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動人的事物,總是可遇而不可求,它們沒有包裝#65380;入不了殿堂,但總能擾亂我們的內(nèi)心,體味剎那間的蕩氣回腸#65377;
去年春天,我在磧口古渡打車,去綏德#65377;司機聽到這個地名,都連連擺手,好容易有個司機看著我,點了一下頭,我連價也不敢還,趕緊鉆進車里#65377;
車開出一小段,停下來,上來一個大漢,心里開始發(fā)毛,這一路荒山野嶺,萬一他們是壞人……我大聲質疑,要下車,司機解釋,這條路沒怎么修,當?shù)厝硕疾桓易?,這人是綏德人,捎上他兩全其美#65377;
事到如今,只有咬牙賭一把#65377;我抱緊雙臂,目視前方,心里一個勁兒打鼓#65377;
司機說他是個攝影愛好者,開車去過西藏#65380;新疆#65380;寧夏等地方,現(xiàn)在老了,孩子們不讓他跑了,就在周邊轉轉……三言兩語間,將我的顧慮打消了一些,氣氛松弛下來,我問他會不會唱陜北民歌,他笑指旁邊的那個人說,他們陜北人,個個都會唱#65377;那個人羞澀地笑,說,不會不會#65377;
一時間,出現(xiàn)一個冷場,司機是個熱鬧人,哼起了蘭花花,這似乎起到了拋磚引玉的作用,那個原先說不會唱的陜北人,忽然就開了口腔:
對面山上的圪梁梁那是一個誰?
那是我那要命的二妹妹!
東山那個點燈西山那個明,
一馬馬的平川望不見個人#65377;
他的聲音并不出色,卻讓我猝然聽到一種幾經(jīng)壓抑終是沖出胸腔的激情,五臟六腑都起了震動#65377;我無從猜想,這位萍水相逢的同行者的故事,也許他根本沒有什么故事,和眾人一樣,只有對于愛情的向往與熱誠#65377;唱完這一段,他重新恢復到沉默的狀態(tài),攛掇他再來一個,他笑笑,不說話了#65377;
三個小時后到了綏德城,我給朋友文言發(fā)短信,他說司機已經(jīng)在車站門口等著了,是一輛白色的三菱#65377;
上車坐定,睜大雙眼望著窗外,五年前我曾來過這里,這個黃昏,窗外卻是全然陌生的世界#65377;
車停在一家很高檔的酒店門口,跟我這種背包游有點不搭,但既來之則安之,跟在司機后面,來到某個房間門口,迎出來的是一位修長的男子,面相與他書上扉頁里的照片正吻合,寒暄過后,他建議我洗把臉,他先到下面餐廳的包廂里等著,有一大堆朋友等在那里#65377;
待我收拾完畢,推開包廂的門——當當當當,大場面啊,十多張生面孔照過來,穩(wěn)穩(wěn)神坐下來,文言逐一介紹,不是企業(yè)老總,就是局長處長#65377;
我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綏德的上流社會中,不惶惑是不可能的,本能的反應是坐姿端然笑容儼然,然而,大腦里加標點也就兩個字,那席間,有穿著演出服的歌手搬進包括鍵盤之類的樂器來,據(jù)介紹,這是本地歌舞團的演員#65377;唉,恕我眼拙,文言同學真是一個人物啊#65377;
那天晚上,我聽到了很多經(jīng)典的民歌,《淚蛋蛋》,《想親親》,還有我在路上聽到的那首《圪梁梁》,但都不是那個味道了,也許,真正動人的事物,總是可遇而不可求,只存在于邂逅之中#65377;
于是我喝酒#65380;喝茶,跟剛認識的人致意,喧鬧中,歌聲成了有一搭沒一搭的背景音樂,在耳邊,是如此的近,又是如此的遠#653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