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30而立”的經驗讓現(xiàn)在的一些年輕人頗感到相當的壓力,使他們不禁發(fā)出“30難立”的嗟嘆。這種見賢思齊的態(tài)度固然難能可貴,但是如果這種感慨是建立在對“30而立”的誤讀和過度自責的基礎上,從而造成心理上的焦慮就不值得了。
“30而立”是社會化的一個過程
孔子的“30而立”是一個社會學的概念,并且只是一個社會學的概念。從其他方面來解釋“30而立”,不是蒼白無力,就是自相矛盾。
“30而立”首先是一個社會化概念,指孔子已經完成了基本社會化和繼續(xù)社會化,學會了社會文化價值規(guī)范,能夠作為一個社會人在社會上立足了。
“30而立”其次還是一個身份角色概念,指孔子已經獲得了穩(wěn)定的自我認同和社會角色,不再像青春期那樣,處于身份與角色混淆的狀態(tài)。
“30而立”最后還是一個社會繁殖概念,指孔子已進入“壯有室”、娶妻生子的階段。事實上,孔子19歲結婚,20歲生子,他早已提前進入了這種社會狀態(tài)。
社會心理學家埃里克森認為,人一生的社會化要經過8個階段,在人生命周期的每一階段都有一個基本社會心理矛盾需要解決。這8個階段分別是:1.嬰兒期(0—1歲),其基本矛盾是信任與不信任,2.幼兒期(2—3歲),其基本矛盾是自主與懷疑,3.學前期(4—5歲),其基本矛盾是首創(chuàng)與內疚,4.學齡期(6—11歲),其基本矛盾是勤奮與自卑,5.青春期(12—18歲),其基本矛盾是身份與角色混淆,6.青年期(19—29歲),其基本矛盾是親密與孤立,7.壯年期(30—59歲),其基本矛盾是繁殖與停滯,8.老年期(60—80歲及以上)其基本矛盾是完善與絕望感。
“30而立”是受年齡決定的社會化過程中的一個必經階段,處于埃里克森分析中的壯年期。大多數人只要達到這個年齡,就會血氣充足,感情成熟,行為穩(wěn)定,成家立業(yè),這是一般人都能達到的境界。但是也有少數人,因為前6個階段的反應都是消極的,而不能達到這個狀態(tài),因此到老年就會有絕望的感情狀態(tài)。由此可見,“30而立”與社會背景無關,與經濟地位無關,與政治權力無關,與功成名就亦無關聯(lián)。
“30難立”需要從制度和個人兩方面來解決
“30難立”現(xiàn)象似乎已成為一種世界性的發(fā)展趨勢,這樣的群體遍布全球。在美國和加拿大,他們被稱為“歸巢小孩”,在英囯被叫做“口袋小孩”,在德國被定義為“賴巢族”,在意大利被標定為“媽媽的小孩”,在日本被定義為“飛特族”,在大陸則被稱為“啃老族”。
解決“30難立”的迷局,需要從制度和個人兩個方面入手。從個人方面而言,改變認知、充實自我、增強誠信、樹立信心、入鄉(xiāng)隨俗、適應社會是至關重要的。當人們把內在的價值標準世俗化為外在的權力和金錢,并把這種外在的東西作為衡量自己“立”與“非立”標準的時候,這就等于往“精神自我”的脖子上套一條“物質自我”的枷鎖,不僅不利于“物質自我”的發(fā)展,而且有絞殺“精神自我”的可能,使“30而立”成為一個永遠的疼痛。
孔子說:“自古皆有死,人無信不立?!蔽淖诱f:“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令而行,誠在令外。然則言而不行,言不信也;令而不從,令無誠也。不信之言,無誠之令,為上則敗國,為下則危身,雖在顛沛之中,君子所不為也。”人如果以誠信為本,以仁義為德,注重立言、立德、立行,即使在顛沛流離之中,誰會說他又沒有立呢?
當然,內在的“立”和外在的“立”是統(tǒng)一的,一個有人格魅力的人一定會為社會所接納。那些很難融入社會的人大都是因為其社會化還沒有完成,需要進行繼續(xù)社會化。在選擇職業(yè)的時候,一定要牢記馬克思的教導,是職業(yè)在選擇你,而不是你在選擇職業(yè)。在這個過程中,用自我監(jiān)控技術培養(yǎng)社會適應和自我表現(xiàn)能力是非常必要的。
從制度方面而言,家庭制度、經濟制度、政治制度、教育制度、法律制度和社會福利制度等對“30難立”現(xiàn)象都負有相應的責任。一定要改革溺愛型的家庭教育,做好培養(yǎng)社會接班人的基礎工作,把有理想、有抱負、能吃苦、會奮斗、任勞任怨、顧全大局、懂得感恩、勇于承擔作為孩子培養(yǎng)的操作目標。
經濟制度、政治制度、教育制度、法律制度和社會福利制度都要為青年的生存、發(fā)展、成長、成才提供制度支持,增強其穩(wěn)定感和信用意識。這樣,“30難立”的心理陰影就會被制度陽光徹底驅散。(作者系北京大學社會學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