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他電話時我正在醫(yī)院護理媽媽,他說他剛從深圳回來,還沒回家,他想我,想迫切地見我,我的心突然狂跳起來,我告訴媽媽有點事,一會兒就回來,走到門口回頭再和媽媽打招呼時,我看到的是媽媽憂慮的眼神和深深的嘆息。
穿上大衣下樓打車,外面路燈昏昏黃黃,飄著輕輕淡淡的雪花,我的心情也飛舞著,我們苦戀6年,我做了他6年的隱形情人,6年里他只提過一次和老婆離婚,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從一個農民的兒子奮斗到現(xiàn)在的副市長位職,是不能有任何閃失的,我愛他,已經不能考慮自己的未來,可我就這樣做隱形情人嗎?我問他能不能給我一個期限,他不是支支吾吾就是轉移話題。
還是王朝酒店,還是我熟悉的那個房間,我們在這里約會過很多次,推開房門,溫暖的氣息混雜著淡淡的煙草味,我來不及脫掉大衣,就和他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所有的等待和憂傷都煙消云散了,仿佛一切都不再存在,我們就那樣忘情地親吻擁抱,甚至來不及說上一句話。房門就是那一刻被撞開的,一下子擁進來四五個人,閃光燈閃過后,其中兩個女人像瘋了一樣沖上來,抓扯我的頭發(fā),撓我的臉,我愣了,本能地護著自己,其中一個女人憤怒地罵著:“不要臉的東西,敢搶別人的老公?!?br/> 我認出來一個是他的妻子,一個是他的妻妹,此刻他想沖上來攔在我們中間,卻挨了一個響亮的耳光,終于被拉開的時候,我嘴角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雪白的床單上,如同一場噩夢,我變得恍恍惚惚。他妻子的手里攥著我的大衣、鞋子和包,“瞧瞧,你們都瞧瞧,一個幼兒園的老師,怎么能買得起這些名牌,不是靠男人是什么?賤女人!”我木木地坐在那兒,大腦一片空白,如同被宰的可憐羔羊,我覺得有一把鋒利的小刀在慢慢地割去自己的尊嚴,還有我繼續(xù)活下去的勇氣。我昏過去,醒來時,已經躺在家里的小床上,年邁的老父親在一口口喂我糖水,我無言,任憑淚水奔流而下。
我不吃不喝地躺在床上整整3天,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的媽媽,硬是從醫(yī)院里跑出來,回家來照顧我,看著頭上絲絲縷縷白發(fā)的父母,看著他們痛徹心肺的眼神,我放聲大哭。像我小時候一樣,媽媽拍著我的臉說:“好了,貝貝,一切都過去了?!卑职执曛终驹谖掖策呎f:“今天爸爸要給你做拔絲蘋果,姑娘,那可是你最愛吃的?!?br/> 后來,在女友微微的大力張羅下,我認識了子明,他是光機所的工程師。父母不掩飾他們對子明的好感,直覺讓他們堅定地認為這是個能負擔起他們女兒一生的男人。在和子明交往的日子里我很平靜,再沒有從前那種波瀾壯闊的情感沖擊,我喜歡這樣一種狀態(tài),我覺得自己的心慢慢地從地獄和天堂間回歸了。
秋天來了,公園里積滿了金黃色的落葉,像柔軟美麗的地毯。子明撫摩著白樺樹說:“貝寧,你下周找個時間我們去登記結婚?”我點頭,覺得這是順理成章的事。去市委的辦公樓給女友微微送結婚的請柬,在走廊里,我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那背影仿佛有感應一樣突然轉過身來,我們相對而視,都在努力遮掩內心的波瀾:“你還好嗎?貝寧,我給你打電話你為什么不接?你過得怎樣?我太想知道了,今晚在老地方,我會一直等你來?!彼o張地看看周圍,匆匆而去。
晚上,我鬼使神差地再次來到王朝酒店,透過落地玻璃窗,我看到了那個永遠讓我心旌搖曳,也讓我在天堂和地獄間飛舞的影子。猶豫了將近半個小時,我還是控制不住地走進去。我們走進他開好的房間,進門的那一剎那,他一把把我摟進他的懷里……我在恍惚中又聞到了那熟悉的淡淡的煙草味……
在他熱烈的擁抱中,我漸漸地讓自己冷靜下來,難道我的日子還要回到從前,讓自己偷偷摸摸地做一個隱形情人?難道我還要讓白發(fā)蒼蒼的父母痛徹肺腑?我說:我們會有未來嗎?只要你回答我,我馬上撕掉我婚禮的所有請柬。他依舊是我熟悉的沉默。我撫摩著燙著金字的大紅請柬,我說我得為自己和我的親人們負責了。
我和子明結婚了,生活看起來平靜而無波瀾,但是夜深人靜時我會突然驚醒,看子明的樣子,我會想起那淡淡的煙草味。心中就又有了些若有所失。有一次我開玩笑說,子明,你怎么不吸煙?子明怪怪地看著我,說:人家的老婆都勸老公戒煙,你是怎么回事啊?
一天,朦朧中我仿佛聞到一種若隱若現(xiàn)的煙草味道,我碰到了子明的身體,突然異常興奮,我覺得那就是“他”,他的一切那么深切地留在我的身體里,我的身體又像擱淺的魚回到大海一樣,我是那么的盡情盡興。子明很配合我,幾個月以來我終于找到了感覺。但是,清醒后讓我感到更愧對子明的是,我怎么又想到了“他”?而且是那種和他肌膚相親的感覺?我的心和身體難道真的逃不脫做他“隱形情人”的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