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黃三天沒有吃東西了。
幾前天,它曾溜跶到原來生活的那個大院門口,門樓子絲毫未變,還是那樣莊嚴而肅穆,不時有西裝革履的人進出,還有各種豪華汽車穿過。阿黃一眼就認出門衛(wèi)小張來了,小張筆挺地立在那里,給人和車敬禮的姿勢依舊那樣正規(guī),雖然小張目不斜視,但顯然發(fā)現(xiàn)了阿黃。
平時,阿黃都是坐在車上進進出出的,所有當班的門衛(wèi)都是要敬禮的,小張當然也給阿黃敬過無數(shù)次禮。
阿黃不知道徒步怎么進去,它遠遠地望著小張,小張似乎并不看它。它想從小張的腳邊那過道里閃進去。它清楚地記得食盆里還剩有它出門時吃不下的半塊奶酪,食盆旁邊有一聽剛剛打開的魚子醬,以往它并不在意這些吃膩了的東西,可現(xiàn)在對它很重要呀。
阿黃就這么眼巴巴地注視著小張。阿黃又想了想:即便進了這大門,可家門也進不去呀!
四天前的那個傍晚,警車停在家門口的圍墻旁,下來了三名威嚴的干警,其中還有一名干練的女警,在家中的客廳里,大聲宣讀著什么。阿黃雖稀里糊涂的,但阿黃明顯感覺跟平時家中來客時的氣氛不一樣。隨后男主人和女主人被雙雙帶上了警車,就這么突然走了,到規(guī)定的地方去了。
本來大門、后門、院門的鑰匙是管家李師傅拿著的,可第二天一大早李師傅讓它飽飽地吃了那頓伴有魚子醬的早餐后就叫它出了門,并把所有的門都鎖上了,出門的時候阿黃分明看著李師傅將一大串鑰匙交到門衛(wèi)辦公室了。
阿黃跟著李師傅第一次徒步走出大門!開始李師傅還領(lǐng)著它的,可走到公共汽車站的時候,李師傅轉(zhuǎn)身不見了。
等阿黃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李師傅站在公共汽車車廂里了,李師傅對著車窗念叨了一句:“不是我不帶你回鄉(xiāng)下,是我實在養(yǎng)不起你呀!”
阿黃急得只轉(zhuǎn)悠,可是它上不去公交車呀!阿黃眼睜睜地望著公交車拉著李師傅遠去了。要說那警車拉走了男女主人倒也罷了,可公交車就這么拉走了李師傅,阿黃就著急了!它不停地喘著氣,胸廓像個快速抽動的風箱,喘累了它索性將后腿跪下來,一雙前腿撐著個瞢瞢的腦袋,一雙耳朵開始是豎著的,不一會就耷拉下來了。
阿黃跪在站牌下,由急變慌,慌得害怕起來,周圍沒有車了,連一個人影也沒有了,阿黃的眼眶在發(fā)熱,淚水汪在眼圈里,阿黃流淚了。
阿黃往回走,走近大院的門口,這不,正好碰到小張在站崗。
熬到中午時候,小王來換崗了,小張從崗位上走下來,阿黃小心翼翼地靠過去,沒想到,小張沒好氣地罵了一句:滾吧!你這狗東西!現(xiàn)在不仗人勢了!你也有今天!!
二
阿黃又把鼻子湊上去聞了聞!它似乎沒有聞出酸臭味了。它好像聞到了奶香味,它覺得里面夾著沒有消化的奶瓣,是奶瓣散發(fā)出來的香味,酸酸的香味。
阿黃不知道這是一堆什么東西,它竭力地回想著,它終于想起來了,在它出生的第二天,還沒睜開眼睛,連個吞咽動作都沒有,就被女主人從熱乎乎的懷里拽出來抱進那所如今掛了鎖的院子里,它躺在拉舍爾毛毯鋪的窩里,嘴里被塞進的軟軟的乳膠奶嘴,一股流進嘴里的液體又香又甜的,這香味原汁原味,純正,不像眼前這東西,雖有余香可總是怪怪的。
阿黃的胃里“咕隆”、“咕隆”放了好幾聲空泡,阿黃咽著一口口水,硬把那往上返的空泡壓了回去,胃一陣攣縮,阿黃疼得像被人揪了一把。
阿黃終于用舌頭舔了一下,把舌頭卷回來,放進嘴里,它感到舌頭兩側(cè)及舌后跟一陣泛酸,阿黃又咽下口水,那胃里的幾個空泡泡順著腸子滑了下去,“咕咕嚕嚕”幾聲,好像幾塊石頭子掉進了深淵,轉(zhuǎn)眼不見了,阿黃將夾著的尾巴微微翹了一下,放了個屁,放了個沒聲音的屁,順著尾巴根子“呲呲、溜溜”地一點一點地擠了出去。阿黃覺得胃和腸子順暢多了。
阿黃知道,這堆東西雖然不是魚子醬,雖然不是奶酪,當然肯定不是火腿腸,但也不是什么有毒的東西,對如今的阿黃來說,能填充空癟的胃就行了。其實不要說阿黃了,就連它的祖宗八代也沒嘗過這味道,阿黃的血統(tǒng)是純正的、高貴的,這堆它的同類們習以為常的食物,阿黃何曾舔過一口呀!
阿黃顧不了那么多了,它決定把這堆東西吞下去,阿黃小心翼翼地舔一點咽一點,咽一點再舔一點,漸漸地阿黃加快了速度大口大口地“叭噠”起嘴來,眼看那堆東西稀稀溜溜地全進了阿黃的嘴里,并迅速地竄進了胃里,阿黃還不死心,把那粘在草根里還沾著泥星子的殘剩的部分啜得干干凈凈。……
三
春天來了。一天,阿黃猛地發(fā)現(xiàn),迎面站著一個“花毛丫頭”。
阿黃頭回見到了同伴,多少有點好奇,“花毛”站在幾步之外,亭亭玉立的,楚楚動人的,“花毛”還不時地偷看一眼阿黃,眼神羞羞澀澀的,“花毛”雖沒走近也不想離開,阿黃發(fā)現(xiàn)“花毛”雙眼皮,毛色亮亮的,小尾巴也是花的,掛在圓溜溜的屁股上,那尾巴俏皮地打了個圈,恰巧半遮半蓋微微隆起的那東西。
看著看著,阿黃覺得一雙后腿的根部熱乎乎的,脹脹的,好像有什么東西往外凸出來,“花毛”卻在這時把雙眼皮扭過去了,把那小尾巴轉(zhuǎn)了過來對著阿黃。
阿黃不但覺得后腿根子那東西發(fā)熱了,而且腦袋也熱了起來,三步并作兩步,躥了上去……
阿黃本不認識“花毛”,可“花毛”像個老相識似的,迅速將那卷著的小花尾豎起來了,阿黃本能地將一雙前腿搭在“花毛”的肋子上,阿黃掄圓了脊梁骨,拉得像一張弓一樣……
不知道多少時間過去,忽然,阿黃全身打了個冷顫,一雙后腿軟了一下,差點從“花毛”的肋子上滑下來。
阿黃猛然從地上的一張舊報紙上看到了它的主人,看到了男主人,同時也看到了女主人,阿黃一驚,兩位主人的穿著和平時完全不一樣了,平時男主人總是深藍色的西裝,雪白的襯衫帶條紋的藍領(lǐng)帶,女主人不是雍容華麗的高檔衣服就是輕柔風情的休閑裝,他倆啥時候雙雙穿過黃色馬甲,那黃色特扎眼,明顯是粗布縫制的,領(lǐng)子上還打著數(shù)字編碼,阿黃覺得十分滑稽的是男主人還剃了光頭,胸前還被打了個“×”字,女主人雙眼耷拉著,披頭散發(fā)的,像平時沒睡醒似的,可這時的沒精打采與平時的神情不一樣的。雖然阿黃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但阿黃感覺到更不對勁!
“真是一對狗東西,大白天的就在垃圾堆里干了起來,竟連我都不怕了!”
拾荒者將一截長長的細鋼錠舉過頭頂,別小看那截鋼錠,那是拾荒者隨身不離的好工具,前頭磨得尖尖的,可以撥垃圾,將能賣錢的廢品一戳放進身后的背簍子,也可以做拐杖,還可以防身。當那鋼錠一舉過頭頂時,阿黃就發(fā)現(xiàn)了,可“花毛”埋頭撅屁股,阿黃嚇得抽身想跑,可是掙不脫?!鞍取钡囊宦暟ⅫS覺得一陣鉆心的痛,感覺脊梁骨和肋骨連接的地方像斷了一樣,阿黃慘叫了一聲,身子一斜,這時“花毛”猛地一回頭,那截鋼錠又舉過頭頂了,“花毛”前腿一立,后腿一踹,一松勁竟然躥出去幾步遠,麻利地逃過了那差不多要她命的一擊,“花毛”迅速夾著小尾巴一溜煙地跑開了,阿黃一脫身也跑開了。
四
“起來,起來,這家伙命真大,幸虧倒在了水池子外面了,要是栽進池子里面,早就泡了湯了,還不凍成個冰狗才怪呢!”阿黃被一陣罵罵咧咧的大嗓門吵醒了,阿黃發(fā)現(xiàn)她把掃帚倒過來抓著,使勁打著阿黃,那掃帚柄雖然是塑料的,可打在阿黃身上說不疼也疼,尤其有一下正打在阿黃那受傷的脊梁骨和肋骨交叉的地方。阿黃睜開眼發(fā)現(xiàn)天亮了,高樓和電線桿豎了起來。
“這家伙病得不輕,別有什么傳染病吧!”
拿掃帚的中年女人又喊了一嗓子。
她迅速叫來馬路邊的環(huán)衛(wèi)車,司機跳下來,搓了搓手,準備和她一起把阿黃拉上車斗,司機一點也沒有認出阿黃來了,可阿黃眨了眨眼,一眼就認出司機來了,這不是門衛(wèi)小張嗎!他什么時候不穿那門衛(wèi)的服裝,不在那筆挺地站崗了?他什么時候開起了環(huán)衛(wèi)車了?阿黃正納悶呢?
搓著手的小張說了一句:“這家伙我一個人還弄不上車斗,李師傅您幫忙搭個手吧!”
“這是你值班呦,小張!不然我只管掃大街,可不管抬這些家伙,這都是有病的畜牲才被人家棄了的,說不定有傳染病呢!”
五
車停在了一座白色的小樓前。
走出穿白大褂的一男一女,男的脖子上還掛著個聽診器,也沒戴個帽子,看上去三十來歲,精精干干的。那女的雙手插在白大衣的口袋里,戴了個沒邊子的眼鏡,白白凈凈的。
小張?zhí)萝?,笑嘻嘻地:“兩位博士,這回可給你們弄來了條洋貨,別看它臟兮兮的賴巴巴的,好像還是個純種的。”
男白大衣咧了咧嘴,沒說話,女白大衣嚴肅地“要真正的無主呦,別鬧出麻煩來!“
“嘻嘻,在大街上流浪著呢!我把它拉你們這里來是它的福氣!“
“那就妥了,得好好地在它身上做出幾個模型來,我們的論文就缺這最后幾個關(guān)鍵的數(shù)據(jù)了?!?/p>
阿黃被拉下來,四肢陷進還沒融化的冰碴子里。
阿黃停止了抖動,站穩(wěn)了。
小張接過鈔票笑嘻嘻地跳上駕駛室,阿黃想“汪、汪”他兩聲,可就是沒有力氣發(fā)出聲來。阿黃望著小張的斗車一溜煙地飛去了……
男白大衣將細鐵鏈子的一頭準準地扣在阿黃脖子的皮帶圈上,調(diào)侃了一句:這皮帶子都不一樣,看著不起眼,還是進口貨呢。
阿黃的皮項圈就是不一樣的,女主人為了這條皮帶,領(lǐng)著阿黃在高級寵物店里逗留一下午,才選定了這條的,和阿黃毛色一樣是深棕色的,和阿黃的皮毛一樣的柔軟,皮圈上恰到好處地點綴了三、五個銀白色的炮釘。
女白大衣從口袋里摸出一個牌子,名片大小,牌子上的夾子正好夾在皮圈上,她也調(diào)侃了一句:“這編號也不錯,編到它正好是168號,真是好號,”其實,對阿黃來說要什么“一路發(fā)”嗎,阿黃還能發(fā)什么嗎?管個飽飯,“一路順”就夠了。
阿黃被拽著,從白樓的側(cè)面那窄窄的通道進到后院。
呵!阿黃眼睛一亮,這么大的院子,比自家的那院子大得太多了,院里房子都是帶鐵絲網(wǎng)的,一排排,整整齊齊的,房頂都是透明玻璃的,阿黃走著,大大咧咧的四周看看,阿黃清醒多了。
過去,阿黃稍有鼻子不通,大便帶稀,女主人都要領(lǐng)它見“白大衣”的,那些“白大衣”對它可好了,他們用香波給阿黃洗澡,還輕輕地給阿黃按摩,有時弄得阿黃癢嗖嗖的,他們用無菌棉簽給阿黃掏耳朵,擦眼邊子,就算給阿黃打針,也得在阿黃的屁股上撫摸半天,才動手的。
阿黃并不懼怕眼前兩位穿白大衣的,一邊走一邊發(fā)現(xiàn)兩邊的鐵絲網(wǎng)里有那么多的同伴,白色的,黃色的,黑色的,花色的。阿黃從他們面前走過去,那些同伴們都悄悄地低下頭,垂下眼皮子,有的還直往后退縮。
阿黃覺得自己來了精神,它索性昂起頭,趾高氣揚起來了。阿黃終于找到了一點原先的優(yōu)越感了。阿黃一邊走著,心里也越來越踏實了,它覺得生活不再艱難了……。
六
阿黃就是想不通:這他媽的洗得是什么澡嗎?!竟然用過去打針時才抹一丁點的黃色碘酒水來洗,耳朵根子、嘴丫子、腿彎子、趾尖子,被那黃水擦得粘乎乎的,也不知擦了多少遍之后,還用那刺鼻的酒精沖洗,這水分明不是醬香味的,弄到牙根子上,都是一股辣味!
好歹把澡洗完了,阿黃算是徹底醒了,渾身一下干凈了,輕松極了,女白大衣好像知道阿黃凍得夠嗆!就將阿黃塞進了一間小房子,哦,那里面有暖風呢。
“趁它還空腹先抽個血吧!”女的說。
“行嘛!所有的步驟都得抓緊,不然就完不成了,我先做骨頭,你再做腹腔?!蹦械恼f。
原先阿黃查體時,抽個血,至少四、五個人來幫忙,捧脖子的、摸肚子的、扶四肢的、外再一個拿空針的。
如今給阿黃抽血卻被推進了長條形的籠子,等阿黃的尾巴一收進去,籠子的電動底板突然被抽掉了,阿黃四肢一落空差點掉下去,幸好幾根橫著的鋼絲兜住了阿黃的肚子,慢慢地連籠子和阿黃又被吊起來,阿黃的四條腿利利索索地掛在外面。
女白大衣上去一把揪住阿黃的一條后腿,麻利地用棉簽一抹,針頭就進了阿黃的血管,阿黃想蹬腿,可苦于沒有反作用力,動彈不得,還好,一管子血抽出來了,阿黃并不太疼。
阿黃被放下,阿黃立馬退出籠子,帶進了那有暖風的房子,地面上有個盆子,阿黃撲上去,阿黃覺得雖然不如過去在主人家那么美味,但要比大街那些粘乎乎的稀巴爛的食物強多了。
一連兩三天過去,阿黃在吹著暖風的房子里有吃有喝的,日子還算過得去。
阿黃緊盯著那把鎖子,阿黃吃飽喝足了,就想出去溜達溜達,自從阿黃和“花毛”那次過后,阿黃也顧不得主人的交代了,也不知道干了過少次那事,阿黃顧不了什么種不種的,除了“花毛”以外逮著黑毛、白毛全都上。
阿黃就是一心想出去。
鎖,果然開了。
一對白大衣牽著阿黃又進了那間房子,阿黃又被塞進那籠子,阿黃以為還是放點血罷了。這次“窟嗵”掉下去,又升起來,阿黃并不在意,拽它的后腿的時候,阿黃連動都沒動。
男白大衣對著女的:“你幫我固定上,這樣好操作?!?/p>
“上夾板嗎?”女的問
“凌空砸上去沒有反作用力,這樣斷的干脆,沒有碎骨?!?/p>
“要不要打點麻藥?”
“不用了,這樣它還多挨一針,等到打材料的時候再用點,一個針頭打進去,換上空針就對了?!?/p>
“你太有才了!”
“鐺!”“鐺!!”阿黃的后腿悶悶地挨了兩鐵棒子。
阿黃只知道一陣鉆心的痛,阿黃眼前一黑,下巴殼搭在頸下那最前頭的細鋼絲上,阿黃連著嗚咽二下,一口苦水咽下去。阿黃并不知道自己的小腿已經(jīng)斷成了三截,阿黃只知道這疼比拾荒老漢的那一鐵棒子厲害幾百倍了。
女白大衣給男的遞過去三個空針。
“5毫升的是麻藥,20毫升的兩管是你那寶貝凝膠材料?!?/p>
“看來,以后還是將麻藥先打比較好?!?/p>
“是嘛,誰能受得了你那兩下?!?/p>
“斷截面有兩處,還得再抽一管5毫升的?!?/p>
“唉,真是馬后炮,你稍等一下,馬上就好。”
阿黃的右后腿其實已經(jīng)不需要什么麻藥,早就麻木了。阿黃并不認為那條腿是屬于自己的了,關(guān)于那條腿阿黃什么感覺也沒有了。
男白大衣捏了捏一處斷處,先打了一管麻藥,注射了一管20毫升材料,再捏了捏另一處,如出一轍地注射完了。
阿黃的小腿本來就不粗,這小腿立馬變成了一截粗一截細,像一條水蛇吞進了兩個蛤蟆。
阿黃躺進了女的懷里,阿黃好久沒有躺在女人的懷里,這懷抱雖然沒有女主人的溫暖、豐碩,雖然隔著不軟不硬的白大衣,好歹有人抱了,好歹不再被人拽著脖子的鏈子了。
好景不長,阿黃被抱下架子,轉(zhuǎn)身就被塞進那吹著暖風的房子,阿黃惦著三只腿,走不像走,跳不像跳地進去了,阿黃堅強地轉(zhuǎn)過身來,善意地望著那女白大衣,也沒“汪”出個聲來,阿黃覺得這個女白大衣還是比那混賬男的好多了……
阿黃覺得日子還過得去,因為它畢竟又過起了飯來張口的生活,墻邊的側(cè)窗口定時開啟,飯定時在窗臺上出現(xiàn),又定時收走空碟子。
阿黃天天吃飽喝足后就臥在暖風的房子里,他的目光總是不離鐵門上的那把鎖,眼巴巴地盯著,那是個圈鎖,掛在門條上,透過鎖,阿黃經(jīng)??吹接型樵谶^道里來往穿梭著,阿黃在想著:“總有一天那鎖還會再打開的”。
圈鎖終于開了,“嘩啦”一聲。
“看來你的材料有戲。”
“我設(shè)計的東西將來要是能應用在臨床就好了?!?/p>
“我看極有可能,人家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這還不到二個星期,不但凝固了骨創(chuàng)面,還有快速的骨再生功能?!?/p>
“這種材料過了實驗期,馬上要進入一期臨床了。那時,不要說鋼板螺釘了,也不要說人工關(guān)節(jié)了,就連石膏、繃帶、夾板統(tǒng)統(tǒng)都帕斯了!”
“你把博士論文OK了就可以申請專利了,我看行得通的,你沒看168號昨天見我拉250號從走廊走過的時候,那勁兒,那右后小腿可有勁了,又蹦又跳的。
“幸虧250是個雌的,不然還發(fā)現(xiàn)不了168恢復的那么好。等我給168照完X光片后,你就用吧。”
“那我明天就用了?!?/p>
七
阿黃被拍了張后腿片子,還沒進暖風的房子,就被帶進了另一間房子。
女白大衣將阿黃的肚皮上涂了一點黏乎乎的東西,不一會,阿黃的肚皮蛻去了巴掌大的一塊毛,女白大衣小心翼翼地戴上一雙乳膠手套,從帶鎖的冰箱里取了一支內(nèi)有混濁液體的空針。
“你得給我固定好,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真不是開玩笑的,針頭扎到咱倆誰的皮膚上誰就跟鬼結(jié)婚去吧!”
望著那空針,阿黃一點也不怕,打針對阿黃來說習以為常,阿黃就討厭那男白大衣?lián)е约?,不倫不類的,阿黃恨著他呢,就是他讓自己的腿那樣的痛。
阿黃覺得舒服極了,那柔軟的手在阿黃那塊沒毛的皮膚上揉了揉,阿黃還從來沒有光著皮被女人摸過。
“真乖,20毫升的癌胚組織全打到了腹腔內(nèi),憑手感一定成功種植在大網(wǎng)膜上了?!?/p>
“你沒看是誰給你固定的嗎?”
“你太有才了……”
阿黃漸漸地覺得自己的肚子也大了起來了,一天天鼓起來,漸漸地像個腰鼓,挺著個大肚子,行動越來越不方便了,阿黃納悶,難道自己也有了?……
那女的從阿黃的血管里又抽走了一大管子血,還在阿黃的肚子里抽了一大管子黃色的水。
阿黃走不動路了,立不起來了。
阿黃身上的毛,大片地脫落,原來巴掌大的那塊,開始潰爛。
阿黃連喘氣的勁都沒了,眼皮也抬不起了……
阿黃覺得好冷,徹骨的冷,那本來吹在身上的暖風,好像要掠走阿黃的魂了,阿黃覺得自己的身子陷進了一個冰窖子里,不,不是冰窖子,是個布滿冰的深淵,阿黃的身子往下墜。
阿黃的腦海里掠過一絲暖意,阿黃想到了那條毛毯,那條拉舍爾毛毯,不行,阿黃實在冷得堅持不了,就算那條毛毯裹在身上,也無濟于事了。
阿黃太冷了,阿黃決定放棄了!
阿黃閉不上眼了,阿黃的眼球凸起來,瞳孔散大了,阿黃意念中想用自己的舌頭舔一下自己的鼻子。
這已經(jīng)不可能了!舌根子后墜了!
責任編輯 常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