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三絕

星空衛(wèi)視的午夜欄目，總像有著暖暖的曖昧，卻喚不起來我的身心。我窩在沙發(fā)上，盡量把眼睛瞇緊、再瞇緊，好能看清楚浮生若夢的影視圈，看他們?nèi)饲敖鸨梯x煌，不知道人后，會不會也像我一樣，眼睛瞟著時鐘，仿佛分秒都過得艱辛！

客廳里，一架大座鐘。我和蘇秦條件稍稍寬綽的時候，就買下它。我常說，這鐘就像我！假使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你也要記得，它嘀嘀噠噠的每一個聲音，其實，都是我在想你！某夜蘇秦很晚才歸來，他跌跌撞撞地敲門，然后，一邊松著領(lǐng)帶，一邊摟過我坐到沙發(fā)上。他把食指放在嘴唇中間，輕輕地“噓”：寶貝，從今以后，這鐘就像我！不管我在不在你身邊，它嘀嘀噠噠的每一個聲音，其實，都是我在想你！

我當(dāng)時是捏緊了拳頭擂他的胸的，蘇秦噴著酒氣，醉紅了雙眼，一把橫抱過我，與我糾結(jié)纏綿，在無邊的暗夜里。

1

電視里，有精彩的對白！

男人深夜不歸，女人明知道他是在外面流連煙花，卻打電話：某某某，你若再不回來，我可要紅杏出墻了！

男人在電話的另一端，一只手摟著一個女子的纖纖細腰，一只手握著聽筒：好寶貝兒，自己睡哈！先！老公給你賺錢呢！

女人握著聽筒不依不饒，先是軟磨，后來尖酸，再以后，憤怒地掛上電話。

門鈴響，一個俊朗的男子，悄悄隱入女人的臥室。

我端著紅酒杯子的手就輕輕地抖了一下：噢！原來，是出愛情的鬧?。?/p>

抬起眼，就又是午夜。如水般夜色里，那架厚實的座鐘，聲音沒有來由的清楚。我輕輕地在心里數(shù)，一下，兩下，蘇秦說過，它嘀嘀噠噠的每一個聲音，其實，都是在想我！我們都明白這句話背后的心照不宣：愛情，不在朝朝暮暮相伴，卻在，時時刻刻想念！

為此，我給它備了機油，總是神經(jīng)質(zhì)地去檢查它渾身上下的每一個零部件，我隔一天就會去上它的發(fā)條，每一個我等待的下半夜，聽不見它響，我就會輾轉(zhuǎn)難眠！

我已經(jīng)很久不曾細細看它的指針了?；蛘?，時間過了幾許，對于我來講，真的已經(jīng)沒有太大意義。我只想知道，此時此刻，蘇秦是否，真在想我！

我撥了他的號碼，很久，他才接起，我說蘇秦，你若再不回來，我可要紅杏出墻了！

2

什么時候認識沈巖的？

好像是在蘇秦給我寂寞的日子里，沈巖就很突兀地出現(xiàn)了。剛開始還不適應(yīng)，可是，他一直出現(xiàn)，一直出現(xiàn)，出現(xiàn)到后來，竟然會讓我有種錯覺：是不是我們，真的已經(jīng)相識了很久！

沈巖還曾經(jīng)狠狠地勾引過我！不管我穿成什么樣兒，他總是從上到下，從左到后，從前到后，色狼似地瞟過來，然后，響響吹一聲口哨。我還會紅了臉，低低咒罵他一聲，用沈巖的話講：這個年紀還能害臊，證明我功力不淺??！

我會有一剎那的恍惚。當(dāng)年，我只在蘇秦的注目禮下，曾經(jīng)紅了臉?？扇缃?，蘇秦，我已經(jīng)整整有一個星期，不曾看見他的面，不曾碰觸他的皮膚，不曾，與他魚水相歡了！我的身體和心靈，都像是已經(jīng)干涸了的田，迫切需要一場淋漓的雨去滋潤。而蘇秦，就是我的雨！一場，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夠再下起來的雨！

也不能說蘇秦是不掛念我的！我曾經(jīng)賭氣地不打電話給他，還把家里的座機撥掉，蘇秦的短信和電話就不停地打進來，他說，寶貝，我要給你最好的！寶貝，我不要你辛苦營生！寶貝……

我終于在他沙啞而疲憊的聲音里哭出來。我說，蘇秦，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掛下電話時，有沈巖在我身邊，我靠在他穿著雪白的T恤的肩頭上，眼淚濕濕地濡過去！濡成一片片的，沈巖沒有抱住我，但是，我聽見，他長長地嘆了一聲！

3

客廳里那架老座鐘一直在走。

沈巖第一次登我堂入我室的時候，曾經(jīng)驚艷地摩挲了半天。我就又想起蘇秦，不知道他為了賺錢，不，是為了我，又輾轉(zhuǎn)在祖國的哪一片大好河山！他當(dāng)年看到這座鐘的表情，不像現(xiàn)在的沈巖，如果不是我提醒，他甚至不知道，我朝思暮想的寶貝，已經(jīng)被我安置妥當(dāng)！或者，我們真的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吧！

沈巖，還在圍著鐘上下打量，嘴里發(fā)出嘖嘖的稱贊聲。這聲音，很是讓我受用！仿佛多年出不了手的寶物，終于遇見了個識貨的。我們從鐘聊到古董鐘，又從古董鐘聊到古代文學(xué)，從古代文學(xué)聊到社會、倫理、道德。那一天，我們聊得很暢快，我多年的知識以及蘇秦不在的日子里，我的飽覽群書，都讓我有資本終于可以好好賣弄一番。沈巖一直看著我淺淺地笑，間或插上一兩句，捧得我恰到好處！只是在臨走時，他突然間一臉陰笑，撐住門，文如，知道什么是性饑渴嗎？

我臉頓時燒起來，啐了他一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可那一夜，我是陡然間從夢里驚醒的！我夢見了沈巖。他褐色的皮膚閃在日光燈下，我抱住他，我們酣暢淋漓地纏綿，我歡快地呻吟的時候，睜開眼睛，卻不是沈巖，而是蘇秦！我大叫著從夢里驚醒！

胸口還兀自在起伏。外面，夜涼如水！在這個熟悉的城市里，燈火輝煌與斕姍我仿佛都已經(jīng)看盡了，在無數(shù)個沒有蘇秦的日子里。想一想，人生的際遇??！從前巴望著有一盞燈是屬于自己的，不用再滿世界地打游擊，拎著行李租房子?？墒牵嬗幸惶熳约嚎梢宰〈笪?，吃住無憂的時候，卻又嫌寂寞，愛的人不能相伴在身邊！

人生，豈能盡如人意呢！我想！

進了浴室，有水蓮蓬里嘩嘩流出來的水，涼涼的，滑過我可能漸漸要衰老下去的肌膚！

4

性饑渴事件后，我是不大愿意見沈巖的?？傆X得他的眼睛看我，仿佛像是長了手似的，可以把我的衣服剝了一層又一層，直到，赤裸相見！偶爾，我也會迎上他的目光，四目相對時，我只感覺到從腳底下升起的陣陣寒意，我知道，我的臉，是越來越紅了，心，是越跳越快了！我甚至?xí)幸婚W念的沖動，就這樣和他對視下去，然后，下一秒，他或者我，撲過去，我們激烈地吻對方的唇，互相瘋狂地撕扯對方的衣服，然后，讓歡娛，一浪浪，擊倒我們的理智，我們，在一波波的暢快中死去活來！

沈巖怕是讀懂了我眼里的欲望，況且，我還有無邊的寂寞。有一天，他就真的撲上來，我沒有擋，像是期待了很久似的！我抓住他的胳膊，輕輕地吮吸他的身體，沈巖像個沖鋒的勇士，他讓我尖聲地驚叫和纏綿地呻吟，他帶給我一波一波久違的快樂。我甚至哭了，魚水之歡過后的平靜里，淚水，就不期然地流了出來，就像，我剛剛那瞬接受他的身體一樣。是太過歡愉了嗎？還是內(nèi)心里，我對自己背叛的鄙夷？沈巖沒有問，他只是仍舊伏在我的身體上，一寸一寸吻過我的皮膚，用舌尖輕輕吞噬我的淚水，然后，我就感覺到，身體里，又騰地升起無邊的欲望來！

我終于大喊，蘇秦！

5

是我主動提出離婚的！

因為，我太迷戀沈巖帶給我的心醉神迷！原本，我以為自己可以有那樣的定力，原本，我以為那次歡愛只是我一時情迷?？墒?，當(dāng)沈巖再次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時候，我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和他糾纏，想要我們的身體，融為一體！在無數(shù)個蘇秦不在的日子里，我不再數(shù)那古老的座鐘的聲音，而是，在我和蘇秦曾經(jīng)魚水相歡的大床上，我在沈巖身下，放任自己的聲音和情欲，我總是死死地抓住他，等待下一瞬，沈巖帶我上天入地！

蘇秦，表現(xiàn)得很痛苦！他當(dāng)時，已經(jīng)是一個年產(chǎn)值幾百萬的不大不小的公司老板。他結(jié)結(jié)實實地甩了我一巴掌，厲聲地質(zhì)問我，然后，是痛苦而讓人心疼的痛惜不已的表情。我本來想抱著他的大腿祈求他的原諒的！可是，那不是說明我很淺??？何苦模仿香港肥皂劇的橋段？

我轉(zhuǎn)身，默默地收拾衣服。我說，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

蘇秦愣了一下，走過來，分明想要抱住我，又，分明是憤怒！

也許，他和我一樣，連自己都是矛盾的吧！

走出房間的時候，沈巖沒有在陽光下等我！因為，我和他都知道，這只不過是成人間的一場游戲，曲終散場，也不要誰非要刻意跟誰去說一聲：戲已結(jié)束，我們，大可各就各位！更何況，我從來就沒想過要通知他，這是我的決定，關(guān)他何事？

我和蘇秦的離婚很順利！蘇秦很大方，他分了我一半的家產(chǎn)！我原是告訴過他，我什么都不要的！可他還是執(zhí)意要留給我一半的家產(chǎn)，他說，他說過要讓我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而我，也真的有若干年沒有工作過了！他還說，如果當(dāng)初知道賺這么多錢的代價是失去你，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換的！

我的心底，飄過淡淡的哀傷。

從此，遠離蘇秦，遠離我曾經(jīng)深愛的那座城市。

6

許久許久過后，有故人傳來消息：說是蘇秦當(dāng)年，其實早就已經(jīng)有了外遇。他的那一大片江山，是靠著一個有很深背景的女人。沈巖其實是他雇的私家偵探，那家偵探社叫離婚事務(wù)所，包辦所有離婚事宜的法律顧問、婚外情偵查、甚至，是婚外情的制造，以確保另一方，可以少分割財產(chǎn)！沈巖當(dāng)年，就是我的美男計。只是不知道為何，他最后竟反戈，沒有他的反戈，就沒有我的蘇秦的一半身家！

友人最后說，他不會是真的愛上你了吧！

她不知道。當(dāng)初，我是知道的。偶爾有一天我和沈巖在一起聊天的時候，他起身上衛(wèi)生間，我看見了他公文包里露出的東西，那是有關(guān)蘇秦的、我的、有關(guān)他接那樁生意的一切資料！我沒有戳穿他。我甚至是在等待沈巖來勾引我。不知道，我是想成全曾經(jīng)我深愛的那個人；還是為了，幫助那個，讓我剎那間動過心的男人！

可是后來，我還是沒有心軟！愛情的角力到最后，有時候，就像是物競天擇的自然生存法則：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我到最后，還是戳穿了他！我給了沈巖另一樁好買賣：既可以與我魚水相歡，又可以從我這兒拿到蘇秦雙倍的傭金！有錢、有女人，我知道，他不會有拒絕的理由！

愛情！什么是愛情呢！

沈巖和蘇秦與我，都已是兩兩再不相欠的了！

可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清晨，我還是接到沈巖的信。我以為我離開那座城市后，是永遠不會再與他們有任何糾葛的！可是，我忘了，他是做私家偵探的，在業(yè)內(nèi)有著一流的名聲！

他退了我給他的全部傭金。在信里，卻只有簡短的一行小字：

文如，我是先于你愛上你的！那些資料，若不是我故意，你是永遠都看不到的！

（責(zé)編： 橘子洲 nh0408@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