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把國家治理好
后唐明宗李嗣源是沙陀部人。因戰(zhàn)功升至蕃漢內(nèi)外馬步軍總管。公元926年,后唐莊宗為叛亂的士兵所殺,李嗣源入洛陽,被推戴為監(jiān)國。隨后以“旁支入繼皇位”(他是莊宗李存勗之父李克用的養(yǎng)子)的名義繼位。
這位皇帝“目不知書”,又缺乏起碼的文史知識,討論“國號”時,連“國號”是什么都不知道。不過,此人自有其長處,史書說他“為人純質(zhì),寬仁愛人”,又說他“質(zhì)厚寡言”,大概是說他為人厚道,說得少,做得多。他想把國家治理好,讓老百姓的日子過得好一點。
李嗣源稱監(jiān)國以后,能吸取莊宗“驕淫無政”、開國后三年敗亡的教訓,努力做到清心寡欲。掌管宮中事務(wù)的官員為討好他,特地從莊宗留下的1000多名宮女中,挑選出幾百名年少美貌的宮女獻上,遭到了他的拒絕。他說:要這些人干什么?宮中用的人要懂得先例和規(guī)矩,這些人懂得什么?年少的宮女他一個不收,全部放回民間,留下的全是“老舊之人”。
他下令對宮中人員大加裁減:宮女留100人,宦官留30人,教坊100人,鷹坊20人,御廚50人。宮中機構(gòu)有名無實的統(tǒng)統(tǒng)裁撤,節(jié)省了很多開支。
他痛恨對百姓橫征暴斂的虎狼官員。在莊宗時,負責賦稅征收的孔謙奸邪諂媚,刻剝窮困軍民。他下令公布其罪狀,并將其斬首,以儆效尤。凡孔謙所立苛刻之法,一概廢棄。
他痛恨貪贓不法的官吏,稱他們?yōu)椤懊裰肌?,一?jīng)發(fā)現(xiàn),嚴懲不貸。同時表彰廉潔的官員。
后唐莊宗時,百姓的賦稅負擔特別沉重,夏、秋二稅每一斗還要加征一升所謂“省耗”(蝕耗)。明宗時規(guī)定:今后只收正稅,不額外收“省耗”。百姓負擔有所減輕。
明宗時時記掛著農(nóng)民的生活。曾與馮道談到農(nóng)村的豐收。馮道說:我常記得從前在先帝(莊宗)幕府,奉命出使中山,從太原到井陘,道路險阻,我生怕坐騎跌倒,手拉韁繩特別小心。及至平坦之路,我放松了韁繩,很快就跌下馬來。治理國家也是如此。明宗認為他說得很對,于是問馮道:今年豐收了,不知百姓生活是否富足?馮道回答說:農(nóng)民荒年則餓死,豐年則谷賤傷農(nóng)。豐歉都受害的,只有農(nóng)民。聶夷中詩云:“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谷。醫(y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士農(nóng)工商,四民之中,農(nóng)民最為勤苦,國君不可不知也。明宗很重視馮道這番話,還命人將聶夷中的詩抄下,經(jīng)常學習、誦讀。
明宗提拔“憂公如家”、“以天下為己任”的能臣任圜為宰相,主管經(jīng)濟、財政。任圜沒有辜負明宗的期望,把經(jīng)濟、財政管理得很有條理。一年后,成效顯著,“府庫充實,軍民皆足,朝綱粗立”。
對于明宗的治國,《新五代史》有這樣一番評論:明宗是有心治理好國18884e197afb06e156421cf702b4fbd0家的。他即位時,年歲已高(60歲),能不近聲色,不喜好出游打獵。在位時,“兵革粗息,年屢豐登,生民實賴以休息”。《資治通鑒》也說,明宗時,“年谷屢豐,兵革罕用,校(比較)于五代,粗為小康?!?br/>
他沒能使后唐長治久安
明宗從莊宗手里接下的,是一付爛攤子。社會動蕩不安,百姓居無寧日。“當時天下皆驕兵”,軍人動輒鬧事。派他們鎮(zhèn)守遠方,他們不樂意,就要作亂。安撫軍隊成了頭等大事。
明宗對叛亂的軍人,絕不姑息,必以嚴酷的手段加以處置。即位以后,先后發(fā)生了汴州兵變、滑州兵變、蘆臺兵變。每次兵變發(fā)生,不但叛亂的軍人均遭殺戮,而且其在營家屬及全家都被殺死。殺人之多,動輒上萬,那場面非常慘烈。但亂兵是殺不完的。誅殺亂兵,兵仍亂。
另一方面,明宗吸取了莊宗苛待軍士,導致軍隊離心乃至反叛的教訓,一再遷就軍士,提高他們的待遇,希望以此安撫軍心。明宗厚待軍士,到了不顧財力的地步,以致出現(xiàn)了財政窘迫的局面。但事與愿違,“給之愈濫,士心愈驕”。
對軍隊,無論是硬的一手,還是軟的一手,打的一手,還是拉的一手,都沒有掌握好政策,把握好“度”。寬嚴、恩威失當,必然適得其反,走向自己愿望的反面,想壓軍隊而壓不住,想拉軍隊而拉不動。軍隊問題始終沒處理好,故后唐很難安定。
明宗畢竟只會打仗,沒有文化,缺乏政治、歷史知識;而一個缺乏政治、歷史知識的人,是很難有知人論世的能力的。史書說他“仁而不明”,指的就是昧于識人,對社會上、官場上的各色人等往往缺乏鑒別力、洞察力。他寵信不該信用的安重誨,而對真正值得信用的任圜,始則信,繼則疑,后則殺。
安重誨倚仗明宗對他的寵信,特別驕橫。明宗的侍衛(wèi)官馬延不小心沖撞了他的儀仗隊,他當即將馬延殺死。明宗沒有給予他任何處分。安重誨倔強固執(zhí)。有一次,明宗交代他,選擇一處重鎮(zhèn),委派華溫琪去當節(jié)度使。他回答說,節(jié)度使的位置不缺。明宗多次提起此事,安重誨不耐煩地說:我?guī)状紊献?,?jié)度使不缺,只有我擔任的樞密使的職位可以讓他代理。明宗說:那也好。安重誨敢于跟明宗賭氣,明宗一時也奈何他不得。
任圜治國成績有目共睹,然而明宗僅僅因為聽了宮女隨口說的一番話,就對他產(chǎn)生猜忌。一次,任圜為戶部與樞密院的權(quán)限劃分問題跟安重誨爭論于明宗之前,任、安二都聲色俱厲。退朝后,一位老宮女問明宗:剛才跟安重誨爭論的是誰?明宗說:宰相。宮女說:唐代時,我在宮中,從未見過宰相、樞密使奏事,敢于這樣。他們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從此以后,明宗便不滿于任圜。很快任圜被罷相。四個月后,安重誨奏準明宗,“賜死”任圜。史書說,“明宗起于行伍而為天子,常疑宰相輕己”。這位行伍出身、沒有文化的皇帝,常常懷疑有文化的宰相看不起自己,對他們的一言一行特別敏感。任圜與安重誨在他面前的一番激烈爭執(zhí),竟然引來了任圜的殺身之禍。明宗只疑忌任圜,而不懷疑安重誨看輕自己,是因為安重誨比文盲強不了多少,雖然能讀奏章,但不解其意。
明宗晚年,有個名叫康澄的官員在上書中提出了五個“不足懼”,六個“深可畏”。大意是說,天氣反常、自然災害、流言蜚語等等,都不可怕;而賢人歸隱山林不出來做官,士農(nóng)工商不能安于自己的職業(yè),人無廉恥道德淪喪,誹謗亂真是非顛倒,皇上聽不到忠直之言,這些都是非??膳碌氖虑???党蔚纳蠒兄袝r病,明宗雖然嘉獎了他,但對他的意見沒有予以足夠的重視。再說,那時離明宗病故已不遠,就是他想改弦易轍,也失之過晚、力不從心了。
明宗在外管不好軍隊,在家里管不好兒子。次子李從榮,是一名無賴、惡少。此人年少驕狠,輕佻峻急,驕縱不法。明宗不會不了解自己的這個寶貝兒子,但居然讓他帶兵,把他的位置排在宰相們的前面。宰相們害怕冒犯這位皇子,招致殺身之禍,紛紛提出辭呈。
公元933年,即位后的第八個年頭,明宗病危。李從榮帶兵入宮謀奪皇位。明宗聞訊,無奈地說:從榮何苦如此!又說:我早就知道這幫人不足以托付大事。從榮之亂很快被討平,但明宗受了驚嚇,病情轉(zhuǎn)重,旋即去世。臨死前對馮道等大臣說:我家里的事鬧到這地步,沒有臉見你們。
明宗留給兒子的,是基礎(chǔ)不穩(wěn)的政權(quán)。繼位的三子李從厚又“寬柔少斷”,應(yīng)付不了復雜、動蕩的局面。不久,明宗的義子李從珂繼位。李從厚和李從珂,兩人在位的時間總共才三年。936年,鎮(zhèn)守太原的河東節(jié)度使石敬瑭借助契丹兵力,滅了后唐,建立了后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