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塌橋,美國也塌橋;中國要調查原因,美國也調查原因;中國用的是火箭速度,美國用的是蝸牛速度。所以,中國想要“勝過”美國,看來是輕而易舉的。
2007年8月1日,美國明尼蘇達州密西西比河橋梁發(fā)生結構性坍塌,可謂坍塌得一塌糊涂。除了布什視察塌橋現(xiàn)場、國會撥巨款重建橋梁之外,美國有關方面立刻進入調查。調查人員說,調查坍塌原因的工作費時費力,可能需要長達18個月的時間。
長達18個月,還是在高科技幫助下的時間估計。他們動用直升機,配備高分辨率攝像器材,到現(xiàn)場展開仔細調查;用激光導引探測設備,繪制出大橋殘骸的全方位圖像;水下復原小組則使用水下攝像機來觀測廢墟的情況;利用計算機成像技術,在電腦上重現(xiàn)災難全過程。當前的分析已經(jīng)納入了一整套數(shù)據(jù),包括天氣、經(jīng)過汽車的數(shù)量和速度,以及坍塌時橋梁上的建筑設備的重量……要是在無高科技的過去,他們差不多得把坍塌橋梁的殘骸拼裝起來。
就在美國塌橋一個半月前的6月15日凌晨,廣東佛山九江大橋被一艘裝載河沙的船撞了23號橋墩,大橋第23號、24號、25號三個橋墩倒塌,約有二百米橋面坍塌,橋上4輛汽車(共有司乘人員7人)及兩名大橋施工人員墜江。6月19日,九江大橋坍塌事故技術安全鑒定專家組成立,由10位“國內知名橋梁專家”組成,他們從全國奔到廣東佛山,對塌橋事故進行鑒定。6月20日,也就是次日,他們召開了九江大橋技術評估通報會,正式公布了鑒定結果:九江大橋的設計和質量均沒有問題!
搞“鑒定”的專家,通常擅長對“成果”的鑒定,比如這座橋梁竣工了,鑒定驗收的專家組來個一天半天,看一看,瞧一瞧,說幾句贊美的好話,拿一筆不菲的酬金,簽字畫押,愉快走人,邀請方與被邀請方都很高興,這就是“雙贏”??磥?,這些專家把“坍塌鑒定”和“竣工鑒定”當成同一碼事了。九江大橋事故鑒定如此迅速,評論家時寒冰對此有一句妙語:“我們的專家用肉眼——這種天然的低成本、無污染的綠色工具,完成了鑒定的全過程?!?/p>
美國經(jīng)濟學家貝克認為造假有三大成本:直接成本、機會成本和處罰成本。那么,如果是專家“造假”呢?其付出的僅僅是這三大“成本”嗎?
這背后,主要還不是專家本身的問題。官員能夠方便操控專家,這才是真正可怕的問題。公共安全事故,涉及地方政府官員的形象,所以通常情況下,當?shù)毓賳T對于“出事”的第一反應是“瞞住”。如今信息發(fā)布渠道越來越多,實在瞞不住,那也努力控制影響,將“壞事”變成“好事”。官員利用專家、借專家之口為自己開脫責任,就是把“壞事”變成“好事”的重要管道。有了專家鑒定做擋箭牌,官員自己就能夠關起門來“沾沾自喜”了。技術層面的專家與責任層面的官員如果結成“亞腐敗共同體”,那么,各種事故就不可能真正找到原因,悲慘經(jīng)歷就不可能真正成為教訓,今后類似的事故就可能一再出現(xiàn)。
從深層次看,我們無論在法律還是在道義上,都存在很大缺失。我國對建筑尤其是公共建筑的質量安全事故如何鑒定、處理,沒有一部成熟的專門法律作出規(guī)定?,F(xiàn)有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筑法》并不陳舊,是從1998年3月1日起施行的,但這個“建筑法”應該稱為“建筑施工法”,講的是建筑工程的發(fā)包、承包、監(jiān)理、管理之類的事,有關“建筑工程質量管理”的部分也十分“原則”,對建筑工程使用期間“出事”后該怎么辦沒有什么規(guī)定。既然“無法”,那么,各地“無天”就成為現(xiàn)實了。
而在道義上,我們更沒有形成強大的“恥感文化”,許多可恥的事情,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上世紀60年代,加拿大曾發(fā)生一座在建橋梁突然坍塌事故,直接原因是加拿大工學院設計錯誤所致。為銘記這一“恥辱”,該工學院買下斷橋的全部廢棄鋼材,加工成戒指,每年學生畢業(yè)時,校方都要向畢業(yè)生贈送“恥辱戒指”。這樣的行為,在我們這里完全是不可思議的,我們的習慣不是記住“恥辱”,而是忙于找到“替罪羊”,以盡快“掃”掉“恥辱”。
在這樣的背景下,我們只有“官員”與“專家”,而沒有真正的“調查人員”。美國這次塌橋后,調查人員計劃“把坍塌橋梁的錄像放大后逐幀觀看”。既然我們沒有“調查人員”,你能指望那些高地位的官員與高身份的專家去干“把坍塌橋梁的錄像放大后逐幀觀看”這樣的繁瑣之事嗎?(摘自《四川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