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去多倫多旅行。由于是四個人,所以要求旅館安排兩間相鄰、又“有門相通”的房間。
打了半天電腦,旅館柜臺小姐說:“啊!找到了,不過一間是兩個小床,一間是一個大床,公公帶孫女各睡一個小床,你們夫妻只好睡一個大床了?!毙π?,“對不起!行嗎?”
“當(dāng)然行,為什么說對不起呢?”我好奇地問。
“噢!你們不在乎就成了。”小姐把鑰匙交給我,“因為很多夫妻是不愿意同床睡覺的。”
“真的啊?”
“是啊!”小姐笑得很有意思,“你不知道嗎?愈是有錢人,愈會分床睡:再有錢,他們就分房睡了。”
“如果更有錢呢?”我促狹地問。
“就離婚了!”
在《新新聞》雜志上看到劉黎兒的文章《親愛的,我也要有自己的荷包》。
文章寫日本年輕一代,不再像老一輩,夫妻共用一個賬戶,如今百分之四十的家庭是“兩個荷包”;收入較高的夫妻,兩人分賬的甚至高達(dá)一半。這是因為女人經(jīng)濟比較獨立,兩人各有各的價值觀,以及對婚姻的不確定感,在結(jié)合的同時,也要保持分手的自由。
其中一段寫得很妙——
“其實不僅是荷包,連床或臥室也都是兩個,像宮本說:‘我不喜歡和妻子在同一房間睡覺,我睡前喜歡看書,看DVD,想要有點自由,如果真的持續(xù)同床,我們早就離婚了。’”
他這話讓我想起一個“空中飛人”的朋友。
雖然丈夫半年在臺,半年在美,兩夫妻卻更恩愛,好幾次被朋友撞見,兩口子都拉著手在街上走。
“我啊,幸虧半年不在家,要不然,早跟不上時代了?!庇幸惶?,那丈夫?qū)ξ艺f??次也唤?,他補充:
“我不在家的時候,因為一個人,晚上總是坐在床上看書,想到事情,就跳下床打電腦、上網(wǎng)。你想想,如果在家,行嗎?我跳下床,能不吵到她?我看書,能不影響她嗎?”他得意地笑笑,“所以,我今天事業(yè)的成功,得感謝這種生活方式,這使我能不斷充實。我今天的婚姻成功,也得感謝這種生活方式,使我們兩口子總能小別勝新婚?!?/p>
他這番話,我早有感觸。
因為自從前年搬家,房子大些,使我的岳父岳母能各有各的房間,他們就變得更恩愛了。
過去,岳母總埋怨岳父愛整夜聽收音機。有一回廣播劇里的人大喊:“失火了!失火了!”甚至把她驚醒,跳下床往外跑。
而今好了,一個睡樓上,一個住樓下,各有各的空間、各有各的浴室,甚至各有各的收藏與擺飾。每天看他們早上相遇,彼此都好像眼睛一亮。
梁實秋與韓菁青在世時也一樣,那時候他們住忠孝東路的一棟大房子。兩人的臥室一北一南,中間是客廳和書房。
記得我那時候好奇地問哪有夫妻不同臥室的?梁教授一笑:“她啊!不過中午不起,不到夜里兩點不睡,我則是天不亮就起?,F(xiàn)在分開睡多好?早上她睡覺,安安靜靜,我可以專心寫作;晚上我早早睡了,她正好約朋友吃消夜、聊天?!?/p>
我開玩笑地問:“如果她要您一塊兒吃消夜,怎么辦?您去還是不去?”
“去!去!當(dāng)然去!”梁教授大笑了起來,“我接著請她那票夜貓子朋友吃早點?!?/p>
常覺得人生好像日出與日落,怎么升起怎么落下。
想想,小時候我們獨自睡一個小床,后來交了朋友,談了戀愛,沒結(jié)婚(同居)前還是一個人睡,只是常常約會。
然后,我們成了家,睡在一張床上,火旺的時候,總做愛做的事,做完了,就相擁著睡去。
漸漸地,火消了。彼此在婚前的個性,逐漸不再隱藏。男人老了,前列腺肥大,愈來愈愛夜里起床;偏偏女人也到了更年期,睡不踏實,一點動靜就會驚醒。
于是有些夫妻就分床,甚至分房了,恢復(fù)到年輕時約會的狀態(tài)。
再過許多年,太陽落到地平線,一個人先走了,獨自去睡他那張冷冷的床:沒走的這個,若不再婚,也回到單身的歲月。
就算不分床、不分房,又有哪對夫妻,能不終于分居?只是不知,來生會不會像是另一個天明,讓我們重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