
其實,妻子身上缺乏的何止是忍耐力,不足之處多了去了,但我忍住沒往下說。妻子又開口了:“哎,我還真不知道你的忍耐力這么強呢。我一直以為,你之所以不成功,就是因為你忍耐力不夠造成的?!?/p>
“別開玩笑了!我這個人的忍耐力是相當夠了,只不過是還沒有成為大人物而已。這世上也有吃了‘苦中苦’仍成不了‘人上人’的事。我連成不了‘人上人’的事都能忍耐,說明我比那些‘人上人’的忍耐力還強。”
“既然這樣,那你的電腦明明還能用,為什么非要換新的呢?你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不換呢?”
“我一直渴望配置更好的電腦,可惜還沒開發(fā)出來。沒有辦法,我才一直勉強用著現(xiàn)在這種低配置的電腦?!?/p>
妻子緊接著又數(shù)落道:“你看你,家里的書堆得亂七八糟的,每次我讓你整理一下,你都說身體不舒服,你真是忍耐力強的話,也應該忍痛整理嘛?!?/p>
“我也喜歡家里井井有條,看著也舒服。不過,我可以忍受這種雜亂的環(huán)境。我知道你對我不滿,這我也能忍受。當然,身體不適也習慣了?!?/p>
“這樣一來,你不就是自暴自棄了嗎?”
“自暴自棄我也能夠忍受?!?/p>
妻子終于忍受不了,丟給我一個白眼,轉身做事去了。
[譯自日本《文春周刊》]
(責任編輯 段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