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rriet Rubin
莎士比亞戲劇中
穿越時空的領導藝術
成為偉大的領導人需要什么?經典的“成功秘訣”并不能有效解釋。實際上,領導者喬裝的時候顯得最強大,因為這時候他們是在扮演角色而不是表現(xiàn)真實的自己。莎士比亞的戲劇藝術中就潛藏著領導力的細節(jié)。
我曾經與一些偉大的CEO一起工作,比如英特爾的安迪·格魯夫,維薩的狄伊·哈克,耐克的費爾·奈特,星巴克的霍華德·舒爾茨。我問他們同樣的問題:怎樣才能成為一個偉大的領導者?
我發(fā)現(xiàn),即便是最杰出的CEO,解釋起自己的成功來都不比外人更占優(yōu)。倒是CEO們并不希望向外界透露的一些逸聞趣事暗示著領導力的秘密。英特爾內部就流傳著一個關于格魯夫訓練領導者的趣事。格魯夫堅持讓手下一些能干但害羞的經理人員參加一個被稱為“豺狼訓練營”的研討會,學習如何把面孔湊到上司跟前,大聲吼出一個想法或建議。通過戲劇性地表現(xiàn)出的自信,這些經理人得以說服英特爾內部那些頑固派尊重他們的想法。即便他們沒有變得瘋狂,也必須學會假裝。這是因為,像個大權在握的人那樣行動,就會獲得權力。需要把小聲嘀咕轉化為大聲咆哮。
奇怪的是,我遇到的許多領導人在喬裝的時候卻顯得最強大,似乎他們的性格不是通過挖掘真正的自我形成的,而是通過扮演角色形成的。最好地概括這一點的說法是“領導是一種表演”。一個公共人物打扮得越是光鮮,其性格所煥發(fā)的神奇力量就越大。
哈爾王子的雄辯
英國皇家莎士比亞劇團對2007年秋季演出的《亨利四世》這樣描述道:“演員們穿上皇室和公爵的長袍,展示強大的能力,他們用國王和王后的方式講話。這種對皇室權威的有說服力的扮演是否暗示著:領導力是一種可以被模仿的表演藝術?”
一些偉大領袖,特別是政治人物,都曾經向莎士比亞尋求過靈感。女王伊麗莎白一世在英國軍隊與西班牙艦隊決戰(zhàn)前,在對英國軍隊發(fā)表決戰(zhàn)演說前夕,曾復制了一部分莎士比亞的《亨利五世》劇作;托馬斯·杰弗遜曾親自去斯特拉福朝圣莎士比亞,甚至跪下雙膝,親吻地面;美國總統(tǒng)林肯花了很多時間大聲朗讀莎士比亞的歷史和悲劇。即使到了今天,莎士比亞最后一個歷史劇——《亨利五世》,依然是五角大樓的軍事人員研究領導力潛力的4個樣本之一。
我最推崇的莎士比亞式的領袖人物是《亨利五世》里的主角——哈爾王子。莎士比亞一生中寫了許多不同類型的領導力模型,但在哈爾這個角色上,他想表明領導者該如何一步一步地迎接每一時刻的新挑戰(zhàn)。
哈爾曾經是一個不務正業(yè)、放浪形骸、整日與強盜為伍的浪子,他的父親亨利四世為這個不成器的繼承人憂心忡忡。對哈爾的擔憂,再加上篡奪王位的不安和層出不窮的諸侯叛亂讓亨利四世一病不起。哈爾意識到了自己的弱點,開始變得謙卑。這只倔強的獅子在父親臨死前深情地擁抱父親,然后換上國王的行頭開始履行國王的角色。他加冕繼位,成為國王亨利五世。哈爾從來不認為自己生來就是精英,但當那一刻來臨時,他又勇敢地承擔起了責任。
后來,哈爾變成了一個近乎完美的男人——務實和果斷。他最富爭議性的行動是放逐他最親密的朋友、放蕩風流的福斯塔夫,但這并沒有抹煞亨利五世身上人性的光輝。亨利五世在內政上重建大法官的威信,為過去曾經的無禮向他道歉;在外交上準備對法國遠征,以奪回英王在法國的種種權力;同時轉移國內異己分子的注意力,以加強國內團結與穩(wěn)定。
哈爾王子還以一種天才的方式,用語言來作為與公眾溝通的橋梁。他有各種各樣不同的講話方式和語調格式。他會發(fā)出像大喇叭一樣洪亮的聲音,這會給他一種真實的權力感。在激戰(zhàn)時,他的聲音又會像連珠炮似的。當他在戰(zhàn)爭中可能失去生命的時候,他又用一種經典的帝王語氣講話,這種語氣象征著權力的純潔和對君權神授的信奉。當人們懷念劇中亨利五世的角色時,其實是在懷念他的講話方式。
我們這個時代的著名領導人中,也有哈爾的影子,比如南非前總統(tǒng)納爾遜·曼德拉,他完成了從政權的反對者到統(tǒng)治者的完美轉換。但是,盡管亨利五世雄辯如曼德拉,他畢竟不是曼德拉——他巧借一個虛假的借口問鼎法蘭西王位;他編造了一堆花言巧語,盛贊他的部隊是“兄弟連”,鼓舞他們?yōu)橐粓鏊劳鲋畱?zhàn)而奮斗。領導者的內心總是在一種矛盾中掙扎。怎么演好哈爾王子?要徹底把自己融入角色的每一個部分,當人格因此矛盾的時候,就讓它矛盾下去,自我懷疑原本就是偉大人物身上最顯著的特點。
理查二世的泰然自若
最有魅力的君主往往同時能夠接受自身最惡劣的東西,演員會通過回憶自己表現(xiàn)最糟糕的時刻來建立自信,把表現(xiàn)不佳的時刻戲劇化。肥胖、禿頂、身材矮小最能賺取眼球。導演會讓演員們故意以一種粗魯或者貶低身份的舉動來吸引他人的注意,目的就是為了把演員們自身最引以為羞恥的東西拿到鎂光燈下燒烤。
或許理查二世最能表現(xiàn)領袖人物靈魂的多元化和尷尬矛盾的對立。愛爾蘭詩人葉芝曾經說,理查二世是他最喜歡的莎士比亞人物造型:一開始英明無比,接著變成了一個令人恐怖的君主,最后迫于形勢放棄了皇冠。
理查二世即位時年僅10歲,他的祖父愛德華三世留給他的是一個問題多多、矛盾重重的英格蘭王國。在內外交困的局勢中爆發(fā)了1381年農民起義。在千鈞一發(fā)的關頭,年僅14歲的理查表現(xiàn)出與年齡不相稱的勇敢和沉著。他單槍匹馬來到起義者中間朗聲大喝道:“除朕以外,爾等別無首領。只要隨朕離開此地,爾等便可得償所愿?!比糊垷o首且滿腦子忠君思想的起義者們?yōu)閲醯挠職馑鶓胤?,乖乖地在理查的帶領下撤出了倫敦,四散回鄉(xiāng)。就理查二世個人而言,他14歲平定了1381年的農民暴動,憑此達到了個人功業(yè)的頂峰。
可自此以后,理查再也沒能表現(xiàn)出1381年的英明果敢,卻日益暴露出獨斷專行的性格。他在掃清了所有的政敵之后,終于將國家大權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此后,理查志得意滿、驕奢日甚、任意勒索、隨意借款?!独聿槎馈穭∏檎岳聿槎懒钊四憫?zhàn)心驚的一系列行為開始,他放逐政敵,查抄他們的家族財產,直到他的勁敵亨利·博林布魯克(亨利四世)站起來對抗他,褫奪了他的皇冠。這時,理查二世放棄了戰(zhàn)斗,他意識到結束自己的統(tǒng)治也許是明智之舉。
理查二世最終以一種和平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統(tǒng)治。女王伊麗莎白一世對理查的遜位曾經這么評論,“我就是理查二世,不是嗎?”或許這話潛藏著她害怕被謀殺的恐懼。作為女王,她以安靜、平和的氣質而聞名,而在她長達45年的統(tǒng)治期間,充滿了暴亂、陰謀和戰(zhàn)爭。莫非,她在理查的例子里發(fā)現(xiàn)了君王角色所必需的泰然自若?
克利奧帕特拉的美麗平和
莎士比亞晚年不再寫國王,他筆下的主角變成了年輕女性,她們驚人地成熟,并且嫻熟于在人性與偉大的領導力之間保持平衡。那么,如何扮演一個既具有深刻的人性光輝又足夠強大,能夠在日復一日的政治旋渦中斡旋的偉大領袖?來看看克利奧帕特拉,莎士比亞筆下的女英雄。
在莎士比亞的作品《安東尼和克利奧帕特拉》里,演員蒂娜·派克演得非常到位。派克演得很有魅力。她的每一個手勢,每一個發(fā)音,都傳達出作為領導者意味著一種自由、歡樂、無與倫比的角色,這使她成為莎士比亞劇中最重要的女性角色。
當埃及被羅馬占領后,克利奧帕特拉并沒有感到絕望。她對朝臣和愛慕者們所說的任何東西都付之一笑。克利奧帕特拉理解她所失去的東西的珍貴。她代表了希臘理想中的卓越,一種與羅馬帝國嚴苛的法律相對抗的歡樂文化,難怪安東尼會愛上她。她贏得了安東尼的心是因為,戰(zhàn)爭已經不能使這位勇猛的將軍獲得滿足,他需要的是一個希臘化的世界,一個美貌、教育、體育和家庭盛行的地方。在法律規(guī)則面前,需要很大的勇氣去堅持,去宣稱美麗平和的價值,即便只是在舞臺上。
未來10年內,組織里將越來越多地為成熟婦女保留位置,她們學習如何管理地方、世界、男人、王位和遺產,就像克利奧帕特拉處理自己的死亡一樣,最終并沒有喪失對自由快樂的追求。
從優(yōu)秀到卓越的領導者
亨利五世、理查二世、克利奧帕特拉都是強大的領導者,因為他們都是復雜的。他們不是絕對的好人,也不是絕對的壞人。他們響應使命的召喚,超越了自身的不完美,同時又沒有喪失人性。如果吉姆·柯林斯甄選了一些“從優(yōu)秀到卓越”的公司,那么亨利五世們就是“從優(yōu)秀到卓越”的領導者。
而要演好一個從優(yōu)秀到卓越的領導型人物——一個同時向自己開刀的變革型領導者,鮑姆說,“演員必須擁有勇氣、距離感和足夠的自信。你要緩慢地開口,緩慢地講話。你不需要匆忙。時間屬于你。卓越的領導者甚至更慢。理查二世大聲地說出每一個詞語。他進入房間后會四處觀望,他希望所有的人看到他的存在。要深呼吸。人們會以為你這樣是為了說一些長的、重要的講話。深呼吸其實是為了充分地呼出?!?/p>
在一些最重要的場景里,莎士比亞的偉大領袖人物看起來直率而易受攻擊。比如,為了讓靈魂外露,理查二世扔掉了自己的假發(fā),不作任何修飾,甚至脫掉了錦緞長袍。他站在那里,渺小而孤立,卻容光煥發(fā)。他放棄了王冠,接受命運的安排成了一個普通人。觀眾被這種場景所震撼,他們相信一個領導者如此真實地把自己呈現(xiàn)在觀眾面前是真實可憫的。即便這種真實是一種技巧或者偽裝,觀眾也相信這里邊有真實的人格存在。
領導者要明白權力的價值,合理地行使權力,并且明白懷疑、協(xié)調與美好的價值。亨利五世、理查二世和克利奧帕特拉所給予我們的是:講話的方式、思考問題的方式和領導力。也許每一個CEO候選人都應該銘記這3個角色,要讓內心的王性重塑自己。
(摘自博思艾倫咨詢公司季刊《戰(zhàn)略與經營》(Strategy+Business)2007年冬季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