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藍(lán)若薇
1.
對于聞碩來說,跟一個女人做愛是再簡單不過的事,行行出狀元,聞碩的大房子,聞碩的跑車,聞碩的一身名牌都證明他是個狀元。對了,聞碩是牛郎,午夜牛郎。
有一天他遇到了菊若,是在一個包廂里。他陪一個闊太太喝酒,闊太太就是菊若的老板,她開著一間資產(chǎn)上億的公司,帶著菊若應(yīng)酬另一個資產(chǎn)上億的公司。菊若拘謹(jǐn)?shù)臉幼釉诼劥T看來就是一個笑話,他根本不相信現(xiàn)在還有這么能裝的女人。來夜總會玩兒居然穿著職業(yè)套裝,喝一口酒就咳嗽個沒完。闊太太要聞碩幫菊若擋酒,當(dāng)他走到菊若身邊看到她因為酒被嗆得快要裂開時,他才知道,她真的沒裝。她的眼神像受傷的小鹿一樣瑟瑟發(fā)抖,聞碩不懂,她完全可以不來的。
指尖觸碰指尖,聞碩接過菊若的酒一飲而盡,菊若說謝謝你。聞碩出于好心貼近她的耳朵說,下次別來了,老女人有自己的公關(guān),用不著你。
聞碩看到菊若苦澀地笑了,他太明白被生活所迫的滋味了。
去洗手間時菊若正好也去,聞碩故意挑逗她說,小姐,你叫什么名字?電話號碼能否告訴我?
菊若甜甜地笑了,聞碩像吃了顆阿爾卑斯糖,站在阿爾卑斯的山巔,藍(lán)天白云那么清晰,全世界好像只有他們兩個人。這種感覺十五年前有過,是還沒跟著爸媽來這座城市前只有十歲的時候,聞碩喜歡的鄰家女孩在他臨走的前一天晚上輕輕吻他的臉頰,說碩哥哥,等我長大了去找你。
聞碩一直記著,但這就像一個童話,不可能實(shí)現(xiàn)了。來這座城市不久,聞碩的父親就沾上了毒品,母親自然跑掉了。聞碩親眼看著父親一邊抽搐著身體一邊吸毒,那感覺像一會兒天堂一會兒地獄。
生活所迫,他跟著父親出入聲色場所,父親在臺上彈琴,十八歲的他本是做著端茶送水的工作,結(jié)果不出十分鐘就有穿香奈兒的女人拍他的屁股。他的第一次換了5000,他終于知道錢是王八蛋是什么意思,他根本就是個王八蛋。
聞碩回過神,父親死后他就一直沒有回憶過以前的日子,倒是菊若,她淡淡地站在他面前,與世無爭的樣子讓他更加討厭自己。
菊若的老板在喊聞碩的名字,菊若的眼神像條繩子拴著一樣不愿意讓他走,他來回跺腳說,電話快告訴我啊。
說完聞碩便懷疑自己腦袋秀逗了,本來沒真想要她電話的,怎么突然變得這么認(rèn)真。
菊若說,回頭我找你。
果然,第二天菊若只身來夜總會找聞碩。聞碩依舊挑逗她,他覺得她真的很有意思。但是菊若開口說的話差點(diǎn)讓聞碩背過氣去,他灌進(jìn)嘴里的酒馬上噴出來睜大眼睛問,你沒搞錯吧!
菊若說,沒錯,你能免費(fèi)跟我做回愛么?
聞碩哼了一聲說,你憑什么?
柔弱的菊若一步步靠近他,氣場很強(qiáng),生生壓住了他說,我不想我們的關(guān)系有功利性,你本來不是這樣的。
四目相對時聞碩才想起來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于是說,想要做,我也得知道跟我做的這個女人的名字吧。
菊若說,等你真的愛上了我,我就告訴你。
聞碩覺得,自己忽然被什么云霧籠罩了。
2.
聞碩的下身裹著白色浴巾,只要他的手一松,浴巾就會一松而下。他對自己的身材極為自信,他胸肌健碩,臀部富有彈性,個子高大且不庸俗,是塊能為女人擋風(fēng)遮雨的好材料。加上他有一張像極了吳彥祖的臉,面對這樣有攻擊性的男人,相信沒有多少女人還能抱著該死的矜持不放。
本來聞碩想來一個猛虎撲食,但是菊若讓他那條即將滑落下來的浴巾定了格。他雙眼直愣愣地看著菊若淡定自若地一粒一粒解開自己襯衣的紐扣,直發(fā)遮住她隱忍的臉,比打文件時還要認(rèn)真一百倍。明明是在向聞碩打開自己的身體,但是她每解開一粒紐扣就像是在聞碩面前樹立了一道墻,讓他不敢去打擾她。
菊若先脫掉了襯衣,又脫掉了米黃色裙子,雙手就有些混亂地不知道該放在哪,像只即將被吞噬的小獸一樣護(hù)在胸前。聞碩的嘴角輕蔑地一扯,心想她的內(nèi)衣真是土啊,她今年25歲總有了吧,怎么好像還是一副澀澀青果的模樣。聞碩開始有些厭惡地斜眼看著菊若,期待她再一點(diǎn)點(diǎn)把衣服穿回去,他很想自己手中握著一個遙控器按下后退鍵。
可是他答應(yīng)了菊若,答應(yīng)了與她做一次愛。
菊若的手背過去,想要解開自己的胸衣,聞碩攔住了她,他不松不緊地環(huán)住菊若,像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圓。菊若的頭就埋進(jìn)他胸口,聞碩不想浪費(fèi)時間,于是直接扒下菊若的內(nèi)褲把她壓在床上,胡亂地親。菊若的表情像是受了極大的屈辱緊咬著嘴唇,這更讓聞碩生氣,明明是她要求的,現(xiàn)在卻在這裝得好像自己強(qiáng)奸了她。聞碩越這樣想就越用力,突然他覺得手臂一陣刺痛,一串鮮紅的牙印就顯現(xiàn)出來,像一枚深刻的章,聞碩捂著胳膊怒吼,你瘋了!
菊若憋了半天說,你根本就不想!
幾乎是一口氣的,菊若局促地穿上衣服奪門而逃。聞碩傻在那里,他覺得黑白顛倒了,他發(fā)現(xiàn)他今天根本沒有占優(yōu)勢,從始至終都是她在掌控著他,他有一種被耍了的感覺。
聞碩懵了。
3.
聞碩瘋狂想知道菊若的名字,他覺得她知道他的所有秘密。他甚至找到菊若的公司,當(dāng)著老女人的面把菊若往外拉,全公司都知道這是老板養(yǎng)的小白臉,都在議論,這兩個人都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聞碩害怕菊若會突然像陣霧一樣一吹就散,他一直抓著菊若的手,緊緊的。
他問,你到底叫什么?
菊若說,你愛上我了?
聞碩眼里閃過一絲恐慌,卻依然以挑逗的神情說,你這樣的女人送我一車我都不會要!
“啪”!聞碩的臉頰一陣火熱,菊若太過用力,五個指痕像中了毒。
聞碩不是斯文人,他條件反射地要舉起手還一巴掌,這個女人簡直莫名其妙,從認(rèn)識的第一分鐘她就在指使著他,憑什么?他揚(yáng)起的手卻僵住了,因為他看見菊若哭了,哭得很局促,肩膀一上一下,眼淚在陽光下像七彩鉆,眼睛睜得大大的,卻始終盯著他,好像他欠她的。那一剎那,聞碩真的覺得,他似乎欠了她什么。
聞碩緩緩放下手,他突然意識到,一開始,太認(rèn)真的人其實(shí)是自己。
聞碩回到他的大別墅,法式沙發(fā)上老女人翹著二郎腿窩在一個男人的懷里,那人比聞碩年輕許多,嘴角的壞笑足以讓老女人愿意奉上一切。聞碩冷笑一下,你們繼續(xù),容我收拾收拾東西。
老女人說,不是我不要你,是你背叛了我,別怪我。
不收拾不知道,其實(shí)聞碩的東西少的可憐,簡單的一個袋子便裝下了所有家當(dāng)。他站在別墅外滾燙的柏油路上忽然很想哭,但他忍住了,他想,如果他哭了,眼淚大概能淹了這座城。他能忍住哭,但沒能忍住想菊若。想著想著,菊若就仙女下凡般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手里也是提著一個小小的袋子,還是那身別扭的職業(yè)套裝。她說,我被炒魷魚了,想投奔你,所以找過來了。
聞碩沖她笑笑舉起手中的袋子說,我還想去投奔你呢,只是我找不到你。
菊若笑得更燦爛了,她眼前的聞碩像是經(jīng)歷了一番洗禮,周遭都通透著一身平實(shí),這是菊若一手締造出來的聞碩。
4.
菊若讓聞碩叫她小菊。
他們新租的房子只有幾十平米,前一任房客在墻上貼滿了三級影星的畫報,菊若沒有撕下來,是因為墻的顏色比那些三級畫報更惡心。他們的床板上有一個不傷大雅的窟窿,菊若墊了厚厚的墊子,可是兩個人扭動起來還像是在聽交響樂。但是聞碩告訴菊若,他從沒有過這樣沖鋒陷陣的感覺,只想沖啊沖啊,不想停下來。菊若苦悶地說,可是你不覺得我們現(xiàn)在很可憐?
他刮菊若的鼻頭說,傻小菊,我就喜歡交響樂。
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事情就算苦難都是新鮮的,但新鮮的東西通常只有三分鐘熱度。
一個月后,聞碩沒有經(jīng)得菊若的同意就換掉了會唱交響樂的床,他得意地在新買的床上一蹦一蹦地說,怎么樣?怎么樣?
菊若正眼都不看冷冷地問,多少錢?你知道我這個月才掙了多少?
聞碩一下子愣了,這陣子他好像過上了世外桃源的生活,每天睡到自然醒,不用擔(dān)心看那些老女人的臉色,菊若的拿手菜讓他長了5斤。他們把日子過的悠遠(yuǎn)又冗長。但菊若這一句話把他拉回了現(xiàn)實(shí),他剛剛想起來,買床的錢是菊若掙的。
原來一切都沒有改變過,是菊若一直養(yǎng)著他。但菊若又一直不提醒他,他做了一個很美的夢,而夢與現(xiàn)實(shí)終究是相反的。
5.
菊若下班的時候發(fā)現(xiàn)屋子里的東西少了一半,她的另一半走了,確切地說,是逃了。
菊若把買的菜狠狠地摔在三級畫報上。她想起自己知道聞碩被老女人養(yǎng)著所以去她的公司上班,聞碩被老女人甩掉,她被老女人辭掉,一切都是重新開始。她欣喜地以為可以改變聞碩,她不逼著他找工作,她給他時間,甚至縱容他習(xí)慣性地拿她的錢買一些奢侈品。她覺得一個男人的尊嚴(yán)重于泰山,可是她不知道,她愛的這個男人,從拿到第一次的5000塊錢,就已經(jīng)沒有了尊嚴(yán)。有些事不是不想改變,而是根本改變不了。
入夜,聞碩重新在頭發(fā)上打上了刺鼻的發(fā)蠟。寂寞的女人比比皆是,他只屬于寂寞的她們。剛踏進(jìn)夜總會不到十分鐘就有人告訴他要他去附近的賓館等著,他得意極了,重出江湖,他仍是寶刀未老。
賓館里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張字條,聞碩一下子認(rèn)出是菊若的字跡,只有她能把字寫得像朵玫瑰般扎人。
聞碩看完便癱在地上,他覺得房間里有一層一層上升的水,一點(diǎn)一點(diǎn)淹沒了他,他不管如何伸著脖頸去找尋新的空氣都是徒勞,他窒息了。
字條滑落在地毯上,絕望地嘲笑聞碩,上面寫著:永別了,碩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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