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亮

1

倪小鹿剛登上QQ的一瞬間，從里面就跳出來很多條信息，都是“在水一方”的留言。倪小鹿剛剛和男友分了手，可她對“在水一方”說她一點都不難過。

分手是男友提出來的，他喜歡上了別人。據(jù)說，對方是他在網(wǎng)絡(luò)上認識的女孩。倪小鹿當即甩了他一個耳光。是呀，五年的感情，該愛的愛過了，該做的做過了，竟然抵不上在冷冰冰的鍵盤上噼里啪啦的打字。她還挽留什么呢？

男人臨走依然抱了抱她，懷抱還是從前的懷抱，只是沒有了愛情的溫暖，懷抱就變得陌生了。男人說，你永遠都是最堅強的倪小鹿。倪小鹿在心里嘆了口氣，再堅強的女人，遇到失戀也會變得柔軟不堪。

倪小鹿開始討厭用堅強裝點自己的人生，“在水一方”說，女人的堅強，是對身邊男人的褻瀆。他說出來的話，總是帶著理性的美麗。

她欣賞他的才華，“在水一方”是個網(wǎng)絡(luò)作家，但是她不喜歡看他的小說，他寫的小說全部是恐怖的，甚至是變態(tài)的。

她曾看過他的一小段文字，里面描述的是烹尸的過程，她幾乎控制不住的惡心，仿佛胃里有無數(shù)只小老鼠爪子在抓撓。自那以后，她便很少再去關(guān)注他文章的更新。

她和“在水一方”認識三個月了，“在水一方”有一天問她：如果你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怎么辦？

倪小鹿笑得花枝亂顫，胸前的一片春色也跟著起起伏伏。她在屏幕上打上了一行字：如果你想追我，那就盡管來吧！

然后屏幕的另一頭就再也沒有了消息，倪小鹿突然有種報復的快感，男人竟然真的可以從虛無飄渺的世界里找到愛的感覺。她前男友的影子變成了一根針，深深地尖銳地刺進她心里。讓她只要一想到愛，就疼得失去了自我。

因為這種疼，她不想再和男人有什么糾纏不清的感情了。但是“在水一方”，他是個怎樣的男人呢？她有了一份好奇心。

2

倪小鹿很納悶，距離“在水一方”上次上線已經(jīng)一個禮拜了，他人間蒸發(fā)了一般。她有種不好的預感，但是又懷著僥幸，她后悔當初沒有留下他的電話號碼。于是只能不停地在QQ上留言。

后來當他灰色的頭像變亮的一刻，倪小鹿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但是她很快控制住了情緒，她說：“死人，你跑那里去了？”

“在水一方”很久才回復，他說他埋葬尸體去了。倪小鹿問是誰的尸體，“在水一方”回答，那是自己的尸體。

然后倪小鹿發(fā)了一串相同的話，我們見面吧！

“在水一方”說：只要你不后悔！

倪小鹿在心里冷冷的笑，怎么可能后悔呢？她想驗證一個纏繞在心中的困惑，自己是否還是一個有魅力的女人？

他們很快約定好了地點，“在水一方”提議，他們每個人手里拿一個面具。她終于理解了別人說的，作家都有那么一點點變態(tài)的基因。

倪小鹿買了一個白色羽毛的天使面具，對著鏡子出神地望著自己。鏡子里的女孩，長長的波浪卷發(fā)，戴著面具，眼睛明亮得像夜空里的星星。這種做法讓她覺得自己傻傻的，好像青春突如其來，使她分外懷念曾經(jīng)的幸福時光，回憶使她的心隱隱做痛，她還是無法忘記那段舊情。

她選擇了一個靠窗的位置等候“在水一方”，手里的面具在太陽的光輝里逐漸黯淡下來，倪小鹿知道，“在水一方”不會來了，他的手機已經(jīng)關(guān)機。

倪小鹿的淚水蓄滿眼眶，她仰起頭，不讓淚水滑落。她告訴自己，就算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也沒關(guān)系，她依然是倪小鹿，明天的太陽會照常升起。

3

回到家，“在水一方”的頭像在閃動，他說，他下樓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手機壞了，腿也腫了。她一下子就原諒了他的失約。

那天她第一次敞開心扉那樣對一個男人傾訴，她說，她很痛苦，快崩潰了。無論是心靈還是身體，都還念著那個負心的男人。

她和他談起他們的第一次，談起他們做愛的方式。她告訴“在水一方”，他是第二個能讓她相信的男人。

“在水一方”卻說，他困了。

倪小鹿的腦袋殼里靈光一閃，她為什么不注冊一個新的號去勾引她從前的男人呢？這個想法像哥倫布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刺激。

她加了他，他馬上有了反映，很警惕地問，你是誰？

倪小鹿打字的手哆嗦得很厲害，她控制不住激動的喜悅，拿起手機，給“在水一方”發(fā)了一條短信，告訴了他倪小鹿式的計劃。她知道“在水一方”的手機壞了，但是沒關(guān)系，修好后他馬上就能看到。

果然，第二天的下午，“在水一方”說，小鹿我要見你。這次他沒有失約，當倪小鹿看到他的一刻, 立刻就被他憂郁的氣質(zhì)牢牢地鎖住了。

他左手拿著一個骷髏面具，右手插在衣服口袋里。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帶著溫和的氣息。但是他給人整體的感覺是憂郁的，憂郁得仿佛藍色的精靈臉上掛著悲傷的淚珠，在浩瀚無邊的苦海里掙扎。倪小鹿一下子陷進了他憂郁的沼澤里，無法自拔。

倪小鹿機械得像個沒心的木頭人，他笑，她也跟著笑，他伸出手憐愛地替倪小鹿梳理了劉海，倪小鹿也用手撫摸他的頭發(fā)。

他們兩個喝酒，倪小鹿喝多了，他也喝多了，兩個人抱在一起哈哈地傻笑。倪小鹿說，她真的想哭，她不能沒有愛情。“在水一方”告訴她，想哭就哭吧，以后恐怕哭的機會都沒有了。醉酒的倪小鹿強拉著他去了游樂園，兩個人在摩天輪上接吻，周圍的尖叫聲和呼呼的風聲在耳邊回蕩。

然后“在水一方”又領(lǐng)著倪小鹿去了動物園，“在水一方”摟著倪小鹿，指著正在吃食的獅子告訴她，男人就該像獅子一樣勇猛。

倪小鹿調(diào)笑著拍了下他的襠部，幾乎笑得喘不上起氣來。兩個人就在人群中接吻，越吻越深，似乎想把對方融進自己的胃里心里。

兩個成年人，情到濃時，身體化都化不開。此時“在水一方”成了倪小鹿感情上的一根救命稻草。

4

倪小鹿跟著他回了家，他的家里有股暗香，怪怪的，但是她喜歡這種味道。在暗香的環(huán)繞下，他們的身體糾纏在一起。倪小鹿變成了一汪柔軟的水，明晃晃地帶著欲望的顏色。

她就在“在水一方”的攻占下，潰敗，潰敗……

她成了他的女人。倪小鹿對他說：“以后我不會想其他的男人，我只想著你?！?/p>

“在水一方”沒有說話，只是把頭扎進了她的懷里，長長久久的沉默。那種沉默成了一種不祥的信號，撩撥得倪小鹿心慌意亂。

倪小鹿的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來的，一個陌生女子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尖銳。她在電話那頭喊：倪小鹿，我是你前男友的女人，我就在你家門口，你給我出來，你不來我立刻自殺。

倪小鹿推開“在水一方”，匆忙中，她看到“在水一方”的眼睛里有血色的恐怖。驚得她眼皮上像上了一個自動彈簧，突突跳個不停。

”在水一方“在她出門的一刻，伸手捉住了她，聲音顫抖極了。

他說：游戲還沒開始，你怎么能走？

倪小鹿掙扎著逃了出來，她一時間想不明白，為什么會有如此驚恐的感覺？仿佛經(jīng)歷了瀕臨死亡的絕望。

“在水一方”的門重重被關(guān)上，一切猶如一場春夢，她的愛情之花一瞬間就頹敗了。

她想了一路，他們是欲望的對壘，最后得出了這樣的結(jié)論。

于是她關(guān)了手機，她幾乎忘記了在門口等候她的女人。直到打開門的一瞬間，女人披頭散發(fā)地冒出來，她才重新記起了。

倪小鹿知道她來的目的，本來她想說，她已經(jīng)有了新男朋友了?？墒强吹脚酥焊邭鈸P的樣子，她故意挖苦了女人。雖然兩個女人差點動手打架，但是這讓倪小鹿有種報復的快感。

因為她知道了，她的前男友仍然對她念念不忘。畢竟五年的時光，任誰都是無可替代的，雖然不愛了，愛過的習慣卻還在。

想著今天發(fā)生的種種，堅強的倪小鹿，再也無法控制眼淚的噴涌而出了。

5

打開手機，里面是“在水一方”的短信，有十幾條。內(nèi)容是：他想她，想吃掉她。倪小鹿想一夜情就是一夜情，沒有其他可能。

于是倪小鹿很果斷把“在水一方”拉黑。可她依舊上網(wǎng)，和她的前男友有一搭無一搭的聊天。

她從那些言語里知道，他過得并不好。他一直處在荒誕的爭吵中，他的女人總是懷疑他不忘舊情。

倪小鹿問他，真的沒有忘記你以前的女人嗎？他沒有回答。

倪小鹿覺得自己是多此一舉，于是直接把自己的名字發(fā)送過去，結(jié)束了這個游戲。只是她沒有告訴他，那個女子來找她哭鬧的事情。

她覺得自己是那么不了解男人。于是她爬起來看小說，忘記是誰說過，一個作家的作品里多少都會有自己的影子。

然后倪小鹿憂郁地點開了收藏夾，里面是”在水一方“的小說。她驚訝看到了自己出現(xiàn)在了他的書里。

最新的一章，男主人公第一次沒有殺和自己做過愛的女人，并且愛上了她。她的名字叫倪小鹿。

她的頭像被炸彈轟炸過一樣，空白得沒有一絲思考的力量。

倪小鹿開始從頭看到尾，性欲望、瘋狂的男主人公、被殘害的女孩。于是，她點開人口失蹤的網(wǎng)頁，按照文章里的姓名一一尋找。結(jié)果讓她膽戰(zhàn)心驚、重重地跌坐在地板上，欲哭無淚。

6

逮捕“在水一方”的時候，倪小鹿在人群里站著。她看到他在警察的押解下走出來，他失去曾經(jīng)的瀟灑，更多了一層絕望的憂傷。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倪小鹿，他的眼神告訴她，他沒有想到結(jié)果會是如此。

倪小鹿冷靜地轉(zhuǎn)身，冷靜地向前走。她手里天使面具的羽毛在秋風里，瑟瑟發(fā)抖。抖到從倪小鹿的手里滑落。

倪小鹿覺得自己的身體是冰冷的，眼前的世界也是冰冷的。她心里很清楚，一個小時以后，“在水一方”就會從警察局里走出來。他從此不會再想念一個叫倪小鹿的女子。

她是遭受過背叛和傷害的，她知道愛情的殺傷力有多大。

尋人網(wǎng)站里的女孩，的確出現(xiàn)在他的小說里，但那是他經(jīng)過采訪那些受害人家屬才得到的一手材料。

而最后，他想利用小說，訴說對倪小鹿的愛。他做到了，卻也失去了。

這一切，倪小鹿早就知道，只是她要斷了他們的愛情之路。她不敢告訴“在水一方”，所有的可能和不可能，對于生命來講，是顯得多么的微不足道。

她不想把“在水一方”一個人孤零零留在這個世界，因為遺傳性的心臟病，她還有一年的存活期，她要讓愛她的男人忘記她。

雖然只有一夜之歡，但是對于倪小鹿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

責任編輯：彤彤 margury0737@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