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獨自去公園走去。剛入園,一陣秦腔戲傳入耳中。定神一聽,居然是小時候聽過的《白蛇傳》選段:“西湖山水還依舊,憔悴難時滿眼秋,霜染丹楓寒林瘦,不堪回首憶舊游”。聽那唱腔,倒也哀婉幽急,肝腸寸斷。遂帶著幾分好奇與懷舊,循著戲聲,拾級而上,向著不遠處小山上的涼亭走去。
烈日下年久失修的水泥亭子顯得很是簡陋,但在這亭臺上隨意而坐的秦腔票友們,卻仿佛置身于藝術的殿堂。這是一個五人組成的自樂班,四人拉二胡,一人清唱。琴者,搖頭晃腦自我陶醉;唱者,聲情并茂超然物外。那個唱白娘子的婦人,看上去著實讓人頗感意外:灰舊落伍的服飾顯示著生活的窘迫,黝黑的臉龐因為出汗而泛著油光,五官不論單看還是組合在一起,都與美沾不上邊,就算說她丑也毫不過分。這樣的形象,與心目中的白娘子,實在是相去甚遠。
開放式的公園里人來人往,絡繹不絕。自樂班的戲聲在園子里傳蕩,自然引來不少路人觀看。只是多數(shù)人都是聽音乘興而來,睹人敗興而去,幾乎無一人肯給這個盛夏里的戲者喝彩。偶爾還有小青年發(fā)出幾聲毫不掩飾的驚嘆“哇噻!長得好意外呀!”,或者吹幾聲流里流氣的口哨轉身離去。
但看那演唱者,卻是一副眾目之下神定氣靜的從容,一種物我兩忘的投入。她時而如泣如訴幽怨感傷,時而滿腔仇恨咬牙切齒。她全身心地演繹著白娘子浩瀚跌宕的心魂,酣暢淋漓地表達著白娘子悲歡離合的愛情。那一刻,她一定相信自己就是戲中的白娘子。有沒有人喝彩,對于她一點都不重要。路人嘲笑的眼神,她根本就視而不見。
聽旁邊的人說,這個唱白娘子的是附近一個擺水果攤的小生意人。每到周末,就抽出個把小時來到這園子里和票友們自娛自樂一番,唱上兩段,過完癮還要急匆匆趕回去照看她的生意。駐足良久,我竟然對這個演唱者產生了深深的敬佩。
一個長得有些困難的婦人,在大庭廣眾下站出來,放開嗓門唱一段秦腔,需要有多么大的勇氣呀。一個人在生活的重壓下,仍然能對自己鐘愛的事情保持一份激情,對生活保持一份明亮的心境,又是多么的難能可貴。她忙里偷閑趕過來唱一段戲,完全是因為自己的愛好,也許她壓根就不需要旁人無關緊要的喝彩。
可惜的是,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這份超脫。好多時候,我們都活在別人的眼睛里,嘴巴里,心為物役,負重累累。我們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往往經不起別人不經意的一句評價。哪怕是跟我們毫無干系的路人,一個輕蔑的眼神,就能讓我們的信心摧毀,激情磨滅。我們太在乎別人怎么看待我們,所以常常瞻前顧后,誠惶誠恐,以至于不敢忠實于自己內心深處最真實的需求,甚至因此放棄對人生的主控權。
一個人明白自己是誰,懂得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其實比什么都重要。坦然地走自己的路,很多時候我們根本無須他人喝彩。
責任編輯 苑 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