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順有生以來從沒有感到這么恐怖過，即使他小時候初次在村北的黃草坡上看到蛇也不像這樣害怕。此時他呆呆地站在工地東南角簡陋而骯臟的公共廁所里，心好像掉在水缸里的秤砣一樣沉到了肚子的最底下。其實，這兩天他就感到小便時下面有些不舒服。他總以為是天氣熱上點火什么的，像往常一樣多喝點開水多撒泡尿就沒事了，以前不都是這樣嗎，頂不濟喝幾個紅紅綠綠的消炎片，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身體棒啊?？蓜偛?，他看到了令他終生難忘的一幕，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能會是這樣，真他娘的，怎么竟會是這樣呢?現(xiàn)在富順都有些厭惡自己了，他好像感到自己是個異類了，與那些一起出來的哥們弟們不一樣了，因為他感到了自己的異樣，他開始看到下面噴薄而出的不是清亮的尿液，而是擠出一種膿一樣的東西，那么讓他惡心讓他膽戰(zhàn)心驚。怎么會這樣?此刻他傻子般不知所措，任憑渾濁的尿液流進自己的褲腿里，弄濕了才換上的干凈的褲子，他猛地一驚，他忽然感到了下面隱隱有些痛了。

剛才富順還不是這種魂不守舍的樣子，或者說他還哼著不著調(diào)的小曲兒，下工鈴一響，他放下工具就迫不及待地來到建筑工地水箱下的自來水龍頭前面，他在洗腳上沾著的水泥漿，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很仔細地搓著。連每個腳趾縫里都不放過，他洗得非常認真，并且感到異常舒服，有一種解癢的快感，就像自己用火柴棍兒掏耳朵一樣，就像和小玉在一起一樣。這時候，釋放了一天光與熱的太陽好像也有些疲倦了，精疲力盡地懸掛在塔吊西面斑斕的天幕上，紅得有些萎靡不振，在紅色夕陽的映襯下，那剪影似的塔吊好像比平日威武高大了許多。富順此刻還在仔細地清洗自己的兩只大腳，因為一會兒他是要穿襪子的。是在自由市場買的那雙很薄的藍色尼龍襪子，要知道，腳不干凈會把襪子弄臟的。盡管狗剩來子他們都咧開嘴笑話自己，但他還是要穿襪子的，因為他又要去見小玉了，見小玉就得穿襪子，因為小玉是城里的女子，城里人就是在夏天也要穿襪子的。狗剩來子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他富順會偷偷找城里女人，他們只知道他隔個十天八天就打扮整齊出去遛彎兒，狗剩來子他們不遛彎兒，他們圍坐在在工棚里的大通鋪上打百分兒，當(dāng)然是帶彩的。狗剩他們說，富順你再打扮再遛彎兒也變不成城里人，你那一身黢黑的肉就不像!富順心說你們知道個屈啊，我成不了城里人我還泡不到城里女人嗎?于是富順就想起亭亭玉立花枝招展的城里女人小玉，想起小玉，富順心里就蕩漾起一股甜絲絲的感覺，還有一絲報復(fù)后的快感。

站在水箱下，富順仰頭望著遠處層層疊疊的高樓，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了村長，富順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盡管后來村長幫忙整治了李隊長，但富順心里還是有些恨村長，因為那個幫扶工作組的李隊長和村長成天泡在一起喝酒，倆人好得跟一個人似的，他想李隊長和鳳珍的事情肯定和村長有關(guān)系，這個吃里爬外的東西，還當(dāng)村長哩。那次他從城里回到家時天都很黑了，敲開院門他看到工作組的李隊長從自己屋子里慌慌張張地跑出來，褂子扣都沒有系好，當(dāng)時富順措手不及地呆在門口任李隊長離去，屋里的鳳珍臉紅紅地像搽了粉，她問丈夫你怎么現(xiàn)在回來了?富順說上面檢查出樓房質(zhì)量不達標(biāo)，頭兒說先歇幾天，剛才李隊長干什么來了?鳳珍攏攏烏黑的頭發(fā)，說李隊長送糧食補貼來了。你看。說著鳳珍就從床鋪下面拿出一卷錢。富順問咋這么多?鳳珍不自然地笑笑，說還包括咱家那片山林呢。富順用鼻子嗅嗅屋里的味道，問鳳珍：怎么，這么早就把尿盆兒端進來了?鳳珍說瞧你說什么，哪有啊?富順又吸吸鼻子，怎么這么股味啊?電燈光下鳳珍鼻尖上沁出汗珠兒，忙說你還沒有吃飯吧?我去做飯。富順大聲說把手洗洗啊，這屋里是有股邪味兒。說完，富順牙齒咬得吱吱響，眼睛里像是要冒出火來。

第二天，李隊長就跑回城里去了，富順就去找村長。富順說等他回來，我要劈了那個戴眼鏡的!村長說你為什么這么恨人家，人家是到咱們村扶貧來了，咱不能恩將仇報哦。

富順咬牙切齒地說：還下鄉(xiāng)干部呢，他肯定睡了我老婆。

村長問你抓住現(xiàn)行了?

富順說：沒有，可黑天半夜的他和鳳珍單獨在我家，還插著院門，這還用我多說嗎?

村長說捉奸捉雙，你只不過是懷疑罷了。

富順說：我要告他狗日的，讓他知道鄉(xiāng)下人也不是好欺負的。

村長說：富順啊，工作組要給咱村打三眼機井哩，如果你得罪了李隊長，咱的機井恐怕就泡湯了，機井泡湯了，村北那百十畝地也就甭指望打糧食了。

富順說叔，他李隊長打井打到我家炕頭上來了，我是個老爺們兒啊，要是你也咽不下這口氣!

村長臉色緩解了許多，很同情地點點頭，然后眨巴著眼睛把嘴湊到富順耳朵邊小聲嘀咕了幾句話。

后來，三口機井打成了，村北那百十畝地也旱澇保豐收了，村民們自然個個拍手稱快。可那個李隊長也遭到了處分。原來，機井打好后，工作組前腳走，富順后腳就去了市紀(jì)檢委，上頭的人下來調(diào)查，鳳珍承認，村長也作證。為了一個鄉(xiāng)下女人，那個風(fēng)流的李隊長就這樣回家為了民，他腸子恐怕都要悔青了。

后來村長給了富順3000元損失補助，富順拿了錢，心上對老婆畢竟有了一層隔膜，同時心底里還隱藏了一個愿望或者說一個欲望。那就是一定要睡上個城里女人，他媽的，就興他城里男人睡我女人嗎?

認識小玉純屬偶然，她在離工地不遠的一個很深的胡同里開著個休閑屋。富頤和工友遛彎兒時看到過幾次，那時已經(jīng)是華燈初上，小玉女明星一樣坐在休閑屋靠墻的沙發(fā)上看自己翹起來的腳。富順問工友：什么是休閑啊?工友說你怎么連這都不懂，休閑就是休息啊，閑下來才休息呢，忙的時候哪能休息?另一個工友詭秘地眨眨眼睛說：你說的不對，照你那么說還不如躺在工棚的通鋪上睡大覺，人家這個休閑是有講頭的，看到那個女的了嗎，你進去只要不心疼錢，你讓她干什么她干什么。富順問凈干什么?工友說：給你洗頭，按摩，踩背，還有很多的……只要你舍得錢。富順的心里一熱，他想瞧這個女子細皮嫩肉的，一準(zhǔn)是個城里女人，富順于是想休閑一下了。那天傍晚他是用了很大的勇氣進小玉那個屋子的，他是懷著好奇心和一種上戰(zhàn)場的心理進去的。他倒要看看休閑是干什么的?沒有想到，他就真的進去了，他坐在靠墻的沙發(fā)上，開始以為這個好看的女子肯定會嫌棄自己是個民工，可事實卻不是，小玉很熱情地接待了自己，洗頭時還用那高翹的乳蹭自己的胸。富順心說興你鳳珍和城里的李隊長睡覺，我富順就不興沾一下城里女人了?于是富順就心安理得地在小玉的引導(dǎo)下上了里屋那張床，事后富順甜甜地想。城里女人就是好，有味兒，并且花錢也不多。

富順經(jīng)常想，小玉真像個金絲鳥，身上是那么白那么細膩，通體散發(fā)著香水的味道，而鳳珍躺在被窩里總有那么一種酸腐的氣息。小玉沒有，就是連她涂著趾甲油的兩只腳都散發(fā)著說不上來的香味，那次富順真的咬住了小玉的腳趾，小玉就煞有介事地尖叫起來。城里的女人叫起來就是好聽，也和鳥叫似的，聽到那種嬌嗔的聲音，富順就恨不得再多咬她幾口，然后富順就咬了小玉身上別的地方。小玉的叫聲就更加頻繁了。

富順洗干凈了，他去工棚換身衣服。有十幾天不去了，富順心里有些癢了。換了衣服，富順就去了廁所，解開腰帶，富順忽然感覺那個地方有些不爽。

此時，富順木呆呆地提上褲子，心里已經(jīng)明白了是咋回事，便做賊般慌張張跑進工棚，他心煩意亂地趴在木板鋪上，頭嗡嗡地亂叫。

怎么了?自己真的得了那種病?肯定是的，跟電視廣告上說的一樣。怎么辦?得趕緊去看，聽說不治會爛掉的!

富順沒有穿襪子，也再沒有照鏡子。他是懷著一種沉重的心情走出去的，狗剩說又去遛彎啊順子，城里有什么好看的?富順沒有理他，沒心情理，他走到了街上，他在看到電線桿子上貼的小廣告：“祖?zhèn)髅胤?，一針包好。永不?fù)發(fā)”。富順好像看到了希望，心里頓時輕松多了，正好自己兜里還有一千三百塊錢，是上個月發(fā)的工錢，本打算這幾天寄回老家去的，他和其他工友一樣，總是一個月往家打一次款，剩下點自己的零花錢。富順想，好吧，就先拿這筆錢去治病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損失的錢以后再加班補上。

第二天，富順跟工頭李大胡子請了半天的假，說是昨天洗冷水澡感冒了。然后他就依照廣告上寫的地址去找那個江湖醫(yī)生。是在百花路一個小旅館里面，一個說話很快前額有些突出的南方人，很精瘦。還有一個比他小得多的女子坐在一邊在腳趾甲上涂油，桌子上有一些藥盒子，還有一些飯盒子。

富順問：你就是貼廣告醫(yī)生?

南方人點點頭，說我是，請進來說話吧。

富順問：你保證能治好嗎?

南方人胸有成竹地說：我這藥都是進口的，一定沒問題的啦。

富順問：那你也不檢查嗎?

南方人猶疑一下，說檢查啊，說著從墻角拿了個紙杯，讓富順去廁所尿一些回來。

富順回來，南方人從一個盒子里拿出張藍紙條往茶杯的尿液里蘸了一下，然后拿到眼前瞇著眼睛看了看，說你這可不得了，是淋病啊。有危險的，得趕緊打針，一針不行啊，得五針，一天一針。

聽南方人說是淋病，富順的心里就更加恐懼，淋病到底是一種什么病呢?后來他聽那個南方男人講，淋病如果不及時治療會慢慢往里爛掉的。直到這個人爛得剩下一副骨頭。可不得了。富順心亂了，他恨小玉，那么好看那么清香的一個女人怎么會有這種病呢?可她怎么沒有爛掉呢?

富順問：打一針要多少錢?

南方人說：三百塊啊，五針才一千五，你到大醫(yī)院要花上萬塊啊。

富順問：你能包好嗎?

南方人說：瞧你說的，我已經(jīng)治好好多了。我有信譽卡給你啊。

富順說：太貴啊，一針才那么點藥，就三百塊錢，太刺人了。

南方人眨眨眼睛。說：看你也不像有錢人，五針?biāo)隳阋磺昧恕?/p>

富順想想說：五針一千塊，不行我就走。

一千塊太少了。南方人邊說邊拿注射器，好吧，你得先付錢啊。

富順說：打一針付一針的錢。

好吧，拿你真沒有辦法。南方人說著便無奈地搖搖頭。

說實在的。南方人在屁股上戳的那針好疼，富順不由咧咧嘴。他心說自己是自作自受，誰讓自己非要找什么城里女人呢。

記得有一次小玉曾問他：你為什么總問我是不是城里女人?城里女人和鄉(xiāng)下女人不是一樣的嗎?

富順摟緊小玉。說我就是要你這個城里女人，城里女人像金絲鳥啊。

小玉喘著氣嬌聲問：那鄉(xiāng)下女人呢?

富順說：鄉(xiāng)下女人是麻雀啊。

小玉就笑著問：這么說你媳婦就是麻雀了?

富順說：是啊，但有人也喜歡麻雀啊。

小玉沒有聽懂，就呻吟起來。

打完最后一針，南方人又遞給富順一個紙杯，說你再去尿一些回來。然后又用藍紙條蘸一下，煞有介事地看看，說完全好了。

其實富順也感覺好了，因為近三天他再沒有看到那種黃色的東西，方便時也順暢舒服多了?？磥磉@一千塊錢沒有白花。昨天鳳珍還打電話過來，問這個月的錢怎么還沒有打過去，富順撒謊說還沒有發(fā)工資，應(yīng)付一時是一時吧。

聽說小玉出事是十天后的事情，富順早兩天就發(fā)現(xiàn)小玉的休閑屋關(guān)門了。莫非她知道傳染上自己病嚇跑了，其實富順并不想怎么報復(fù)她的。甚至想過永遠隱瞞下去，一千塊錢自己多加加班也能省出來。說起來還有些怨自己，當(dāng)初小玉是堅決要戴套的，不是有好幾次自己半路拿下來了嗎?

病是好了，可讓富順感到悲哀的是小玉其實在給他撒謊，她總說自己是城里人，其實她不是，她也是鄉(xiāng)下人，開始在城里一家發(fā)廊打工，后來被老板強暴了，再后來自己看不起自己，就留在城里不回鄉(xiāng)村去了。

富順是有一天聽休閑屋旁邊小商店的胖男人說的，胖男人說，封她是遲早的事情，一個鄉(xiāng)下妹子，所里局里都沒有關(guān)系，還敢吃這碗飯?

富順心有些痛，他感覺自己徹底失敗了，當(dāng)初那一次次報復(fù)的快感此時化作一枚枚鋼針扎在自己心上，更加讓他心慌意亂的是，他的下面又有些不舒服了。

鳳珍打來電話，說狗剩媳婦他們的卡上都打進錢去了，怎么你還沒有打進來?莫不是你在外面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吧?

富順說沒有，是被一個得急病的的工友借去了。

富順哄騙鳳珍的時候是在一個寂靜的夜晚，他做賊一樣離工棚很遠才敢和鳳珍通話，因為他怕工友們聽見，可以這么說，這些日子他都像做賊一樣，聽到遠處工友們嘻嘻哈哈的大笑聲，富順感到很孤獨很羨慕并且很痛苦，讓他痛苦的不僅僅是對鳳珍難圓其說的那一千多塊錢，而是自己的下面果真舊病復(fù)發(fā)，黑夜中，他感到有些恐懼了。

第二天一大早，富順就氣憤地來到百花路?？赡莻€南方人就像小玉一樣人去房空了。

富順要破釜沉舟了，他向幾個不錯的工友借了一千塊錢，決定去一家上電視廣告的大醫(yī)院看看，他再也不相信電線杠子上面那些野廣告了。

那家大醫(yī)院很富麗堂皇，里面有電視機，有飲水機，有大盆的鮮花，有戴深度眼鏡的專家，還有穿著整齊的美麗端莊的護士小姐。

在賓館般的治療室輸完液，富順又被護士小姐被領(lǐng)到一間理療室，躺在一臺乳白色的大儀器下面做理療，直到又一個鐘頭過去才治療完畢，最后一結(jié)帳，林林總總就花去七百元錢。

結(jié)完帳，富順把剩下的三百塊錢裝進小包里，心想多花點就多花點吧，反正電視廣告上說是一次性治徹底。

富順問專家：明天就不來了吧?

專家說那怎么能行，最少也得一個禮拜呀。

富順說：電視廣告上不是說一次性治療嗎?

專家說那是一個療程治療啊，治病可不是兒戲，要治就治徹底，不然以后轉(zhuǎn)成慢性了就更加難治，這就跟滅火一樣，不能讓它死灰復(fù)燃，你說是不是。

富順沒有回答專家，因為此時他的頭已經(jīng)懵了，一個禮拜得花多少錢啊!那些錢從哪里來?放棄治療?傻話，他想到了七歲的兒子還有鳳珍，不知怎么，他蹲在地上雙手捂著臉無聲地哭了。

富順紅著眼睛癡呆呆走出了醫(yī)院，他心中空落落的。

做了一宿噩夢，早上起來富順紅著眼睛就去找工頭李大胡子。

富順說老李我有急事，你先給我開兩個月的工資好么?我求求你了。

李大胡子用手摸著胡子說：富順啊。咱們有規(guī)定的，并不是不開給你錢，每個月到日子準(zhǔn)開，你著急也沒用，不行先和工友們借借。

富順漲紅了臉，幾乎是懇求地說：老李，你就先開我兩天行么?我是真的遇到難處了啊!

李大胡子說：富順，你求我也沒用啊，真的，我手里一分錢也不掌握，要是借給你三兩百塊還是有的，多了還真沒有。我看，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再有七八天就開支了。

富順坐在工地成捆的鋼筋上，眼睛望著遠處發(fā)呆。醫(yī)生說了，如果不連續(xù)治療，以前治的也就作廢了，也就是說那七百多塊錢也就打水漂了。怎么辦?總之不能向狗剩他們幾個借錢，都是一個村的，傳回去我還怎么活人?那又能怎么辦啊?

此時，口袋里的手機響了，富順掏出看看，是鳳珍打來的，他心在隨著手機鈴聲顫抖，他沒有接，并且關(guān)了機。

富順想：就是真的花幾千塊錢，那家醫(yī)院能徹底治好嗎?他總發(fā)覺那個所謂的專家眼睛里隱藏著其他的東西，他為什么總跟著自己去交費?為什么先問自己身上帶著多少錢?

富順此時茫然了，他感到身處的這個城市是這么的陌生和冷酷，他還感到自己是一只被城市耍笑的猴子；他想念家鄉(xiāng)了，想念老婆鳳珍和七歲的兒子，可他這樣怎么能夠回家呢?那個醫(yī)生說了，要隔離，不然會傳染上家人的。富順的心在城市與鄉(xiāng)村之間徘徊著，猶疑著，痛苦著，他感覺自己這顆心已經(jīng)沒有歸宿，已經(jīng)沒有地方棲息和停留。

那天中午的陽光很熱烈，歇晌的人們驚奇地看到富順站在高高的塔吊臂上，從下面看他像落在上面的一只貓。工頭李大胡子站在下面，仰著頭大喊：富順兄弟，你千萬別干傻事，有什么為難事不是還有兄弟們嗎?我真的做不了那個主。要不這樣?我和上面說說，這個月的我提前支給你還不行嗎，這是一千塊，我先給你墊上，你千萬別想不開啊。

富順像是沒有聽到，下面的人們看到，他就像一只鳥從高樓上飄飄悠悠飛下來，但人們看不到的是，半空中的富順臉上是一種猙獰的笑容，雖然可怕，但卻很輕松，如釋重負一般。

富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俯瞰像一朵桃花開放，而甩在一邊的手機上停留著鳳珍剛剛發(fā)來的短信息：孩子他爸，為什么總不接電話?對于我們娘倆，錢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啊!

責(zé)任編輯 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