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秋達

最近，我又一次拜讀了《中學語文教學》（2008年6月）刊登的任遂虎老師的《寫作訓練不等于創(chuàng)作訓練》一文，深深感受到一位大學教師對中學作文教學關注的情懷。

任老師在文中指出，“將寫作訓練等同于創(chuàng)作訓練，將‘作文等同于‘作品，將‘文章等同于‘文學，是中學語文教學中容易出現(xiàn)的一個誤區(qū)”，因為“中學作文的目的是訓練和提高學生的基礎寫作能力。它包括多種文體的訓練，即針對常用的基礎文體進行訓練”，而“以文學為本位的寫作訓練，既不符合學生多樣化思維和多形態(tài)表達的實際現(xiàn)狀，也不符合基礎教學中提高書面語言表達能力的教學目標”。任老師的觀點在文中已有闡述，不再作評述。我在此想說的是，我們在避免陷入“寫作訓練等同于創(chuàng)作訓練”誤區(qū)的同時，切莫又陷入另一個誤區(qū)：將寫作訓練與創(chuàng)作訓練隔離。

因為除卻應用文外，中學生所寫的許多文體是很難與文學區(qū)分的。葉圣陶先生在《作文論》中指出：“普通文與文學，驟然看來似乎是兩件東西；而究實細按，則覺他們的界限很不清楚，不易判然劃分。若論它們的原料，都是思想、情感。若論技術，普通文要把原料表達出來，而文學也要把原料表達出來。曾經有許多人給文學下過很細密很周詳的界說，但是這些條件未嘗不是普通文所期望的。若就成功的程度來分說，‘達意達得好，表情表得妙，便是文學。則是批評者的眼光中才有這程度相差的兩類東西。在作者固沒有不想竭其所能，寫作最滿意的文字的；而成功的程度究竟是怎樣，則須待完篇以后的評衡，又從哪里去定出所作的是什么文而后討究其作法?況且所謂好與妙又是含糊的，到什么程度才算得好與妙呢?所以說普通文與文學的界限是很不清楚的?！眥1}

這就意味著，中學的作文訓練不能決然地將寫作訓練與創(chuàng)作訓練隔離，從而將創(chuàng)作訓練棄之一邊。恰恰相反，我們的教師如果多從創(chuàng)作角度訓練學生，或許能夠開辟一條寫作訓練的新途徑，為中學生寫作能力的提升提供助推器。因此，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工作是加強研究，探索如何從創(chuàng)作的角度來加強作文指導，提高中學作文教學的效益。

一、對“應需”目標宜作擴張性理解

誠如任老師所言“針對常用的基礎文體進行訓練”，其理念同葉圣陶先生所說的“練習作文是為了一輩子學習的需要，工作的需要，生活的需要，并不是為了應付升學考試，也不是為了當專業(yè)作家”{2}是一致的；然而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對學生“應需”的作文能力的要求在不斷的提高，或許有一天，其“應需”要求，會如張志公先生在1985年的一次座談會上，談到21世紀學生需要哪些語文能力時所說的那樣：“他們普遍需要的將是如歷史上描寫智力超常的‘才子們那種‘出口成章的能力，因為他們要用自然的口頭語言處理工作，指揮機器干活；那種‘一目十行，過目成誦的閱讀能力，因為他們需要讀的東西太多了；那種‘下筆千言，倚馬可待的寫作能力，因為他們的時間很珍貴，必須在盡可能短的時間里寫出他們生活和工作中需要寫的東西。那時候社會上還需要有‘低吟長嘯的詩人，‘斟詞酌句，反復推敲的語言大師，人們還需要文學。”{3}張志公的觀點既是以睿智的眼光預測未來，更是對中學生寫作能力的一種期待；另外，目前正在全國普遍實施的《高中語文課程標準》，其寫作的定位，遠高于任老師所提出的“中學作文的目的是訓練和提高學生的基礎寫作能力”的目標，新課標在“實施建議”部分對寫作作了如下表述：“寫作是運用語言文字進行書面表達和交流的重要方式，是認識世界、認識自我、進行創(chuàng)造性表述的過程。寫作教學應著重培養(yǎng)學生的觀察能力、想象能力和表達能力，重視發(fā)展學生的思維能力，發(fā)展創(chuàng)造性思維。鼓勵學生自由地表達、有個性地表達、有創(chuàng)意地表達，盡可能減少對寫作的束縛，為學生提供廣闊的寫作空間?！眥4}由此可見，任老師所持的觀點，對“應需”的理解少了一點與時俱進的思維，有滯后于教學發(fā)展之嫌，與“學生自由地表達、有個性地表達、有創(chuàng)意地表達”的目標存在較大的差異。

二、創(chuàng)作訓練是實現(xiàn)“應需”目標的一條途徑

只有對學生作文的“應需”目標作擴張性理解，“應需”訓練的路途才會變得寬廣。目前作文訓練還缺少行之有效的訓練手段，盡管不少有識之士正在做著不懈的努力，尋求建立科學訓練的體系。于漪老師非常重視系統(tǒng)訓練，她曾說:“作文做通盤的考慮，訓練什么，怎么訓練，要求是什么，如何循序漸進，如何環(huán)環(huán)相扣，學期初就應成竹在胸。”不少教科書也在努力，如《普通高中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語文》中寫作專題的安排，第一冊共安排4個單元寫作專題：一、心音共鳴——寫觸動心靈的人和事；二、親近自然——寫景要抓住特征；三、人性光輝——寫人要凸現(xiàn)個性；四、“黃河九曲”——寫事要有波瀾。{5}但是在教學實踐過程中，作文教學大多還是零散、粗放，缺乏系統(tǒng)。朱光潛先生在《談談寫作》中說：“寫作教學從古到今都不行。怎么辦？沒有別的竅門，只有多讀多寫。寫作和別的學科不同。如數學和歷史，都是知識性的東西，它們可以傳授，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但寫文章就不可以傳授。寫文章是一種修養(yǎng)，不是一種知識。它具有綜合性，牽扯的東西非常多，比如運用文字的能力、知識面、文化水平，等等。所以，寫文章還得多讀多練。”{6}那么如何來實現(xiàn)多寫的有效性呢？在多寫的過程中，我們能否克服量上的堆砌，引導學生借鑒文學創(chuàng)作的規(guī)律，借鑒作家創(chuàng)作文學作品的手段來寫作，甚至嘗試文學創(chuàng)作，培養(yǎng)學生更多地運用文學的眼光來構思和寫作自己的作文，能否走出另一條寫作訓練之路呢？

寫作需要形象思維，需要有創(chuàng)造性想象。如果在寫作過程中，教師有意識地嘗試和強調創(chuàng)作性訓練，不僅有利于學生展開想象的翅膀，練就審美的眼光，培養(yǎng)其形象思維的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克服呆板的、“八股式”的作文，嘗試多樣的表達，而且還有利于學生強化自身體驗，進一步增強解讀文學作品的能力。

寫作需要學會表達的技巧，做到善于表達，巧于表達。同樣的思想內容，不同的表達會產生不同的審美效果。蔡明老師在談到這個問題時曾舉過一個例子。他說，“同樣是讀莊子的《秋水》，有人讀后這樣說，永遠不能自滿，否則會被人取笑；有人說，不斷開闊自己的眼界，才不至于成為井底之蛙；有人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山外有山，要以虛心的態(tài)度看待自己，要以學習的態(tài)度看待別人；有人說，墻角的花，當你孤芳自賞時，你的天地就小了。雖然以上幾種表達都能從不同側面或角度表達自己讀《秋水》一文后的感受，但是風格還是不同的，產生的效果也是不一樣的?！眥7}如果在日常的寫作訓練中，多嘗試用創(chuàng)作的手段來訓練學生的寫作，表達的方式自然會豐富多彩。

三、堅持走寫作訓練和創(chuàng)作訓練并舉之路

有人說文章訓練，是為學生的未來謀生服務的，文學是為學生的終身審美需求提供生長點。但是，如果冷靜分析，在培養(yǎng)學生的寫作能力過程中，兩者并不是針鋒相對的，恰恰是可以融會互存的。甚至可以這樣說，一個學生如果缺乏一定的文學訓練，往往會導致在文章寫作方面的缺陷，甚至是嚴重的缺陷。因為單純的文章訓練，容易走向枯燥乏味而讓人興味索然，失去寫作的沖動，使寫作不再是一項痛并快樂著的工作，而是成為除了痛還是痛的感覺。這種單純的作文訓練還有不少技術層面上的局限性，比如會過多停留在樣式上，影響內容的深刻和廣泛；缺乏想象的空間，語言多是干癟、面目可憎的；表達手段單一而缺乏靈動性。

我很贊成李乾明老師在《文章訓練和文學訓練要并舉》一文中的觀點。在李老師看來，第一，“文章訓練與文學訓練，是基本功與創(chuàng)新訓練的關系，兩者都重要”，“文章訓練重模仿，文學訓練重創(chuàng)造”；第二，“走向工作崗位后寫不來、寫不好‘一封信，一份報告，一個通知，一篇評論，一個方案，一次總結的人，往往是那些學生時代文學功底弱、后來又不認真訓練文學的人。一般說來，文學訓練到位的人寫應用文體，只不過是雕蟲小技?！眥8}因此他主張“在作文教學中要對文章和文學的訓練‘兩手都要抓，實行‘兩條腿走路的策略”。一條線索是“訓練學生的記敘文、說明文、議論文，這是訓練實用文體和文學類作文的基礎。要從對主題、材料、結構、語言、表達方式等方面的訓練入手，寫出來的‘文章才符合一定的規(guī)范”；第二條線索是“訓練學生童話、詩歌、散文、微型小說、戲劇等方面的文學基本功”，從而為學生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奠定基礎。王棟生老師認為，寫作是個體生命的活動，寫作教學能否為學生創(chuàng)造自由寫作的環(huán)境，并讓學生在這個環(huán)境中獲得發(fā)展，可能是現(xiàn)今必須考慮的問題。他說：“面對不同情況的學生，是不是一定要按‘文體程序‘階梯訓練教學？學生有興趣選擇不同文體作寫作嘗試，不必要等教學計劃的安排。他的自由作文可以是散文和詩，可以是雜感、筆記，可以是喜劇小品、短劇，可以是自擬的廣告詞，也可以是小說，等等，只要他愿意，就可以選擇任何文體去寫作。教師要有信心，有耐心，鼓勵學生放膽嘗試，并允許他們失敗。曾有位學生嘗試寫中篇小說，一個學期‘連載七八次，后來發(fā)現(xiàn)收不了場了，便在本子上寫了個‘無限期待續(xù)?！阋詾樗×?？沒有。在這七八次寫作中，他有了創(chuàng)作小說的體驗，他的敘述和描寫能力有了明顯的提高，他有了文學語言的表現(xiàn)意識。此時如讓他寫一篇‘不少于800字的記敘文，他會喊難嗎？”{9}。上述老師們的觀點，值得思考并借鑒。

總之，我們在明確“寫作訓練不等于創(chuàng)作訓練”的同時，要防止陷入寫作訓練與創(chuàng)作訓練隔離的誤區(qū)。

{1}葉圣陶《作文論》，《葉圣陶語文教育論集》（下），教育科學出版社，1980，第354、355頁。{2}葉圣陶《中學作文指導實例·序》《葉圣陶序跋集》，三聯(lián)書店，1983，第262頁。{3}張志公《關于改革語文課、語文教材、語文教學的一些初步設想》，《傳統(tǒng)語文教育教材論》，上海教育出版社，1992，第157頁。{4}《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實驗），人民教育出版社，2003，第17頁。{5}顧之川《守正出新，全面提高學生的語文素養(yǎng)》，《中學語文教材參考》，2004，第8-9期，第5頁。{6}朱德熙《談談寫作》，《全日制普通高中教材：語文讀本》（第一冊），人民教育出版社，2003.6，第一版，第242頁。{7}蔡明《咬定青山不放松——2005年高考作文備考談片》，《語文學習》2005，增刊第23頁。{8}李乾明《文章訓練和文學訓練要并舉》，《語文學習》，2006.3，第8、9、10頁。{9}王棟生《走出寫作教學的困境》，《人民教育》2008.6，第37頁。

（浙江省嵊州二中 312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