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清言,其實是一種小品文體,在明清之際風(fēng)行一時。它取材廣泛,率意書寫,而篇幅精悍,多則數(shù)行,少則數(shù)字。比如洪應(yīng)明的《菜根譚》,屠隆的《娑羅館清言》,陳繼儒的《巖棲幽事》,張潮的《幽夢影》等等。
吳從先《小窗自紀》有句云:“絕好看的戲場,姊妹們變臉;最可笑的世事,朋友家結(jié)盟。嗚呼,世情盡如此也。作什么似,認什么真,什么來由,作腔作套,為天下笑??雌屏硕际浅兜!鄙旰狻肚G園小語》亦云:“結(jié)盟是近日惡道,古人不輕交,故交必不負。今訂盟若戲,原未深知,轉(zhuǎn)眼路人,又何足怪。”二者均對明末清初的結(jié)盟風(fēng)氣甚為不滿,認為只是逢場作戲,不堪一擊。
心理調(diào)節(jié)也是時人甚為注重的一個方面。屠隆為人豪放不羈,袁宏道與其頗為投緣,曾說:“游客中可爵者,屠長卿一人,軒軒霞舉,略無些子酸俗氣?!?《與王以明書》)再看屠隆《娑羅館清言》中的表述:“若想錢而錢來,何故不想:若愁米而米至,人同當(dāng)愁。曉起依舊貧窮,夜來徒多煩惱?!本褪沁@樣,煩惱既然于事無補,何不看開想開!屠隆一生官至禮部郎中,終因生性狂放,遭到彈劾罷官,歸田后屢因貧困而賣文為生,但他依舊怡然自得,不改其樂。
陳繼儒說:“山居勝于城市,蓋有八德:不責(zé)苛禮,不見生客,不混酒肉,不競田宅,不問炎涼,不鬧曲直,不征文逋,不談仕籍?!笨傊磺惺浪椎淖非笈c話題,在一位遺世獨立的人心靈中,絕沒有安放的位置。如此的心靈空間,方可容納淡定意境?!凹t潤凝脂,花上才過微雨;翠勻淺黛,柳邊乍拂輕風(fēng)。問婦索釀,甕有新昱;呼童煮茶,門臨好客。先生此時,情興何如?”(屠隆《娑羅館清言》)不知那時誰人如此榮幸,得到屠隆的茶酒款待?抑或,屠隆只是向客人捕述一種可遇不可求的理想氛圍,雨過風(fēng)輕,有花有柳,有酒有茶,更有意趣相投的友人來訪?不管怎樣,此時此景,確是千金難買的良宵。也許,此事古難全,因而相對于理想桃源,便又多了許多遺恨:“一恨書蠹易蛀,二恨夏夜有蚊,三恨月臺易漏,四恨菊葉多焦,五恨松多大蟻,六恨竹多落葉,七恨桂荷易謝,八恨薜蘿藏虺,九恨架花生刺,十恨河豚多毒。”(張潮《幽夢影》)當(dāng)然,相對于明清性情士人的這般遺恨,那些一恨錢少、二恨權(quán)小者可就酸俗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