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世上,真的有這樣一種可以置換愛情的秘籍,你是否愿意,做這樣的交換?
西漢年間,將有一名女子的聲音震撼天地。這名女子的名字,喚作天音。
這世事,其實一直在星軌中被一個喚作靈斛的星象師所預知。這一天的夜晚,靈闕星宮的位置忽然偏移,殘月如弓,散發(fā)著令人害怕的血紅色光芒。
墻角冰冷的聲音隨即響起,“靈斛,這一次的任務,你知道了嗎?這個秘密,有關冥宮乃至冥界的存亡,也會讓整個人間,翻天覆地?!?/p>
靈斛知道,三生三世,他的生命,皆與這個神奇女子不離不棄。
“是的,冥神?!膘`斛深深地鞠躬。
五月,草長鳶飛,書香門第的伊府內(nèi),一片歡騰,夫人誕下的女嬰滿月,眼若星辰,稚嫩的面容中竟有幾絲薄涼之氣。滿月的盛大酒席上,女嬰的哭聲分外響亮,如銀鈴響徹。伊舉人大喜,遂為女兒取名天音,取自天生之音。
滿園的賓客,皆大歡喜,而正在眾人為伊舉人舉杯祝賀之時,天際忽然又傳來渺渺的歌聲,院角櫻花樹上的白色花瓣紛紛飄落,似漫天飛舞的白色精靈。眾人的驚嘆聲中,一卷白紗竟然從天而至。
女嬰稚嫩的手,緊緊地抓住白紗,白紗緩緩地展開,竟是滿滿一卷歌譜。席間,有樂師上前,皺了眉頭。
“這歌譜,順序已經(jīng)被打亂。題于白絹,從天而降,莫非這是……”樂師的話說到一半,竟然忽然失聲。從此以后,這名樂師,再也無法言語,這卷歌譜的秘密,就此雪藏。
歲月流轉(zhuǎn),天音已經(jīng)六歲,這一年,府里新進一名男僮,亦是六歲模樣,在伊府的門口整整跪了一夜,直到伊舉人點頭收入府中。
六歲的天音,梳兩只羊角發(fā)髻,著粉紅衣衫,眼眸閃亮,在櫻花樹下戲耍著。管家領男孩經(jīng)過,兩個孩子竟非常投緣。天音喚男孩澄澈,因著他一雙黑水晶般澄澈的眼眸。
也許只有澄澈自己知道,他來到這世間的使命,他的前生,曾經(jīng)是一個優(yōu)秀的星象師,為了未完成的使命,以血換來了和天音在一起的人間年華。澄澈,即是靈斛的轉(zhuǎn)生。
冥宮,這是一所讓凡人畏懼的宮殿。
冥神的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他抬頭看天上的星跡,靈闕星宮中的兩顆小星星,已經(jīng)完美地靠在了一起。冥神嘴角的微笑未曾退去,月亮上方,忽而閃過一道黑影,那黑影自月亮之上飛速落下,直逼冥宮。
冥神回頭,看宮殿的中央,玫紅色的背影,黑色斗篷。只是那發(fā)髻間的簪花,方能辨識出來者是一位女子。她是誰?分明是人間女子,緣何能憑借肉身進入這幽靈出沒的異境?
“冥神,你不必再揣測小女子的身份,我,不過是人間一名普通的陰陽師——尉遲嫣。”女子的聲音中透著徹骨的寒氣。
冥神的手開始微微顫抖,尉遲嫣,這名字,如此的觸目驚心。尉遲世家,世世代代以陰陽術揚名。而尉遲嫣,便是這千百年來,尉遲世家最為優(yōu)秀的陰陽師。
“尉遲姑娘,我冥宮與你尉遲世家向無瓜葛,不知你此行,有何貴干?”冥神的黑色面紗下的眼睛里有幾絲惶恐。
“只是希望你可以謹守當初我把靈斛交付與你時,你所發(fā)下的誓言,永遠不再傷害他。否則,我會與你、冥宮同歸于盡?!蔽具t嫣的眼睛里是不可抗拒的威嚴。
一陣黑云飄過,尉遲嫣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了一股青煙。
而江南的碧水青山之間,伊天音漸漸長大,她的美麗與才情,早已震驚四方。天音的身后,那個默默為她牽馬護衛(wèi)的英俊少年,便是澄澈,黑亮眸子,俊眉修目,在一襲白衫中,英氣逼人。
是日,草長鳶飛的時刻,澄澈與天音共同出游,天音不愿坐轎子,執(zhí)意要騎馬踏青,澄澈便牽著馬,行在天音的右側(cè)。
他們在潺潺的桃花溪邊休憩,天音低了頭,去撫弄那一池飄零的花瓣,眼若秋水的模樣,良辰美景,天音便舒展歌喉,一曲《梨花弄》,直唱得山巒之間,蕩氣回腸,蟲鳥為之禁聲。澄澈在一旁看得、聽得好生癡迷。
而誰也未曾料到,這一瞬間,命運便輕易地改變了它的軌道。
伊府的夜,安靜得可怕,老夫人在聽聞消息后暈厥過去。這伊府唯一的千金小姐,竟在下午的出游中,被暗訪民間為皇上選妃的欽差看中,而翌日,欽差便要親自上門,來帶天音走。
一旦進入宮中,便墮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伊舉人決定連夜,為天音完婚,這樣子,方可以阻止欽差帶她進宮。
新郎,便選定了伊家世交林員外家的公子林陶,這天音與他,本就是指腹為婚的娃娃親,如此,也是順理成章。
“澄澈,這鳳冠,壓得我好生喘不過氣來?!碧煲魦舌林?。
大紅燈籠高高懸掛于林府,十五歲的天音,在和澄澈抱怨這沉重的鳳冠霞披,臉上是稚嫩的神情,卻不覺少年的眼中,已然飽含清澈的淚水。
這一路的花轎,天音不時地掀開蓋頭張望,而澄澈在轎外默默行著,卻在一處轉(zhuǎn)彎處不見了蹤跡。這少年,趴在印花的古城墻上哭泣,片刻,墻的背后,忽然走出一位蒙面的黑衣人,他的神情詭異……
林府,大堂之上,稚嫩的林陶與天音正在進行著他們的儀式,然而,還未來得及一拜天地,一聲冷笑便從堂外傳來。
“好大的膽,本欽差為皇上選定的女子,你竟然也敢娶!”層層的官兵,手握著利刃,便圍攻了整個林府,林陶被一個驃悍的士兵,抓到了欽差的面前。
而天音詫異地掀開了蓋頭,卻見那欽差的旁邊赫然站著的,正是澄澈。
伊舉人氣得渾身顫抖,“你這薄情寡義的東西,我把你從伊府外拾回,收養(yǎng)你這么多年,伴在天音的身旁,卻未曾想到,你是如此忘恩負義的家伙!”
“哼!伊舉人,這均是天音的孽緣,所謂天意不可違,天音注定,是漢王朝最強大的統(tǒng)治者——武帝的女人?!背纬旱难壑虚W過狡黠的笑容。
天音忽然打了一個寒顫,這眼神,太不像往日的澄澈。
這一晚,林府發(fā)生了巨大的浩劫,林陶那樣英俊少年,被無情的欽差殺戮,而天音被欽差連夜帶回京城。
林府內(nèi),全府上下,白綾加身。一個小女孩扶著靈柩哭泣,全身素白。她是林陶的妹妹,林櫻雪。這一年,親見哥哥被殺戮的一刻,方滿十二歲。
窗欞上,忽然有異響,女孩拉開窗簾,一個黑影從窗戶外面飄然而近,那團黑影越來越近,驀然落到地上,只見一個男子的背影映入眼簾,他的眼睛里放出光芒。
“櫻雪,你記得今天的仇恨嗎?”
“記得,這仇恨,已深入骨髓,我會讓害死我哥哥的罪人們,用最大的代價來償還這一切?!笔q的女孩眼中已經(jīng)跳躍著復仇的火焰。
男子的聲音愈發(fā)低沉:“我是冥神,如果你愿意,用你的靈魂來換取他們的毀滅,我愿意給你所有一切你想要的?!?/p>
這個夜晚,林府窗外的黑影愈發(fā)地搖曳,狂風大作。所有的一切都被籠罩上了神秘而恐怖的色彩,只有櫻雪,安坐在哥哥的身邊,臉上閃爍著詭異的笑容。
彼時,進宮三年的天音,卻只是一個普通的宮女。不是每個進宮來的女子,都會得到武帝的幸臨,青春于她們來說,不過是一場漫長而無望的等待。
這一年的桃花凋謝得尤為晚,天音偷偷跑出自己所居的冷香殿,擅入了御花園,因這滿園的景致,忍不住吟唱那曲最愛的《梨花弄》,仿佛自己就是那曲中悲戚女子,一時間,潸然淚下。直到身后傳來細瑣的聲響,天音急忙跳到假山之后藏起。
那個男子,若雕塑般完美的男子走過來了,一片明媚的春光里,笑容是那樣干凈而明亮,那種傲視一切的霸氣,讓天音的心,恍若停止跳動。
他腰間的雕琢著金龍的碧玉腰環(huán)顯示,他就是武帝,那個這些后宮佳麗等待一生的男子。武帝,這般成熟而英俊的男子,輕易地掠奪了天音的心,在澄澈的背叛讓她心碎之后。
只是,這只是天音一個人的愛戀。
是夜,伊天音在青燈下黯然傷神,這后宮,這無望的愛戀,讓她生生地畏懼。
月圓之夜,有詭異的黑影飄蕩:“天音,若你愿意,我可以幫你實現(xiàn)宿愿。”天音緩緩地回過頭,只見,這一襲黑衣之下,那一張熟悉的面容,那一雙澄澈如斯卻讓她愛恨交加的眼眸。正突兀地站在這空蕩的冷宮之中,和她說著莫名其妙的言語。
“天音,容我將一切說你,我本就不是凡人,而當年出賣伊府的那個人,不是我,只是變幻成了我的模樣。天音,這一世,即使你獲得了武帝的寵愛,因著命盤的不可逆轉(zhuǎn),你得到的愛,也不會長久。天音,跟我走,離開這紛繁的后宮和人間,在冥界,我會和你長相廝守?!背纬核凄哉Z。
而天音,緩緩地搖頭,“這一生,我所有的愛戀,只為了他而燃燒,于你,不過是親情。澄澈,即使我原諒所有的過往,也無法動搖我對武帝的愛?!?/p>
窗戶外的半空中,冥神正微笑地注視著這一切,他想要的東西,很快就要實現(xiàn)。
“澄澈,請不要猶豫,這一次,是我心甘情愿,用生命去交換一個記憶?!?/p>
雪白的絲絹被緩緩展開,漂浮在空中,霎那間,滿屋都是紛繁的樂譜。這一卷樂譜,正是天音滿月時分,從天而降的異物。這一卷無人能識的樂譜,在跟隨了天音十九年后,終于石破天驚。
這樂譜,正是流傳于上古時代的奇書秘籍——《易命音經(jīng)》,傳說中,這本是女媧補天時召喚飛鳥的樂聲,后流傳于民間。修煉《易命音經(jīng)》的人,嗓音可達到常人無法企及的境界,穿越天際,花木為之失容,天地為之感動。
亦只有如此,方可在三千佳麗中脫穎而出,成為武帝目光企及的地方。
天音的淚水簌簌的滴落,所謂易命音,就是用生命去換取的聲音??!修煉者付出的代價便是,耗盡體內(nèi)所有的元氣,衰竭而亡。
天音緩緩地點頭,澄澈的眼睛里含滿淚水,他抬起手,一道銀白色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屋子。這白絹上,雜亂的音符,在這一片光芒中,飛速地旋轉(zhuǎn)起來,易命音經(jīng),這千百年來無一女子修煉的異術,在西漢武帝的后宮,悄悄地復蘇。
三年后,伊天音的名字已經(jīng)響徹后宮,這一刻的她,已經(jīng)貴為武帝最寵愛的妃子,也是天下間,歌聲最為美妙的傳奇女子。天音一張口,便可以令時間停止,鳥兒忘飛,余音繞梁,三日不絕。
可謂是紅顏薄命,這武帝想盡辦法,天音的身體,還是一天天衰竭下去。他不曾知曉,這一切的源頭,更不曾知曉,天音在修煉易命音經(jīng)的時候,經(jīng)脈錯亂的痛楚,元氣一點點耗盡的撕心裂肺之苦,還有日日夜夜因為修煉而產(chǎn)生的幻覺與夢魘。
天音在武帝的懷里幸福地微笑,殊不知,即將發(fā)生的變故。
冥宮里的黑色水晶球忽然發(fā)出異常的光彩,那是被這枚邪惡之球汲取的一個靈魂的力量,冥神在漆黑的夜空下,對著水晶球召喚,這靈魂,請奪取你應該有的幸福。
這一年,臥床不起的天音貴妃再也不見武帝,那個她用了生命去交換的男子此刻被一個喚作櫻雪的女子,完全的占有,而可憐的天音,再也不能得到武帝的愛情。
地下的冥宮中,冥神已經(jīng)準備,將這一次的輪回作一個結(jié)束。
月缺之夜,天音的身體,已經(jīng)虛弱到了極點。
御花園的巨大櫻花樹下,一襲白衣的女子,緩緩轉(zhuǎn)過臉來,這絕色容顏,足可以讓天下所有的男人失魂落魄。
“櫻雪,其實這一世的浩劫,均是冥神的貪婪和我們前世的孽債。你應該知曉,但凡出賣靈魂給冥神的人,生生世世,將陷入萬劫不復的阿鼻地獄,刀山油鍋,萬世折磨。”澄澈看似平靜的話語,足以讓面前的女子驚心。
可是櫻雪絕美的容顏上,平添幾分慘烈,“這一世,我便是為了復仇而生?!?/p>
澄澈抬起雙手,他的手心,驀然間出現(xiàn)一團雪白光芒,“櫻雪,這便是你純潔無瑕的靈魂,希望你可以就此收手,取回你的靈魂,遠離這地獄般的生活?!?/p>
“我知道,我的前生,喚作舞涯,你的前世,是靈斛,我便是與你日日相伴的女子,就如這一世,你與天音。只可惜,上一世,她注定要從我的身邊,奪走你;這一世,我要從她的心中,硬生生搶來武帝。這一世,那個暗害我哥哥的人,我也知道,不是你,而是冥神。我們從來就只是,他手中命盤上的棋子。他執(zhí)子觀棋,將所有的一切,玩弄于股掌之間?!睓蜒┑难劬?,卻忽然和山泉一樣清澈。
“哈哈哈哈!”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昭示著冥神的到來,他緩緩地摘下的黑色斗篷與面紗,冥神的面目,分明與武帝一模一樣。
澄澈,櫻雪的眼中,是一片愕然,難道這君臨天下的武帝的真面目,是邪惡的掌管冥界的冥神?這人間,怎么會有陽光的存在。
幸而,一道從天而降的紅光阻止了這一切。
紅色的斗篷下,尉遲嫣的笑靨如花,“冥神,沒有想到我吧,這千百年來的流轉(zhuǎn),我已經(jīng)積蓄了足夠的陽界能量,足以將你,在這冥力衰竭的夜晚消滅。”
冥神英俊的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強大如他,最大的軟肋,便是在這月缺之夜,黑云完全遮擋住月亮之時,他再也不能夠通過強大的魔力,汲取月亮的力量。
尉遲嫣的臉上現(xiàn)出詭異的笑容,她的身型,忽然幻化成一棵白色櫻花樹的模樣,在陡然升騰的白煙中,吞沒了掙扎的冥神。這千百年來陽界最偉大的陰陽師,終于將冥神收復,地底傳來轟隆隆的響聲,而冥界就此消亡。
尉遲嫣向澄澈微笑,上一世,他喚作靈斛的時候,曾經(jīng)在西湖的旁邊,救治了一棵快要病死的櫻花樹。而這便是,尉遲世家世世代代的秘密,它們生命的本源,都是櫻花樹,幻化成人形后,櫻花樹汲取的天地之靈氣,讓他們成為最偉大的陰陽師。
這一世,為了報答前世的救命之恩,尉遲嫣收復了冥神,從此以后,便使得人間太平。
漢武帝的宮中,這個凡間最偉大的帝王,全然不知他的宮殿里曾經(jīng)發(fā)生怎樣的浩劫,如若不是澄澈、尉遲嫣,他的帝國,早已經(jīng)被一個化作他模樣的人強占。而那個時候,凡間所有的生靈,必將遭受一場滅頂之災。
“櫻雪,你在哪里?”遍尋不見愛妃的武帝傷心欲絕。
誰也不曾知曉,他心愛的女子,去了哪里?
“天音貴妃危在旦夕,請陛下訣別!”侍衛(wèi)的稟報喚起了武帝的心,他終于想起,那個被他冷落的,歌聲宛若天人的女子——伊天音。
可是當武帝趕到天音居住的芝生殿時,淺淺的藕荷色素裙下,櫻唇點點的天音微笑地站在窗前,窗外,恰是她第一次遇見武帝時候的假山。
天音向武帝久久地行禮,便抬了青山綠水般的眉目凝視他,這個她愿意用生命來愛的男子。
“請允許臣妾,為陛下歌一曲《迥風》?!?/p>
歌聲展露的那一瞬間,宮廷里靜寂的連空氣也停滯了,此音只應天上有,仿佛自遙遠的天邊傳來,這倔強女子,一生的愛戀,深深地融入了歌聲中。
這一刻,大殿沸騰,這曲《迥風》,使得大殿庭中櫻花樹上的花朵,無風自落,轉(zhuǎn)眼間,已化為滿樹空枝。
天音的淚水在剎那間,化作一粒粒晶瑩的水晶,暖風襲來,無數(shù)白色花瓣飄舞著,像無數(shù)飛翔的白色精靈。
而遠方,巨大的命盤前,哭泣的澄澈,找回靈魂的櫻雪,正轉(zhuǎn)動命運的輪盤,即將進入,那下一世的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