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雷是我國著名的文學(xué)翻譯家,他寫給兒子傅聰?shù)臅偶陡道准視罚绊懥艘淮忠淮嗄曜x者。最近,傅雷的三兒子傅敏回到國內(nèi),首次在媒體前談及“文革”中冤死的父母。
朱梅馥原名叫朱梅福,她的祖上是傅雷家的遠(yuǎn)親,論輩分,她應(yīng)該是傅雷的表妹。傅雷比這個遠(yuǎn)房小表妹年長五歲,兩人從小在一塊兒玩耍,兩小無猜。上學(xué)之后的傅雷,總是在假期里特地去朱家,為的就是見一見小表妹。朱梅福,端莊秀麗;傅雷,儒雅穩(wěn)重,兩家大人,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覺得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兒。
其實,傅雷對朱梅福早有一種別樣的感覺。他喜歡小表妹溫柔的性情,更喜歡小表妹出眾的才華。朱梅福曾在上海教會學(xué)校稗文女校念過初中,畢業(yè)后又以優(yōu)異的成績升到另一所教會學(xué)校晏摩氏女校念高中;她的英文特別棒,最令傅雷傾心的是這位小表妹竟然能夠非常流暢地彈奏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而朱梅福對傅雷也是早就存有一份深深的依戀和崇拜。她的這位表哥清瘦高挑的身材,舉手投足間,透著文人雅士的瀟灑,白凈的臉上戴著一副眼鏡,顯得博學(xué)而持重。
1927年,年方19歲的傅雷準(zhǔn)備遠(yuǎn)涉重洋赴法國留學(xué)。在兩家大人的操辦下,傅雷和表妹朱梅福正式訂婚。這一年,朱梅福雖然只有14歲,但卻是一個非常早熟的大姑娘。舉行了訂婚儀式后,傅雷依依不舍地告別朱梅福,登上了去法國的郵輪。
到達(dá)巴黎的傅雷,每月給朱梅福寫來一封熱情洋溢的情書,傾訴自己遠(yuǎn)在異國他鄉(xiāng)的孤獨以及對親人的思念,而朱梅福以最快的速度回信,給傅雷捎去心靈的慰藉。
在法國巴黎求學(xué)期間,傅雷租居在一個法國老太太家里。老太太對傅雷特別的好,主動教傅雷學(xué)習(xí)法語。聰明過人的傅雷很快就過了語言關(guān),開始深入地鉆研法國的文學(xué)和藝術(shù),很快便在文學(xué)和藝術(shù)上表現(xiàn)出了極高的天賦,在生活上也逐漸融入了法國社會。他蓄起了長發(fā),言談舉止表現(xiàn)出了藝術(shù)家的氣質(zhì),穿著打扮也完全是一個中西合璧的新潮派。如此耀眼的傅雷,引發(fā)了一個法國女孩猛烈的愛情攻勢。
這個法國女孩名叫瑪?shù)铝?,她金發(fā)碧眼,身材苗條,熱情似火,不僅會彈會唱,而且懂得繪畫,更喜歡探討藝術(shù)。每次與傅雷在一起,她一個話題接一個話題,似乎總也說不完。終于有一天,瑪?shù)铝斩⒅道椎难劬?,熱情地說:“雷,我愛你!”傅雷的心不禁狂跳起來,盡管他心里依然還愛著朱梅福,但此時,面對著具有共同愛好的瑪?shù)铝?,他覺得,這位迷人的法國女郎,要比表妹可愛得多。傅雷的心理天平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墜入了瑪?shù)铝盏膼酆印拇藘扇诵斡安浑x。
然而,東西方文化畢竟存在著巨大的差異。傅雷的骨子里還是中國的傳統(tǒng)和保守,而瑪?shù)铝帐情_放而自由的。對于瑪?shù)铝胀瑫r交很多男朋友,傅雷實在忍無可忍,痛苦得要拿槍自殺。幾經(jīng)朋友的勸說,傅雷才逐漸冷靜下來?;仡欁约鹤哌^的情感之路,他感到最對不起的是自己的未婚妻朱梅福,一度陷入了深深的自責(zé)中。經(jīng)過比較,他明白了那遠(yuǎn)隔重洋默默的牽掛,才是一種恒久的珍貴的愛情。
于是,傅雷決定回國,回到自己的愛人身邊。
1932年,回國后的傅雷在上海一家飯店與朱梅福舉行了隆重的婚禮。在結(jié)婚登記的時候,朱梅福幸福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朱梅?!比齻€字。
傅雷盯著未婚妻的名字,看了一會兒,略一思忖,輕聲地對未婚妻說:“我給你改個名字吧。陸游《卜算子·詠梅》有‘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這句,你就是這樣一支圣潔馥郁的梅,就改為‘朱梅馥’吧?!?br/> 朱梅福幸福極了。從此,朱梅馥這個美麗典雅的名字伴她一生。
婚后,朱梅馥為傅雷生了三個兒子。大兒子夭折,二子傅聰,三子傅敏。傅雷是一個慈祥而又嚴(yán)格的父親,而朱梅馥則是一個典型的慈愛母親。
在教子上,朱梅馥充分尊重傅雷的意見。有一次,傅雷和客人在家中的客廳里談話,傅聰傅敏兩兄弟站在旁邊聽,傅雷生氣地說:“大人講話,小孩子最好不要聽他不應(yīng)該聽到的。”朱梅馥趕緊放下手里的活,把孩子帶出客廳,哄他們做游戲。
在家里,傅雷其實還有很多“禁忌”,比如:“食不語”——吃飯時不許講話;咀嚼時不許發(fā)出很大的聲響;用匙舀湯時不許滴在桌面上;吃完飯要把凳子放入桌下,以免影響家中“交通”等等,朱梅馥從來都是認(rèn)真地執(zhí)行,并督促兩個孩子去做。她是傅雷生活中真正意義上的“賢內(nèi)助”。
朱梅馥還是傅雷工作中的“好秘書”。傅雷的許多文稿,幾乎都是由她一筆一畫地謄抄的,端正秀麗,一筆不茍。就連傅雷給傅聰寫的信,每一封,她都要先謄抄留底,然后親手郵出。傅雷喜歡音樂,工作之余她就給傅雷彈奏一曲。傅雷愛花,她就時常陪丈夫半夜起來,打著手電筒,在小花園里進(jìn)行嫁接實驗。
朱梅馥曾在寫給傅聰?shù)男胖?,表明了自己對丈夫的一片深情。她這樣說:“我對你爸爸性情脾氣的委曲求全,逆來順受,都是有原則的,因為我太了解他,他一貫秉性乖戾,嫉惡如仇,是有根源的。當(dāng)時,你祖父受土豪劣紳的欺侮壓迫,二十四歲上就郁悶而死,寡母孤兒悲慘凄涼的生活,修道院式的童年,真是不堪回首。到成年后,孤軍奮斗,愛真理,恨一切不合理的舊傳統(tǒng)和殺人不見血的舊禮教,為人正直不茍,對事業(yè)忠心耿耿,我愛他,我原諒他。為了家庭的幸福,兒女的幸福,以及他孜孜不倦的事業(yè)成就,放棄小我,顧全大局……”
1966年8月30日夜11點多鐘,傅雷的家遭到了紅衛(wèi)兵的“大抄家”。紅衛(wèi)兵從傅家閣樓里抄到一只舊箱子,箱子是別人寄放在傅家的,里面有蔣介石和宋美齡的圖像,結(jié)果成為傅雷反黨罪證。紅衛(wèi)兵對傅雷夫婦進(jìn)行了長達(dá)四天三夜的精神折磨和肉體摧殘。
一向桀驁不遜的傅雷,決心以死來抗?fàn)幒涂卦V。朱梅馥完全懂得丈夫的心理。9月2日那夜,作為妻子,她最后一次把家里打掃得干干凈凈,然后和丈夫一起肩并肩坐在燈下。傅雷鋪開紙,拿起筆,朱梅馥磨好墨,夫妻二人共同完成了最后的遺書。9月3日凌晨,傅雷和妻子朱梅馥懷著滿腔的憤恨,上吊自盡。
一對譯界伉儷在漫漫長夜中告別了人世。朱梅馥曾經(jīng)對傅雷說過:“為了不使你孤單,你走的時候,我也一定要跟去?!贝丝蹋龑崿F(xiàn)了自己的諾言。
(摘自《現(xiàn)代家庭報》20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