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子是在小桃家門口見到小桃的，小桃那時正在她們家門口的一小塊空地上跳房子。滿子從胡同口進來的時候看見那里有很大一塊空地，空地上也有很多小女孩子在跳房子，大約有六、七個吧。滿子當時心想這個小女孩為什么不和那些小伙伴們一起玩呢?那時滿子還不知道小桃患有輕微的抑郁癥，不太愿意和人合群。

那好像已經(jīng)是四、五年以前的事了，滿子剛剛大學畢業(yè)，在這里找了份工作，單位里沒有住的地方，滿子就想在外面找個房子，找了很多地方，不是太貴，就是太吵，都不太適合他，滿子就轉到了這里，然后他就見到了小桃。

正是秋風起的時候，天氣已經(jīng)有了些涼意，小桃穿了一件很大很不合體的襯衣，襯衣雖然寬大，卻掩蓋不了她那過于單薄的身體，露在袖子外面的兩條胳臂細細的，就像兩根缺肥少水的麻桿。頭發(fā)也沒有現(xiàn)在那么多，黃黃的，疏疏的，攏成兩根羊角小辮，隨著身體的跳躍一上一下沒精打采地搖擺著。滿子以為她頂多還是個小學生，沒想到她已經(jīng)讀初中了。認識滿子的那一年，她讀初二。

滿子見她跳得很認真，就沒有打斷她，就在她對面站了下來，想等她跳完了這一回再向她打聽。小姑娘因為跳得太認真了，沒有看到自己面前站了個人，一下子就撞到了滿子的懷里。小姑娘“啊”地驚叫了一聲，趕緊退開去。滿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說：“對不起，小妹妹，你們家里有大人嗎?”小桃當時低著頭，雙手緊緊地交叉在一起，臉上有一種因為情緒的波動而泛起的紅暈，那紅暈叫羞色。但是她卻沒有回答滿子的話。

滿子以為她沒有聽清楚，就把剛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這時候滿子就聽小桃身后的扇，開著的門里傳出了一個蒼老的女人聲音：“誰啊?”然后一個老婦人出現(xiàn)在了門口，那是小桃的奶奶。

小桃的奶奶把小桃拉到自己身邊，然后用一種很謹慎的眼光打量著滿子，問他：“你找誰?”

很顯然，小桃的奶奶對于滿子的到來已經(jīng)有了很強的戒備心理。任何時候，在自己家門口出現(xiàn)一個陌生人尤其是一個陌生的男人，都不能不讓人生出幾分警惕之心。滿子怕引起小桃奶奶的誤會，就趕緊說明了來意，并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證和工作證。

小桃的奶奶看得很仔細，看完后她“哦”了一聲，臉上的神色就松弛了許多。她說：“你是來找房子的?”

滿子點點頭。

“幾個人住?”

“就我一個人?！?/p>

“嗯?！?/p>

小桃的奶奶說：“現(xiàn)在房子是不太好找，不過我這里倒是空著一間，就是不知道中不中你的意。”

空著的那間房子朝北，有些陰暗，難怪沒有人住。就是房子倒還整潔，也安靜。朝北有一扇窗戶，窗外是一棵低矮的桃樹，上面爬了一從絲瓜藤，因為天涼了，綠色的葉子都隨著漸冷的秋風一片一片地被扯落了下去，只有一兩根老去的絲瓜還掛在樹枝上，在秋風中悠閑地回憶著它們曾經(jīng)燦爛的歲月。滿子覺得這個地方還可以，就租了下來，講好每月二百元的租金，滿子先付了半年的房租，又選了個星期天，就把東西搬了過來。他的行李其實也很簡單，一口大旅行箱，一些書，再就是被褥和其它的日常用品，不過要放好這些東西，也花了一點時間。滿子在屋里忙的時候，小桃就一直站在門口看。她倚著門框，咬著手指頭，看著滿子在屋里轉來轉去，有很長一段時間，滿子發(fā)現(xiàn)她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滿子就停下來，對她笑了一下說：“你進來啊?！闭l知小桃把身子一扭，跑開了。

滿子在小桃家里一共住了五年，五年里滿子換了兩個單位，卻一直沒有換住的地方。本來他也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打算，但最后都沒有換成，因為小桃。

小桃讀初中，小桃的成績不太好，學校里很多成績不太好的孩子們都在私下里找老師補課，小桃沒有找，她沒有錢。滿子住了不久就知道了小桃的奶奶并不是小桃的親奶奶，小桃是她撿來的，這個家里就她們祖孫二人。小桃的奶奶沒有退休金，吃低保，也揀一些廢品賣，過日子都捉襟見肘，哪里還有錢給她去補習。幸好她們還有一間空屋子，斷斷續(xù)續(xù)有房客來租，租金勉強維持了小桃的學費，當然是在學校減免了之后。所以關于補習的事情小桃壓根沒有想過，小桃的奶奶也沒有想過。但讀初中了，總有一些課外學習任務，而這些任務里總有一些小桃不懂的內(nèi)容，小桃的奶奶就讓小桃去問同學。小桃不愿意去，就是去了也不是每次都能夠如愿，碰到了這種情況小桃回來就一個人偷偷地哭。

有一天，小桃哭的時候讓滿子看見了。

滿子問她為什么哭?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小桃的奶奶嘆了口氣說：“可不是受委屈嘛，怪誰呢?怪她自己腦子笨，總記不住老師教的課，去問吧，又遭人白眼?！?/p>

滿子這才注意到小桃手里拿的書，滿子明白了，他對小桃說：“來，叔叔教你?！?/p>

從那時候起，滿子就成了小桃的輔導老師，不過滿子太忙，輔導的時間也不能定時，有時候回來晚了，滿子就讓小桃把她不懂的內(nèi)容抄下來，放在他的屋里。等他回來看了之后第二天再講給她聽。滿子不是專業(yè)老師，講的方法也不大得體，小桃有時候聽得懂，有時候就似懂非懂，滿子不得不反復地講，時間長了，竟也有了些效果。小桃的學習成績開始有了明顯的進步，同學們不太明白，老師也不太明白，但他們卻看見小桃的臉上抑郁的神情比以前要淡了許多。甚至開始有了笑意。就像混沌的夜色里透過一絲晨曦，雖淡，卻也讓人眼前一亮。

滿子也察覺到了小桃身上的這些變化，他很高興，但他高興的同時，一絲隱憂也在他的心中彌漫開來，因為他發(fā)現(xiàn)小桃有些依戀他了，不僅僅是“依”，而且是“戀”。這一變化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仔細想一想好像是小桃讀高中以后，有一天滿子忽然發(fā)現(xiàn)小桃不再叫自己“叔叔”了，甚至任何稱呼都沒有。有事要找他的時候，小桃就往他面前一站，然后把手里的書或者資料什么的遞給他，多數(shù)的時候都只用點頭和搖頭來表示自己的意思。但是小桃有眼睛，小桃不說話的時候，她的心思就從眼睛里流露了出來，滿子看到小桃的眼神，心里開始有些不安了。而讓他更不安的是有天夜里他因為有事回來晚了，居然發(fā)現(xiàn)小桃還坐在他的門口等他。他以為小桃又有什么不懂的問題要問他，可是小桃并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了滿子一眼，然后就進屋去了。

那一年，小桃讀高二。

滿子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妙了，但這只是自己的判斷，他不能把自己的這種判斷對小桃的奶奶說，那樣對老人是一種打擊。再說自己的判斷，老人會相信嗎?所以滿子就很委婉地向小桃的奶奶提出了他想搬出去。

小桃的奶奶感到有些突然，她愣了一愣，問他說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讓他不滿意了?

滿子說：“也不是，主要是自己想換個環(huán)境?！?/p>

小桃的奶奶“哦”了一聲，她好像明白了滿子的意思。她沒有勸滿子留下來，她只是說：“這里的條件是差一點，讓你受委屈了。只是小桃還有一年就高中畢業(yè)了，這孩子像是跟你有緣，只跟你處得來。你要走了，她再有了難題該找誰去啊?！?/p>

滿子的心里抽動了一下，很痛很痛的那種抽動，最后他終于沒有能走成，他留了下來，是自愿的。滿子對他的女朋友說，只等一年，等小桃高中一畢業(yè)，他立刻就搬出去。滿子這時候已經(jīng)有了女朋友，他還對他的女朋友說：“如果小桃能考上大學。那就是對小桃奶奶最好的安慰了，也不枉老人家撫養(yǎng)了她一場。要是我現(xiàn)在走了，她肯定會受影響，說不定就完了?！?/p>

滿子的女朋友沒有說話，顯然她不太同意滿子留下來，但是她又想不出不讓滿子留下來的理由。

小桃一如既往地接受著滿子的輔導，小桃并不知道滿子的心里曾經(jīng)產(chǎn)生過什么樣的想法。她也不用知道。她只想每天都能夠坐在滿子的面前，聽見他渾厚而帶有磁性的嗓音就行了。高考一天一天地臨近，小桃的心里也很清楚自己這個時候還有這樣的想法其實是很不應該的。她也說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時候開始對滿子產(chǎn)生這樣的想法的，是什么時候開始不再把滿子叫“叔叔”的。但是這個想法一旦產(chǎn)生就再也無法抹去，它很頑固。也很瘋狂，就像一片燒不盡的野草無邊無際地蔓延開來，把小桃全身都緊緊地包裹著，小桃透不過氣來，她很難受，卻又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捎袝r候她又覺得這種想法很美妙，它讓自己有了寄托，有了希望。有了奮斗的目標，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實現(xiàn)這個目標，她想試一試，很想，但她抑郁的心里又讓她將這一切都一直深深地藏在心里，從來沒有對滿子有過只言片語的表示。

離高考的日子已經(jīng)不遠了，小桃也沒有什么樣的學習內(nèi)容，只是全力復習，滿子就輕松了一些。那一天他值班，說他有事情要出去一下。等他回來的時候就有些晚了，也許是兩個小時，也許是三個小時。他沒有對保安說他去了哪里，保安也沒有問。個人隱私，誰管得了呢?但當這些隱私與其實的大事有關的時候，就有人管了。

這大事就是死了一個人。

死人的事情滿子說他不知道，他是第二天回去的時候才聽人家說的。死的人是他鄰居張宜蘭。張宜蘭是被人強奸之后殺死的，脖子上抹了一刀，肚子上捅了一刀，手法十分殘忍，像是和張宜蘭有著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張宜蘭三十多歲，人長得很漂亮，是天天酒吧的老板。因為工作性質(zhì)的緣故，張宜蘭晚上很少在家，所以盡管張宜蘭搬來也快兩年了，但他們見面的機會并不多。聽說張宜蘭死了，滿子有些吃驚，他為什么吃驚，沒有說?；氐絾挝缓螅孪蛩蚵犓廊说氖虑?，他也說不清楚。又過了一天，就有警察到他們單位里來了。警察先是找了老板，又找了保安，然后就把滿子找了去，向他詢問死人案發(fā)當晚的事情。

警察們?yōu)槭裁匆儐枬M子呢?因為滿子是嫌疑人。

警察們?yōu)槭裁匆J定滿于是嫌疑犯呢?他們當然有他們的理由。他們是干這一行的，他們有頭腦，他們會分析，會摸排，一來二去他們就把目標鎖定在了滿子的身上。

首先滿子是男人，而且是年輕獨居的男人。具備作案的動機。其實是滿子是張宜蘭的鄰居，有作案的條件。第三，也就是關鍵的一點，滿子有作案的時間。警察們在把滿子列為嫌疑對象之后，就去他的單位做了詳細的調(diào)查。他們發(fā)現(xiàn)滿子在案發(fā)的當晚雖然是在值班，但他在值班的時候出去過，有兩到三小時的空白時間，而張宜蘭恰好是在這段時間里死亡的。于是他們把滿子帶到一邊進行了詢問。

警察問：“你認識張宜蘭嗎?”

滿子說：“認識。”

警察問：“張宜蘭死了，你知道嗎?”

滿子說：“我聽說了。”

警察又問：“案發(fā)的當晚，也就是前天晚上，你在干什么了?”

滿子說：“我在值班啊。”

警察說：“值班的時間里，你有幾個小時不在單位，你干什么去了?”

滿子說：“我有點事情出去了一趟?！?/p>

警察就接著追問：“什么事情?”

滿子想了想說：“我可以不回答嗎?”

警察就說：“你可以保持沉默，但是你剛才所說的話都將作為證據(jù)保留下來，你想清楚了?！?/p>

滿子點點頭，說他想清楚了。

警察意味深長地看了滿子一眼，合上筆記本，走的時候他對滿子說：“今天的問話就到這里，這幾天你不要外出，我們隨時都可能會找你。我們還希望你能把那天晚上的全部活動內(nèi)容都講清楚，特別是你不在單位的那幾個小時，這樣對你是有好處的。當然，你堅持不說我們也會弄清楚，只不過需要一點時間而已?！?/p>

他們走了，滿子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臉上閃過一絲因為難受而出現(xiàn)的痙攣。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都有了一種脫口而出的沖動，但最后他還是忍住了，什么也沒有說。下午，主管把他叫去，將一張辭退通知放在他面前，問了他那個和警察同樣的問題。那意思是告訴他，只要他把自己不在單位的那幾個小時的事情講清楚，這張辭退通知書就有可能收回。滿子的嘴唇動了動，還是沒有說話。他默默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走的時候他抬頭看了一下，很留戀地看了一下他曾經(jīng)工作過的地方，曾經(jīng)的同事。然而他看到的卻是充滿詫異和鄙夷的目光，他趕緊低下了頭，離開了。盡管他很留戀，很不舍，但他卻不得不離開?？吹贸鏊芡纯啵耐纯鄾]有人理解。

包括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是晚上來的，還是那間咖啡屋，還是臨街的那張桌子，還是兩杯咖啡。但是心境卻大不一樣。話是滿子開的頭，他說：“我沒有殺人，真的沒有殺人，你要相信我?！?/p>

女朋友沒喝咖啡，她只用湯匙在杯子里不停地攪著，攪著，然后她說：“我相信你，可警察不相信，他們只相信證據(jù)。你為什么不能把你那天晚上的事情說出來?就算你不跟警察說?？偪梢愿艺f吧?！?/p>

滿子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說：“我不能說?！?/p>

女朋友又問了一遍：“真的不說?”

滿子點點頭，很堅決。

女朋友把手里的湯匙松開了，湯匙掉了下來，碰到杯子，發(fā)出了清脆的“叮當”聲。她說：“那好，我也不想知道了，永遠不想知道。永遠，你懂嗎?”

女朋友走了，再也沒有回頭。

滿子茫然地看著那個女人離他遠去，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能再稱她為女朋友了，他知道從她離去的那一刻，他就永遠地失去了她。兩行淚水從他的臉上無聲地流過，他緊閉了雙眼，喝完了自己的咖啡，又喝了另外一杯，咖啡很苦，因為沒有加糖。

兩天以后，案件有了突破性的進展，在張宜蘭家提取的腳印和指紋經(jīng)過鑒定，有一部分是滿子的，更重要的是在離張宜蘭家不遠的一個垃圾箱里，發(fā)現(xiàn)了一件帶血的襯衣，而這件襯衣也是滿子的。滿子成了最大的嫌疑人，滿子被收審了。

警察對滿子進行了正式的審問，警察們的問話有一部分和上一次是一樣的，而有一部分則不同。

警察問：“我們在張宜蘭家發(fā)現(xiàn)了你的指紋和腳印，你怎么解釋?”

滿子說：“那天晚上我回過一趟家，她讓我去幫她挪動柜子和桌子，所以我的腳印和指紋就留在了她那里?！?/p>

警察問：“她為什么要找你幫她挪柜子?”

滿子說：“我不知道?！?/p>

警察又問：“你幫她挪完柜子后又做了什么?”

滿子說：“我回了單位?！?/p>

警察說：“那垃圾箱里帶血的襯衣是怎么回事?”

滿子說：“我不知道，我記得襯衣是我號上上班之前晾出去的，后來等我回去收的時候就沒有了。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出現(xiàn)在垃圾箱里的?！?/p>

警察就說：“你還有什么要告訴我們的嗎?”

滿子搖搖頭。

滿子被關進了看守所，看守所除了滿子還有很多真正的罪犯。滿子把那些人稱作真正的罪犯，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犯罪，他是無辜的。他覺得把他和這些人關在一起是對他最大的侮辱，也是他的恥辱，他想了很久，就對那個站在門外的哨兵說：“我想見你們的指導員。”

指導員，看守所的最高行政長官，在接到哨兵的報告后幾分鐘就來了，看得出他很重視這個案子，也很重視滿子。他把滿子帶了出去，可最后指導員卻從滿子的嘴里還是只聽到了那一句話：“我沒有殺人，我是被冤枉的?！敝笇T嘆了口氣說：“看來我也不能幫你什么了。”

滿子被重新送了回來，這次他關了一個單間。

接下來他的案子移交檢察院，走正常的司法程序，這需要一個過程，而在這個無聲無息的過程里，高考悄悄地結束了。滿子沒有想到，高考結束之后發(fā)生一件事情，而正是這件事情讓滿子的案件峰回路轉。

事情緣于天天酒吧的被查封。

天天酒吧的老板不是張宜蘭嗎?現(xiàn)在張宜蘭死了，張宜蘭在本地沒有親人，只有一個表姐在湖南株洲，她接到警察的通知后趕過來處理張宜蘭的后事，包括那個酒吧。張宜蘭的表姐有工作。丟不開，想盡快把那個酒吧轉讓，就找了個買家，要價也不高。誰知她過低的要價反而讓那個買家心里感到很不塌實，就在接手前對酒吧里里外外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這一檢查，問題出來了。

原來天天酒吧和其它的酒吧一樣。也設有包房，每個包房都有一應俱全的設施，供客人們吃喝“娛樂”，這是市面上的潛規(guī)則，大家嘴上不說，卻彼此心照不宣。但這個買家在查看這些包房時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天天酒吧的包房里都安裝了攝像頭。他知道娛樂場所安裝攝像頭是需要到公安機關備案的，需要得到公安機關的批準。他就向張宜蘭的表姐要相關的手續(xù)，但張宜蘭的表姐哪里有什么手續(xù)，找也找不到。買家是個膽小的人。也是個實在人，他知道這家酒吧的老板已經(jīng)死于非命，他不想惹什么麻煩，就主動到公安機關去說明情況，以求讓執(zhí)法機關來證明自己的清白。誰知道他這一說明，反而引起了警察們的注意，警察就對天天酒吧進行了仔細地搜查，結果在張宜蘭的辦公室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暗門，打開暗門是一個小密室，里面有一整套終端系統(tǒng)和用于制作光碟的電腦設備，還有一個保險箱。打開保險箱，里面存放著一大堆已經(jīng)制作好的淫穢光碟，從光碟上內(nèi)容的背景看。無疑是酒吧房間里的隱蔽攝像頭拍攝的。那么就是說，張宜蘭私設監(jiān)控器，對她的客人進行監(jiān)控，并拍攝下了他們的活動內(nèi)容?？伤秊槭裁匆@么做呢?很顯然，肯定不是為了自娛自樂。

那她就還有一個目的，謀財。換句話說，就是敲詐。

警察們在張宜蘭的辦公室里還找到一個筆記本，上面記載了一些人的名字，每個人的名字后面都有一串數(shù)字，像是錢，一萬到幾萬不等?？匆娺@個東西，警察們心里已經(jīng)明白了個大概，他們留了個心眼，從這些光碟里面，沒有發(fā)現(xiàn)滿子的身影。但是這里面的有些人，他們還是可以找到的，而且他們很快就找到了。他們是警察，就是專門做這件事的，雖然有些真正狡猾的罪犯隱藏得很深，一時間還難以找到，但是對這些嫖客他們就有把握多了。但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當他們出現(xiàn)在其中一個人的面前時，那個人只是愣了一愣，沒有作任何反抗。他說：“我知道你們會找到我的?！?/p>

這個人才是殺害張宜蘭的真正兇手，他也曾經(jīng)是張宜蘭天天酒吧的?？?，中了圈套之后，他曾經(jīng)給過張宜蘭一大筆錢，希望了結此事。可是他沒有想到正是他的大方反而勾起了張宜蘭的欲望，他是不堪忍受張宜蘭的反復敲詐才對張宜蘭下手的。

事情就這樣真相大白了。

滿子真的是無辜的，滿子被釋放了出來。走的時候，那個負責抓他的警察向他作了誠懇的道歉，滿子笑了笑，雖然疲倦，卻是真心的?？赡莻€警察卻不想讓他馬上離開，他還有一個疑問一直關在他的心里，不弄清楚，他不舒服，這是他的職業(yè)病。

他問滿子：“你現(xiàn)在還不能把那幾個小時的行蹤告訴我嗎?”

滿子想了想說：“我去做了件好事?！?/p>

“好事?”

滿子說：“我去見了一個女孩子?！?/p>

“為什么要去見她?”

“她說她愛我?！?/p>

警察說：“這是好事啊，你為什么不早說呢?說出來她還可以為你證明清白。”

滿子說：“我就是不想讓她牽扯到這件事情當中來，她還是個學生，是個孩子。當時馬上就要高考了。而且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她患有輕度的抑郁癥，受不了任何強烈的刺激。我不可能接受她的愛，但又不能魯莽地拒絕她，而給她帶來傷害，所以我和她約定，一切都等高考結束之后再談。如果那時候你們?nèi)フ宜?，知道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警察點點頭，說：“你那天晚上接的那個電話是她打的?”

滿子說：“是的。我和她談好之后是準備回公司的，可這時候遇上了張宜蘭，她讓我?guī)退グ峒揖?，我就去了。?/p>

警察說：“知道了。最后再問你一個問題，能告訴我那個女孩的名字嗎?”

滿子笑著搖了搖頭。

警察沒有再說話，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走了。

滿子和警察分手后，沒有馬上回家，回小桃的家，而是在街上找了家館子吃了一頓飯，然后就在那里一直坐到天黑，他找人借了紙筆，花了幾個小時的時間寫了封信，很長很長的信。大約十一、二點鐘的時候，滿子回去了，悄悄回去的。他悄悄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又悄悄地離開。離開的時候，他把自己寫的那封信留在了桌上。

那是寫給小桃的。

責任編輯 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