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眼前再次浮現(xiàn)出鮮花凋零的幻景,在他努力睜大眼睛的同時,他聽到了一串凌亂的腳步由遠(yuǎn)而近向他走來。他如釋重負(fù)地深深吸了口氣,臉上露出燦爛無比的笑容,他聽到兒子喊他:“爸,爸?!?/p>
他不敢相信這樣的厄運(yùn)會降臨自己兒子身上,拿著化驗單的手顫抖著,大腦一片空白。
中年女醫(yī)生同情地說:“還是有治愈希望的?!?/p>
“哦……”
“你回去準(zhǔn)備錢吧?!?/p>
“得多少?”
“二十萬、三十萬,得看治療情況了。”
骨癌,三十萬。他眼前第一次浮現(xiàn)出鮮花凋零的幻景。
回家的路上,他走走停停,淚水止不住地落,他只想找個地方去大哭一場。別說三十萬,就是三萬,他也拿不出來啊。四年前單位虧損到了資不抵債的程度,終于宣布解體,有能力的都挖門搗洞地尋找出路,于是他失業(yè)回家了。東挪西借了兩萬塊錢,擺了個水果攤子,也能勉強(qiáng)維持生活,不想老婆去年檢查出乳腺癌,為了給她治病又借了將近兩萬,開刀手術(shù)算是保住了性命。現(xiàn)在兒子又……他不敢再往下想。
一周后,兒子做了第一次化療。
兩周后,兒子做了第二次化療。
他已經(jīng)沒有能力再借到錢繼續(xù)化療,看著8歲的兒子接受化療后已經(jīng)光禿禿的腦袋,浮腫的臉黃得嚇人,他不知所措。懂事的孩子咬著牙,嘴唇發(fā)紫,汗珠在額頭在鼻尖滲了出來,一滴一滴向下落。他知道孩子正忍受著疼痛的折磨,孩子的堅強(qiáng)如同刀割他肉一樣,他慌忙背過身去,假裝捋頭發(fā),然后用一只手擦去了眼角那顆將要下滴的淚。
“爸,我們回家吧?!?/p>
“回家?!彼麩o力地回答。他蹲下身,讓兒子趴在背上,背起孩子。
“想吃啥,爸給你買?”
孩子的頭靠著他的肩,“爸,我不想住在這里,我怕。”
“不怕,有爸爸在……”
“爸,我還能上學(xué)嗎?”
“能,等病治好了,就去上學(xué)?!?/p>
“嗯?!?/p>
他背著孩子走上了一座立交橋。
晴空萬里,微風(fēng)徐徐,橋下的景色很好,高樓林立,道路上川流不息的各種車輛,奔波忙碌的人群,如同螞蟻一樣,點綴其間。
他放下兒子的剎那,眼前又浮現(xiàn)出鮮花凋零的幻景,那些花瓣從天而降,萬紫千紅向橋下飄落,他伸手去抓。
“看多好。”他說,結(jié)果什么也沒有。
他抱起兒子,“好看不。”
“好看?!?/p>
他往前探了一下身子,松開手,兒子……
他看見兒子的臉鮮活燦爛如同飄落的花瓣,下落的同時,幸福地叫著:“爸,爸?!?/p>
“爸,爸?!?/p>
他如一攤泥癱坐在立交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