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 臺
偶爾閑了,他就看那個電話號碼,11位數(shù)字,從頭看到尾,從尾看到頭:1是她的身材、2是她的曲線、3是她在彎腰、4是她安靜地坐在那里……他正襟危坐地坐在老板臺后面,手心濕漉漉的,內心忽然有了說不出的悵惘。
月華如練。
白色的細沙好像一波又一波的水,溫柔撫摩著米歡裸露的身體。文言的手指,帶著陽光曝曬過的溫度,在細細的沙子下游走。蓓蕾一樣盛開在身體上的那些隱秘的花朵,在月光下開始發(fā)出呼嘯的呻吟。
米歡仰起頭,花瓣一樣的唇顫抖著迎接文言的親吻,她優(yōu)美的身體整個埋在沙子里,稍微一動,就有麻酥酥的溫柔觸遍全身。
“原來沙子也可以催情?!彼剜咦≠橘朐谏匙由系奈难缘亩?,細細的喘息糾纏如水底的海藻,文言一下子陷落在那膨脹的欲望里。他迅速變成一尾魚,在急促的海藻中左沖右撞,到處都是密不透風的情欲。
“妖精!”他咬牙切齒地狠狠吮吸她的唇,突然又像小獸一樣順著沙子急轉直下,這里一口,那里一口,帶著微微的兇狠,輕柔地落下牙齒。
米歡撩撥的呻吟附和著不遠處海浪的澎湃聲漸漸有了韻律,她的身體也跟著這韻律起伏不平。文言不能自持地沖進了這片汪洋的大海,沾染著欲望的細沙,在激烈的沖撞下,簌簌落下,又豁然飛起。
文言一直隱秘在盔甲下的心,忽然在這滿地的月光之下開出大片大片的花朵。
他知道,這種花朵的名字是兩個字:罌粟。但是,即便是真的毒,他也顧不得。也直到此時,他才終于明白了,為什么有的人會飲鴆止渴。
那一夜,文言一直留在沙灘上。做為一個政客,他知道午夜時分和米歡雙雙返回賓館,會有多大的危險。即便他們分開來,一前一后地走,那些躲在暗處的眼睛,也會絲毫不差地想象出已經(jīng)發(fā)生的曖昧,甚至比已經(jīng)發(fā)生的還要大膽暴露。
歡愛過后,米歡海蛭一樣緊緊攀附在他的身體上,她渴望在這月光下的沙灘上一直陪在心愛的男人身邊。但是,文言堅決地拒絕了她。
米歡結實性感的裸體在沙子和月光的映襯下,讓文言一次次欲罷不能,但他終究是理智的,所以,最終,米歡一個人走了。
文言仰臥在溫柔的細沙堆里,有個瞬間內心突然空曠到讓自己發(fā)狂。他的嘴唇、他的手指、他的身體,到處都是米歡熱辣撩撥的氣味。
他簡直要立刻飛身奔回賓館,不顧一切將那個狐媚的女人一口吃進肚里去?;蛘咧簧斐鲆浑p手,使勁揉搓她,就像在春天的風里揉搓一朵嬌蕊,直到她糜爛成鮮紅芬芳的汁液,然后再一點點吮吸干凈,才能解了胸中的饑渴。
他又想起第一次看見她的樣子,長頭發(fā)、牛仔褲、白襯衣、清瘦的面容,微微的有點嘲諷的笑意。
當時他是多么不屑,這些年,漂亮女人他見過多少,如今面對這個春草一樣平常的女人,他的心里絲毫波瀾都不生。
她是報社的記者,他是這個城市新來的市長。
但是文言依然謙恭而禮貌地和她握手,一握之下,整個人突然莫名一驚。
米歡柔滑的手指好像一條無骨的魚,蜻蜓點水般在他的大手里一閃,一絲說不清的心動,突然在文言心底重重地滑過。
文言抬起頭來再看她,還是若即若離的微笑,眼光遠遠地放開,在他人眼中文言頭上的千金重冠,在她眼里,卻淡若清風。
這個眼神,讓文言永遠記住了她的名字:米歡。
之后他多次看見她。
作為政客,每天總有好多會議要開,報社自然當仁不讓地跟蹤報道。對于新來的市長,報社誠惶誠恐,所以即便最微小的會議,只要文言出席,也一定要讓文筆一流的米歡去擔當報道。
見面的機會多,文言有時候就試著和米歡說一兩句的話,當然是關于工作。她靜靜地立在他面前,三言兩語的交代,一句廢話都不多說。
文言開始盼望開會,每次開會,他的眼光總要無意掃過那個角落。角落里,米歡總是淡淡地坐著,眼睛定定地看著窗外。她在想什么呢?文言開始有些好奇。
后來有次報道,文言審查樣文,米歡留了自己的手機號碼給文言。
那個號碼,文言從來沒有打過,雖然他有過無數(shù)次的沖動。但是,成長為今天的政客,他對情感和理智的界限,始終涇渭分明。
偶爾閑了,他就看那個電話號碼,11位數(shù)字,從頭看到尾,從尾看到頭:1是她的身材、2是她的曲線、3是她在彎腰、4是她安靜地坐在那里……他正襟危坐地坐在老板臺后面,手心濕漉漉的,內心忽然有了說不出的悵惘。
他沒想到她會主動來騷擾他。
是個圓桌會議,上級領導來視察,他去匯報工作。
講著講著,文言突然覺得內心的琴弦赫然被人撥了一下,當下里挺直脊背,手心里又有了微微的汗。最灼熱的是耳朵,他的右耳,那上面滿是熱辣辣的目光。
米歡就坐在他的身后,右側。不用回頭,她的眼光是有重量和氣味的,文言的右耳朵里,到處都是她的聲音,無言的聲音:“你的耳朵真好看”。
文言強撐著場面匯報完畢,輕輕喝下一口茶,掏出青色的手帕擦拭雙手。這時,手機叮的一聲,他打開來看,一條短信:你的耳朵好性感。
文言的身子瞬間一麻,接著就是一陣冷。他一直盼望米歡的消息,今天真的來了,他卻在水深火熱中怯步了。
那天他一直沒有看她。臨上車時,裝做無意一回首,就見米歡整個人斜斜地站在陽光下,側臉看遠遠的街道。仿佛那條短信,只是興之所致的一個玩笑。
這個女人,太危險。文言在心里擰自己一把,然后迅速地刪除了那條短信,連帶著,刪除了已經(jīng)保存了好久的那個人的號碼。
之后不久,米歡突然不見了,大大小小的會議,再也沒有了那個淡淡的睥睨一切的人兒。
文言有次下鄉(xiāng),途中無意地問起報社的工作,他忽然提起了前段時間一直報道他的新聞的米歡。同車的報社男記者畢恭畢敬的答道:“米歡調走了?!?/p>
文言的心撲通一沉,整個人忽然無端地落寞起來。
他以為再也不會見到她。
誰知道三年后,當他在另外的城市履新的時候,又看見了那個人。
三年,米歡的長直發(fā)成了大波浪,這樣的嫵媚讓她平常的五官憑添了一份風情。是個經(jīng)驗交流會,文言作為首席領導,要和米歡他們在一起共度三天的時光。
文言主動和米歡握手,這次,那尾柔滑的魚,在他的掌間輕輕停留了片刻。米歡看著他笑,陽光下,她的牙齒如細碎的珠貝,咄咄光華,閃了文言的眼睛。
會議第二天,晚宴之后,文言正站在窗前,忽然手機又叮的一聲響了。
他迅速拿起來,雖然那個號碼已經(jīng)從手機上刪除,但是,1是她的身材、2是她的曲線、3是她在彎腰、4是她坐在那里。文言的手幾乎都要顫抖了,上面只有一句話:我在鳴沙山后面等你。
他裝做隨意地在賓館外面溜達了兩圈,然后徐徐向遠遠的鳴沙山走去。
月光下的鳴沙山,靜謐好像一個湖泊。
遠遠的,他看見了她。長頭發(fā)好像一朵云彩鋪在沙地上,她整個人斜臥在光滑的沙子上,看著他越走越近,一言不發(fā)。
文言也不說話,他走近她,看著她,內心轟隆隆的滿是驚雷。
突然,米歡匍匐到他的腳邊,輕輕脫下他的皮鞋去,然后是襪子。一直蜷縮在堅硬的鞋子里的腳,突然觸到柔軟的沙子,文言忍不住一抖。
米歡細細的手指一點點摩挲他的腳趾頭,柔軟的觸摸好像甜蜜的吻。文言慢慢臥在她的身邊,米歡用手掌心輕輕劃兩下他的腳心,文言剛要笑,突然又愣在那里。
米歡溫熱的舌已經(jīng)在輕輕地舐舔他柔軟的腳心,一股火焰,從底部橫沖直上,文言的嗓子開始發(fā)干。他的雙手,暴烈地插進沙子里,胸腔中滿是壓抑的呻吟。
米歡的吻突然停下來,她緩緩褪下身上的紅裙,整個人突然一下子縮到沙子里去,只留頭在外面對著文言:“沙子的懷抱好像媽媽的懷抱,你也試一下。”
文言已經(jīng)徹底喪失了理智,那個雄武的男人,此刻是個被牽引的孩子。他利落地除去自己的衣服,月光好像水一樣濺滿全身,他不用沙子埋自己,而是跪在米歡身邊,通過沙子來撫摩她。
漸漸的,沙子散去了,他的手真真切切地落在了朝思暮想的那個人身上。
進入米歡的身體,文言這才知道,女人和女人有太多的不同。相濡以沫多年的文靜的妻,是一株樹,木棉。和他并肩而立,承擔風雨,這也是文言多年以來一直的驕傲。
但是米歡,她卻是一條藤,一條赤裸裸的藤,他原以為自己會不齒,現(xiàn)在卻突然明白,一個男人,遇到一條藤,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但是,這條藤,只是風中的藤,偶爾的來到,必然的離去。
文言深深喟嘆一聲,將頭埋進細沙之中,淚留滿面。
有的人一生在一夜之間白頭,當初文言看到這樣的話,還不信。如今,他終于明了,其中的傷悲。
第二天,是會議的最后一天。一整天,文言都沒有看見米歡。
送別宴會上,他忍不住問自己的秘書,“怎么沒看見我那個老鄉(xiāng)米歡小姐哦?”
秘書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哦,文書記,我忘記告訴您了,米歡小姐有事,今天上午提前走了?!?/p>
文言微微笑著哦了一聲,端著酒杯繼續(xù)敬酒,心中卻突然多出一道傷口,絲絲縷縷的疼,好像八爪魚的須子,從心臟蔓延到四肢。
他一個人一個人地說著客套話,心里卻只有一個聲音在吶喊:她走了。
如果她不走,又怎樣?!
文言想了一夜也沒有想出來今天他要以如何的姿態(tài)來面對她。
但是這個聰明的女人卻提前給出了他想要的答案。消失,永遠的消失。
那天晚上,文言和秘書連夜往市里趕,路上遠遠地路過鳴沙山,他靜靜地望過去,身后的秘書輕輕道:“月光下的鳴沙山真美?!蔽难愿胶偷剡砹艘宦暎柚人?,迅速掏出手絹揩了一把眼淚。
月光下的鳴沙山,真美。
而他這一生,見過一次月光下的鳴沙山,足夠了吧?懷著滿心的絞痛,文言緩緩搖上車玻璃,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責任編輯花掩月 xuxi2266@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