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 璞
第五章:憤怒的密室與天生殺人狂
1
當人們合上了眼睛,整個世界就陷入了黑暗之中。但世界并沒有欺騙我們,阻擋我們發(fā)現(xiàn)真相的,只是自己的眼皮??墒潜犻_就能看到真相么?這時,柜中人正屏住呼吸,通過一道狹小的縫隙,兩眼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外面的世界。
那床上的女孩似乎察覺到柜中有人,但只是驚訝了一下,恐怖的神色在臉上稍縱即逝。
我似乎增加了她的恐懼。柜中人暗暗地想。
但不論有多恐懼,女孩都無暇顧及這邊,一個男人正企圖侵犯她,女孩做出了最后的反抗,盡管那是徒勞的。男人粗魯?shù)爻堕_了她的衣服,壓在她的身上,一下一下的,女孩發(fā)出了悲鳴。柜中人不忍心再看下去,把目光移開??墒求a臟和令人難受的畫面似乎充斥了所有的地方。
紅褐色的地板被拖得很干凈,可以倒映出床上扭動的女孩潔白性感的腿。
抬起頭,老式電風扇的葉片亮閃閃的,映出男人的后背,像惡心的蛆蟲。
柜中人無奈地閉上了眼睛,可還是逃不脫那男人的喘氣,女孩已顯沙啞的哽咽和他們?nèi)怏w摩擦碰撞的聲音,這些連綿不絕的聲響形成萎靡的符咒,引人躁狂。
這真是一個罪惡的世界啊。
并非不想去救她,可是辦不到的事情總歸是沒有辦法,柜中人縮緊了身子,心想:我這么弱小,能有什么用呢?
時間就這么慢慢過去了,悲哀的氣息彌漫在房間里,也涌進了柜中。柜中人忽然發(fā)覺另一個殘酷的事實:如若沒有自己,那女孩可能還好受些。
也許比起屈辱本身,那女孩更害怕讓別人發(fā)現(xiàn)這種屈辱,這會形成更巨大的屈辱,并且無法抹去,再堅強也做不到。這會將她的最后一點尊嚴也剝落殆盡。
一想到自己變成了比那男人更讓女孩討厭的存在,柜中人突然流下了眼淚,這是毫無聲息的哭泣。
我為什么這般讓人討厭,僅僅是因為我在這里么?
還是因為我的弱???
在這一瞬間,柜中人感覺自己被這世界嫌棄了。
討厭我吧!你們盡管討厭我吧!
在自暴自棄的吶喊之后,柜中人才漸漸察覺了不對:這房間和她預想的不一樣。
她以為是夢境,但并非如此,她確實是在柜子里,可是那床上沒有了女孩,那女孩是她姐姐,可姐姐并不在那張床上了,這是和以往夢境不相符的地方。不知是什么讓現(xiàn)實和幻想產(chǎn)生了如此交錯。睜大眼睛的她只看到幾塊惡心的尸體取而代之地躺在上面,血液的暗紅色遮住了原先床單的顏色。
柜中人鉆出了柜子,她忽然記起來了,這是阿西!這是阿西的尸體!
他的頭顱已經(jīng)和身體分離了,落在床的那一頭,剩余的身子在腰部被截成兩半。最怪異的是,他凸出的眼睛完全變成了紅色,似乎是有人在上面抹上了鮮紅的液體,讓他更像一個丑陋的怪物。
他怎么死了?!
比起尸體,讓她更感到害怕的是這個房間。
她環(huán)顧了一下,就像看到末世的幻像,血像顏料一樣被到處涂抹,很難想像那么小的尸體居然能流出這么多的液體,讓血成了這房間的主題,而房間則成了紅色的地獄。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不由俯下身子,捂住了臉,開始努力地思索起來。
那時阿西正想侵犯我,然后……
記憶的光亮瞬間在腦海劃過,像是誰在黑暗中點燃了火柴,她開始仔細地審視四周,才發(fā)現(xiàn)整個房間除了紅色的部分之外也已面目全非,那灰色是……她突然張大了嘴,傻傻地愣在這里。她還看見了灰色!
她竟然發(fā)現(xiàn),水泥已經(jīng)被涂上。
不知何時起,門已經(jīng)消失了!
原先門口的位置,只剩下水泥隱隱約約留下的輪廓,證明它曾經(jīng)存在過。
因為觸目驚心的血跡,那灰色開始竟被忽視了,它就像一首爵士樂,低調(diào)地在房間內(nèi)環(huán)繞,悄悄地包圍了整個房間。
難道我是在密室之中?!
她感覺自己就像是進入了一個比噩夢還詭異的世界,而在這個嚴絲合縫的水泥殼子里,她似乎是僅存的活人。
為什么會這樣?!
她還是不甘心,奔向窗口,一把扯開絳紅色的窗簾,發(fā)現(xiàn)后面的玻璃窗也被一層灰溜溜的惡心涂層替代。
這不可能!恍惚間她瞟向自己的手,隨后發(fā)出驚呼。
2
因為和夏月失去了聯(lián)系,王峰的心情變得陰郁起來,這一點充分地表現(xiàn)在他的面色上。
他想做進一步的調(diào)查,先找到遇襲的法醫(yī)。這名法醫(yī)名叫梁廣生,比王峰大一歲,他之前去了另一個案子的現(xiàn)場,而王水明的尸體他打算在局里做進一步解剖,沒想到出了事?;貞浧甬敃r的情景他仍心有余悸,當他把所知道的經(jīng)過和盤托出后,只換來王峰一聲嘆息。什么都是廢話,簡直毫無用處。每到關鍵之處,梁廣生都會用“不知怎么回事”來代替。比如“不知怎么回事,我就眼前一黑,醒來時就發(fā)現(xiàn)自己倒在了地板上”,“不知是誰要把尸體虐成那樣,是兇手么?”,“當時這房間里也沒有別人啊,真不知是怎么回事,納悶啊”……王峰是越聽越有氣,心想你當時眼睛怎么不睜大點?!在警局被襲擊了也不知道是誰干的?再這么發(fā)展下去,警局也變成他媽的“密室”現(xiàn)場了!那邊還沒搞定,你又給我來一個!不過幸運的是梁廣生自己只是后腦被敲了一下,現(xiàn)已無大礙。
“聽說這具尸體是在密室里?”梁廣生不是不知道局里的“忌諱”,所以問得很小聲。
“是啊,現(xiàn)場全部被水泥封死了。”
“水泥么?”梁廣生眼睛看著尸體,思路飄向了別處,“小王啊,以我的經(jīng)驗,如果真要在現(xiàn)場涂那么多水泥的話,可得費很大的力氣哦?!?/p>
“這我知道?!?/p>
“準備工作就不簡單,需要很多的水泥粉?!?/p>
王峰被這句話震了一下,是呢,他說得對,雖然不知罪犯在玩什么花樣,但自己真是當局者迷,現(xiàn)場不僅涂抹了那么多水泥,還在門和窗那里砌了磚頭,這么大的工作量,一定會留下重要線索的。
“你對這方面熟么?”他指的是水泥消耗量方面,并找出一張紙,在上面用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個房間草圖,憑印象注明了寬度,并向梁廣生說了現(xiàn)場大致的情況。
“吃我們這碗飯的,什么都得懂一些?!绷簭V生先是咧開嘴笑了一下,然后神態(tài)嚴肅起來,仔細地在王峰的“圖紙”上計算起來:
1) 門1(按240墻計算)=0.4536立方米
2) 門2(按240墻計算)=0.4032立方米
3)窗1(按240墻計算,1.5M高,1.2M寬)=0.432立方米
王峰看不懂他在寫什么,但這時的梁廣生在他眼里變得可愛起來。的確他提醒了自己,與其把思路局限在密室的構建方法上,不妨把注意力轉移到水泥墻壁的構筑方法上,從原材料及其準備工作來著手調(diào)查來得更直接。過了半晌,梁廣生抬起了頭:
“雖不是太精確,不過照你說的滿打滿算,可能門和窗那里砌墻的話需要水泥粉和砂各4百公斤左右。大約每樣將近10袋。但這還得看現(xiàn)場的具體情況。這樣吧,我先解剖尸體,然后實地考察一下,給你個更準確的數(shù)字?!?/p>
“這么多?果然是大工程呢?!蓖醴宄粤艘惑@,這還不包括磚頭的搬運,這樣的話調(diào)查起來就會方便許多。罪犯多數(shù)是就近買的材料,還要找人運上5樓,這當中有無數(shù)的機會暴露。在謝過梁廣生之后,王峰馬上把這個發(fā)現(xiàn)向章局長做了匯報。章局長聽后很受鼓舞,馬上讓老李跟進調(diào)查,走訪附近的建材市場和王水明鄰居,看看究竟是誰買了這些材料,還運進了王水明的房里。
與此同時王峰也沒有閑著,這時最重要的就是“兵貴神速”,他找到了正在技術科進行錄像分析的小沈。
“電腦被他們搗鼓得差不多了,應該快出結果了,但從錄像來看……”說到這里小沈先頓了一下,然后接下去說道,“我覺得夏月不是兇手?!?/p>
“何出此言?”王峰的臉色又沉了下來,如果夏月真的不是兇手,她就可能處于危險之中。
“雖然前后兩次進入現(xiàn)場的她表現(xiàn)得判若兩人,但第二次當她背對我們的時候,沒有流露出一點緊張,神情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舅械淖锓冈诰斓谋O(jiān)視下重回現(xiàn)場都會心慌,可是夏月沒有。她是在你正式質(zhì)問她的時候才大驚失色,而罪犯在這時往往會比較掩飾?!?/p>
“還有么?”王峰皺緊眉頭,小沈的推理還是比較偏主觀。
“還有就是,她第一次那樣如果是演技,說明她的演技很好,第二次就不會表現(xiàn)得那么事不關己,惹我們懷疑。在我看來,她奇怪的舉止可能另有理由?!毙∩蛎看握f話前都會思索一下,講的時候還沒有任何停頓,讓人覺得她思路很清晰。
“這一點是有些奇怪?!蓖醴暹@時點了點頭,“她的確沒必要惹我們懷疑,這對她沒有任何好處?!背烈髁艘幌?,王峰繼續(xù)說道,“好吧,我知道了,你現(xiàn)在調(diào)查一下王水明生前的情況以及他和父母的關系,我去檢查一下他的電腦?!?/p>
在小沈出去以后,王峰快步走到桌邊用固定電話撥打了一下夏月的手機,一個女聲提示無法接通,和前幾次一樣。王峰無奈地掛上,回憶起王水明奇怪的死亡現(xiàn)場和梁廣生的莫名遇襲,不安感再次涌上了王峰的心頭。憑直覺他認定夏月一定隱藏了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并處于危險之中。
有一件事王峰并不想承認:這一次他有點太過在意這位名叫夏月的嫌疑人了。
實際上小沈跟他說的那些他早就想到,只是他不能過早地表現(xiàn)出來。他也不能告訴小沈偷拍夏月其實是另有目的。在衣柜里裝針孔攝像頭是他臨時想出來的點子,一般警察并不會這么做。他真正目的其實只是為了對夏月的臉部進行攝像。他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夏月的臉讓他覺得似曾相識,這可能也會是案件的突破口。
王峰默默地站了半晌,然后坐在了小沈之前的位子上,點開了夏月的視頻,開始仔細觀查起來。
3
夏月注意到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時起沾滿了水泥,就像墻上的水泥都是她涂得一樣。她知道這并非事實,自己并沒有被催眠,也沒有被洗腦。那手上的水泥又是怎么來的?
她感到全身乏力,在柜子旁蹲了下來,用手臂環(huán)住膝蓋,并不停地搓手,讓水泥脫落。之前的情景浮上腦海。
記得當時是阿西撲向了自己,她拼命地進行反抗,阿西的粗而短的手指像毒蛇一樣伸進了自己的T恤里,讓她惡心,她只能狂亂地扭動身子,企圖掙脫它,并用膝蓋死死地抵住他下身的侵襲。阿西沒料到會遭受如此激烈的抵抗,一不留神被她踹到了肚子。這下弄疼了他,他抽回了手,向后挪了一下身體,但眼睛仍然死死地盯著她裸露在裙子外修長的雙腿,她真后悔今天穿了裙子。
阿西怪叫著第二次撲了過來。夏月知道這次不妙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臉已經(jīng)被一塊白毛巾狠狠地蒙住。她根本就沒注意阿西何時拿出這塊毛巾的,上面散發(fā)出濃烈的乙醚味道。情急之下她仍然死命掙扎,但阿西似乎消失了,她所有的動作都撲了空,那強烈的味道無可抗拒地通過呼吸進入了她的身體。不消一會兒,她就感到渾身脫力,大腦陷入了半迷糊狀態(tài)。比起其他的,這一刻她只希望能活命就好,別的都無所謂了。隱隱約約中,感到毛巾被阿西拿掉了,他已經(jīng)移到了床的這一頭,從她頭頂?shù)姆较蚋┫律碜涌粗?,眼神還有點憐憫,似乎擔心她會被捂死。
——誰來救救我?
這句話還沒想完,視野就更加模糊,黑幕開始在她的世界合上。不要!她一心想逃避黑暗,想醒過來,感覺阿西的手又觸到了她的身體,然后在一股無法抗拒的吸引作用下,自己急速地向深淵下墜。
然后,當她再次睜開眼時,已經(jīng)身處衣柜之中。那瞬間她恍然回到了過去,再次看到姐姐在那張床上被人凌辱的場景。等神智逐漸恢復以后,她才把意識和之前發(fā)生的現(xiàn)實銜接起來。沒想到此刻“罪之統(tǒng)治者”已經(jīng)身首異處。這對她而言應該算是一件好事,雖然整起事件看起來更加詭異,也有太多問題亟待解決。
夏月低下頭,首先慶幸自己沒有受到侵犯,雖然衣服變得皺巴邋遢,還是長長出了一口氣。緩過神來,夏月覺得需要理清的問題有以下幾個:
1) 是誰救了她;
2) 是誰殺了阿西,是否就是救她的人;
3) 既然救了她,又為何要把她困在里面;
4) 自己該如何出去;
5) 姐姐和李富勝在哪兒,他們是否也被殺害?至少他們應該不是救自己的人,也沒有殺死阿西的力量,他們怕阿西怕得要死。
沒戴手表,手機也沒在身邊。要把房間變成這樣是一項大工程,顯然應該是昏迷了很久。她站起身,突然感到頭部傳來一陣疼痛,是藥物的副作用。
可這個又是怎么回事?
她攤開雙手,再次注視上面斑駁的灰色,看起來就像是她親手殺死了阿西,并把自己封死在房間里一樣。
警察是不是也會這樣想?
就在這時,夏月察覺到一個恐怖的事實:
——阿西可能不是殺死王水明的兇手。
在王水明的遇害現(xiàn)場,阿西的遭遇可能和她現(xiàn)在是一模一樣。否則他真的沒必要在殺了人之后再通過如此冒險的手段離開。他很可能當時也是被一個不知名者迷暈,困在了密室之中。在無法逃出去的情況下,他才想到了躲在王水明肚中的無奈之舉。他知道尸體會被發(fā)現(xiàn),那時警察會到場,他就百口莫辯了,于是做出那樣夸張的舉動。若非如此,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身陷囹圄。
如果以上的推測屬實,那么殺死王水明并玩弄阿西于股掌的人是否就是現(xiàn)在殺死阿西的兇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費冰欣很可能也是死于他之手,難道我們?nèi)慷家凰麣⒌簦?/p>
根據(jù)“罪之法則”,他應該也是帶罪者。帶罪者一共有七人:王水明,費冰欣,阿西已經(jīng)死了,接下來的四個人中,除了自己,就剩姐姐、李富勝和那個已經(jīng)確定為“饕餮”的“幸運者”。
難道“幸運者”就是殺人魔王?
這似乎是唯一的答案,姐姐和李富勝可能完全被他給蒙蔽了,而自己之前的推理也果然有錯誤。她之前認為“饕餮”不可能會殺人,但進行殺人的“罪”未必是后添加上去的,可能他選中之前他就是一個殺人狂。
天生殺人狂。
而現(xiàn)在自己被困在了這里,無法去提醒他們。
夏月頓時焦慮起來,自己怎么離開這里呢?現(xiàn)在看起來毫無頭緒。
如果不能離開,自己又該如何面對警察?
阿西可以通過藏在王水明肚子里的方法瞞天過海,自己又能怎么辦?
看著已經(jīng)被三等分的阿西尸體,和灰色墻壁上那骯臟的血污,夏月俯下身子,她感到一種無法抵御的虛脫。
她已經(jīng)被關在密不透風的監(jiān)獄中。
4
這個就是讓夏月回到犯罪現(xiàn)場的原因么?
王峰嘴角露出了一抹少有的微笑,這時已經(jīng)坐在了王水明的電腦前,進入了他的郵箱。
夏月的意圖很明顯,她想從王水明的電腦上擦去什么,她太小看我了。不過對此王峰已經(jīng)習慣了。罪犯總是會小看警察,而他不會小看任何罪犯。其實根本不需要技術組他就知道秘密是在藏在郵箱里,除了這個還能有什么。說來說去,電腦里的那點A片根本不用去在意。而且即使夏月清除了電腦緩存,憑局里的技術實力想恢復也是小菜一碟。王峰的工作原則是:絕對不把自己獨到的經(jīng)驗和推理事先告訴別人,要讓同事們絞盡腦汁無功而返以后再把事情干凈利落地解決掉,這是他的一貫作風。這個先后順序很重要,顛倒的話同事們不但不會覺得你是英雄,還會因為沒事可做而排擠你。王峰平時喜歡和同事踢球,他把自己定位為一錘定音的前鋒,但從不妨礙隊友進行無謂的搗腳傳球。在工作中,他也不妨礙技術組從電腦的“C盤”查到“F盤”來進行自己的“摸索”,也不打斷小沈自以為切中要害的推理,跟她說“我早就想到了”。做這些只會惹人嫌,他要做的只是在適當?shù)臅r候進球,這就行了。
而進入郵箱這種事,他只要以警察的身份打電話給網(wǎng)站就立馬搞定,也不需要局里的技術組。其實一切都不費事,按照正確的方法讓真相豁然開朗是他平生最大的樂趣,他期待著這一刻。只見面前瀏覽器的窗口里,彈出了一排郵件標題,王峰按照收發(fā)順序,從最近的日期開始依次瀏覽。從這時起,他感覺自己已經(jīng)帶球進入了對手的禁區(qū)。
其中有好幾封都是垃圾郵件,當打開一封主題為“RE:是誰寫的?”的郵件時,王峰神情凝重了起來。這封郵件的內(nèi)容為:“我收到的是罪與靈魂之類的奇怪東西啦,真不曉得誰會這么無聊,給我發(fā)這種東西”。對于王峰而言,“罪”可是一個敏感詞匯,他注意了一下對方的郵件地址是 lily2008@xxxx.com。這個同樣可以很快地從xxxx網(wǎng)站的技術支持那里找出郵箱主人的IP地址。如果確實是夏月所在大學的,那就可以拿到夏月郵箱的密碼,進去看看那里面有什么。
雖說是匪夷所思的密室謀殺案,但王峰覺得進球已經(jīng)是早晚的事了。不止郵箱,還有梁廣生所想到的水泥原材料準備環(huán)節(jié),以及尸體的解剖結果都會帶來更多的線索。這個案子其實有太多蛛絲馬跡。密室進出的手法雖然難以解釋,但這可以等先抓到罪犯以后再說。實際上蓄謀越久,手法越復雜的案子往往越容易偵破。而最讓警方感到頭痛的是那種不經(jīng)意的謀殺以及沖動犯下的惡果,這種反而最可能成為懸案。
就在這時,一封題為“罪之源”的郵件印入了他的眼簾,王峰小心翼翼地點開它,正準備閱讀的時候,手機響了。
“我老李?!边€沒等王峰吱聲,那頭就直接說起來,“你在哪兒呢?”
“技術科?!?/p>
“你讓我查的事搞清楚了,聽了你可別奇怪,買材料的人是王水明自己,也是他叫的人搬上5樓?!?/p>
“什么?”王峰對這個結果微微吃了一驚,他預感到這次的真相一定非比尋常。
“絕對錯不了,王水明的特征太過明顯,沒有人會記錯?!?/p>
說完,老李掛了電話。
一向冷靜的王峰這時也有點激動起來,水泥既然是王水明自己買的,那么謀殺和密室的構造就不是一條重合線,它們的動機各不相同。也就是說,即使沒人殺他,王水明也打算把房間封起來,這一定另有原因,而夏月對這一點多數(shù)心知肚明。這時,他終于把目光停在了那封名為“罪之源”的郵件上。定了定神,他開始仔仔細細地閱讀起來。當他讀完之后,他的臉色變得慘白。就在這時,手機再次響起,這次是章局長打來的:
“小王,準備出動了,又是一起命案……”
5
在完全封閉的房間里,和這樣一具尸體處在一起,無論如何都讓夏月感到一種由衷的沖擊。這里簡直比王水明的現(xiàn)場要惡心100倍!她從大衣柜里隨便找出幾件衣服,分別蓋住床上的尸體。手心的水泥已經(jīng)凝固了,握緊拳頭時會感到發(fā)疼,她不停地搓著,讓它們脫落。臥室里沒有水源可以讓她清洗。
不知現(xiàn)在幾點了,也不知是白天還是黑夜,真是讓人手足無措。不知過了多久,夏月才漸漸平復下來,開始接受自己被困在這里的現(xiàn)實。
她不禁生出幾分憐憫,床上的阿西也一定遭遇了和自己相同的境遇,一定也和自己一樣六神無主過。他雖是一個壞人,但天生侏儒的他,一定也有悲哀的過去??隙ㄓ袕姶蟮阶尠⑽鳠o法抵擋的東西,讓他忍辱偷生。他通過對別人的侵害來獲得對自己過去的補償和心理平衡,讓人生不見天日,這一點既讓人痛恨,其實又很可憐。對于他而言,現(xiàn)在一切都結束了。他殫精竭慮通過藏在王水明的尸體里來逃脫警方的緝拿,可是才活了沒幾天,就落得了和王水明同樣的下場。作為“罪的統(tǒng)治者”這實在太過不堪。
這是否也是她將來的下場?
這個房間除了大衣柜、那張床和寫字臺之外,還有一個大書架,姐姐很喜歡讀書,上面擺滿了古今中外的小說。房間里電器則很少,沒有電視機,沒有音響,除了窗簾旁的老舊空調(diào)之外,這里就和她大學的研究生宿舍區(qū)別不大了。姐姐甚至連個化妝臺也沒有,真不知這么多年她怎么過來的。
一定是特別討厭,才故意冷淡這里的吧!
夏月回想起姐姐自那件事之后就報考了寄宿制高中,可能是為了逃避不愉快的記憶,可能她已經(jīng)把這里詛咒過不下一萬次了。也詛咒過我么?一定有的吧,否則現(xiàn)在怎么會輪到我來面對它呢?
姐姐一直都沒有原諒我,而我卻把自己的罪遺忘了。
人總是會記得別人的污濁,而忘記自己的。
作為局外人,根本就無法想像那起事件給姐姐所造成的打擊以及對她一生的影響,就像和平年代的人無法想像戰(zhàn)爭的恐怖一樣。悲慘是旁觀者無法真正理解的名詞。
一定是哪里發(fā)生了不對,是否是因為她忘了救贖?夏月開始疑惑,她一定在之前的生活中錯過了某樣很重要的事,才讓事情朝著不可理喻的方向發(fā)展。這時她腦海中閃過姐姐和李富勝站在一起的畫面,怎么會這樣?是否我挺身而出,或及時向姐姐懺悔,祈求她的原諒,就不會出現(xiàn)這樣的結局?
這個房間似乎和她心中的“罪”產(chǎn)生了共鳴,夏月想到了很多以往一直忽略的事實。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那個殺死阿西的帶罪者把她放在了衣柜中,衣柜是她“罪”的產(chǎn)生地。
這同時也是一種警告。
夏月意識到了,“罪”在殺死人之前,可能預先已給了警告。王水明的死就是在給阿西警告,現(xiàn)在輪到自己了。
如果再做錯什么事,你的下一步就是死亡,你愛信不信!
她似乎聽到誰在這般叫嚷。“罪”似乎生氣了,是否責怪自己在尋找它的漏洞?看著滿壁的血污,夏月明白了這紅色既是威脅,也象征了某種憤怒,這里是憤怒的密室。
密室制造的過程她并不知道,她一直不省人事,就像有誰把幾個小時從她的生命中悄悄偷走了。她不知道阿西在企圖侵犯她之后發(fā)生了什么。只在合眼睜眼之間,這里就變得一片狼藉。如果以那個警察的邏輯——夏月自己都奇怪怎么還會在意這個——那么兇手是怎么從這個房間里跑掉的?
同樣的問題在于:如果殺死王水明的兇手不是阿西,他又是怎么從王水明的房間里跑掉的?
想到這里,夏月驚慌地望了一下四周,她生怕兇手還躲在房間里,在某個隱蔽的角落里窺視她絕望的模樣。
6
這個女孩20出頭的樣子,屬于靈巧可愛的類型,即使現(xiàn)在看起來這般慘不忍睹,也能從她的五官上推測出她生前是喜歡嬉笑的女孩。王峰不用揭開那被子就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小沈面色很差地杵在那里,故意不看他一眼。房間里的氣味太重了。而且那難看的灰色讓氛圍格外壓抑。
“她的身份確認了么?”
“房東說把房子租給了一個叫費冰欣的女孩,在新橋上班,剛畢業(yè),不知道是否就是死者。”很顯然,小沈已經(jīng)做過初步調(diào)查,“不過房東現(xiàn)在人在外地,無法回來確認。”
“怎么不早點通知我?”
“我想把前期工作做好,也算幫你分擔點事情?!毙∩蛑崃艘幌拢鲋e很沒有經(jīng)驗。其實局里誰都知道小沈的脾氣,只要碰到性犯罪案子,她就倔得像頭牛,不親自把罪犯繩之于法就絕不罷休的樣子。這一點老實說王峰都有點怕她。
王峰嘆了口氣,問:“致命傷是?”
“致命傷是胸口的匕首,死者死前被強迫發(fā)生過性行為,身體還被虐待過,乳房在死后被切除,現(xiàn)下落不明。死亡時間初步鑒定為昨天上午。報案人是這里的物業(yè),我剛把他打發(fā)走。按照他的說法,是鄰居聞到這里有臭味道,還注意到這幾天房客都比較反常,于是就讓他們來查一下,他見敲門了沒反應,就直接報警了?!?/p>
“他的意識倒不錯,那鄰居所謂的反常又是指什么?”
小沈這時看了王峰一眼,“反常的地方是指費冰欣似乎前幾天叫人扛了好幾袋水泥上樓,被鄰居撞見了,鄰居是退伍的老軍人,說她當時的神色不太對。他現(xiàn)在還很好奇她一個女孩子用這么些水泥不說,還自己搬上來?要用水泥來干什么?”
如果站在這里,答案就一覽無余了。
和王水明的案發(fā)現(xiàn)場一樣,臥室四周都被涂上了水泥,最醒目的是那臺29寸東芝彩電的顯像管也被涂上了厚厚的一層,不知有何深意。按照梁廣生的說法,要做到這一切可得用不少水泥呢。在來這現(xiàn)場之前,王峰用最快的速度把夏月郵箱的密碼從網(wǎng)站那邊獲取到,并閱讀了王水明寫給夏月的所有郵件。所以現(xiàn)場的情況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這水泥是那些帶罪者認為完成某種儀式的必需品。
“這起案件看起來和王水明的死也很有聯(lián)系呢,這個女孩和夏月也可能有某種交集,因為現(xiàn)場都是同樣的儀式。另外還有一件事很奇怪?!蓖醴遄⒁獾叫∩蜻@時也提到了“儀式”這兩個字,她指著臥室的門板繼續(xù)說道,“這里在我們來之前就已經(jīng)是這樣了,也就是說,我們并不能確定這里是密室,很可能有人比我們先一步進入了現(xiàn)場。”
“那就當不是密室來辦吧?!蓖醴迕讼掳鸵幌?,通常做這個動作就意味著他的推理有了頭緒,“另外得好好查了一下現(xiàn)場的指紋,看看能把誰給揪出來。這個案子就你先負責吧,我有事要先走一步,也要辛苦梁哥了?!?/p>
小沈“噢”了一下,然后馬上吩咐做現(xiàn)場勘察的同事撒鋁粉,一副斗志昂揚的樣子。不用說,她很感謝王峰的決定。王峰轉過身之后偷偷撇了下嘴,然后出門來到了電梯前。他在犯罪現(xiàn)場的嗅覺很敏銳,他知道小沈剛才的話也已接近要害,但以她現(xiàn)在的認知是無法窺出端倪的。他也無法跟她說明。
電梯是一個很特殊的場所,每天總有太多人在這里邂逅。在等待電梯上來的過程中,王峰產(chǎn)生了某種錯覺,這個狹小的金屬盒子和“罪”的現(xiàn)場竟有幾分相似。它們都同樣讓人感到壓抑。在上升和下降的過程中都同樣無法進出。也同樣都有開門的一剎那,而在此之前,你無法預知里面會有什么。
電梯門開了,里面空無一人。王峰走了進去,用食指的關節(jié)處按了一下數(shù)字“1”,電梯門關上。這么做是王峰的職業(yè)病,他看過有太多的罪犯在案發(fā)現(xiàn)場都記得戴手套,而電梯里則不會。所以要查指紋的話,應該到這里才對。比如案發(fā)現(xiàn)場是在15層的話,直接在“15”的按鈕上查一下,可能會有不小的收獲。只要手指按上去的角度不同,重疊的指紋也能很好攝取和辨別。再排除鄰居的,兇手是誰可能就昭然若揭。這些經(jīng)驗他都不會告訴小沈,也不會提醒她在出租多年的房子里攝取和比對指紋將會是一項多么痛苦的工作。
自從看過王水明電腦里那封“罪之源”郵件之后,他就知道了這起案件是多么的不同尋常。老實說帶給了他很大的震撼。一般人可能會對那封信嗤之以鼻,可是他是親眼看到過那些尸體和現(xiàn)場的人,被害人也無一例外是高學歷的知識青年。更讓王峰有所感觸的是,他現(xiàn)在完全明白了夏月在初次看到現(xiàn)場時為什么會如此崩潰。
不管那封信是真是假,人們確實是在陸續(xù)死亡著,兇手的頭緒卻一點也沒有。
在這種情況下,通常的辦案手段只會變成阻礙。如果讓小沈或者其他同事掌握了這些線索,只會強制地把那些牽連者帶到警局里。堅信“罪之源”郵件的他們,完全不會和警方配合。然后,他們不是被錯誤地關進大牢,就是在放走以后被殺害,都不是王峰所希望看到的結果。
這是他經(jīng)手以來最危險的一個案子,王峰憑直覺這么認定,罪犯不僅具有高智商,并且心思縝密,隱蔽得極深。在這種情況下,他只有決定冒險一試了。在小沈的座位上看夏月的視頻時,王峰想到了那個人,經(jīng)過簡單的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她竟然就是夏月的姐姐,名叫夏雪,怪不得長得有幾分相似。她也就是幫夏月制造不在場證明的人。這是很難想象的一件事,當時的王峰也只能感嘆這個世界實在太小了。他竟然還在幾天前和她通了電話,可彼此誰都沒能聽出對方的聲音。
你究竟在扮演什么角色?
到了一樓之后,電梯門開了,可是王峰沒有出去,他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似乎陷入了某種思緒之中。
“叔叔……”一個學生模樣的男孩正推著自行車站在電梯門口呆呆地看著他,王峰終于回過神來,他飛快地沖出電梯,奔向樓道外。眼角余光中看到學生投來驚訝的一瞥。人生總是會有這樣和那樣的相逢,正如自己和夏雪一樣。這世上沒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夏雪,那回憶提醒了王峰,雖不知她正在干什么,但一定和死亡有關。
第六章:新的帶罪者與最恐怖推論
1
誰可以想到在姐姐的房間里,最堅硬的物體竟然是床上的尸體,可是卻無法鑿開那水泥。夏月放棄了尋找和嘗試,她知道這不是一種巧合,制造這個密室的人已經(jīng)什么都算好了?,F(xiàn)在即使給她一把堅硬無比的榔頭,以她之力也對這墻壁無可奈何。沒有人能救她,包括自己。
于是她反而冷靜了下來,但這時,一個奇怪的想法跑進了腦海。
它就像受放射污染的水怪一樣讓她覺得惡心,甚至不想與之對抗。
為此她做出了決定,對于生存這種事還是干脆放棄算了。
與此同時,那股味道鉆進了她的鼻子里,這就像臥倒田園間才能吮吸到的氣息,淡而清雅。她懷疑自己產(chǎn)生了錯覺,在這里怎么會聞到如此芳香?
可是它真的存在,悠悠的,只要閉上眼睛,就像是從別的世界飄來的,與這房間的氣氛顯得完全不搭。尋了片刻,她發(fā)現(xiàn)它是來自于大衣柜中。哎,即使是幻覺,也不管這么多了,夏月一縮身子,就鉆了進去,合上了柜門。嗯,就是在這里,這里和外面是不同的空間。雖然暗而狹小,但有一種安全感。這味道可能來自于記憶里,可能是一種召喚,夏月突然察覺。
這應該是與童年有關的回憶。
已經(jīng)久違了。
再骯臟的房間,可能都會擺有一個厚實的衣柜。它能裝進丑惡的事物,也會有堅強和美好的守護——即使是在這個水泥牢籠里。
夏月首先想到的是自己8歲那年,夏雪就快要上初中的時候,她倆在這里過夜,那確實是個難忘的夜晚。
先是為一點小事她倆發(fā)生了口角。如果真的要去追究的話,可能是把姐姐的彩色皮筋弄斷了,要不就是把她心愛的發(fā)夾掉進了馬桶里,諸如此類的。當時夏雪氣得不行,向嬸嬸告狀。嬸嬸一聽,反把自己女兒給數(shù)落了一頓。這下夏雪就哭了。到了晚上,她倆本來要睡一張床的。夏雪就故意占很大的地方,只留給夏月很小的一塊。夏月不知怎么辦就只好下了床,坐在了旁邊的地上。她心里很難過,喜歡姐姐,但有時也受不了她的脾氣,加上自己也有倔強的一面,不知該怎么面對現(xiàn)在的情況。恰好這時嬸嬸不放心又進來了,一看這樣子,就把夏雪從床上拉起來,帶到外面罵了一頓。這時夏月的心里充滿了緊張和不安,她擔心姐姐會從此不原諒自己。過了會兒,姐姐面色鐵青地回來了,她沒和夏月說一句話,只是抱起枕頭,鉆進了衣柜里,合上了柜門。那意思很明白:床就給你了,但你別想和我睡一起。夏月也知道,姐姐對那種狹小的空間情有獨鐘。
很小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如果遇到不順心的事就會把自己關在衣柜里,或者躲在床底。這會帶給她安全感,這個時候的她就會六親不認,無論對誰。她進入了只有她一個人的世界。于是乎,夏月在房間里也變得孤零零了。在這種時候低下頭懇求姐姐她做不到。于是她抱著腿,坐在那里,呆呆地看著窗外。她還記得那晚的夜空是黛藍色,繁星點點,清冷而美麗。她看得入了神,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她在心中生出了恐懼。這么久了,姐姐會不會被衣柜給吞噬了。輕輕地喚了一聲,沒有回應,恐懼頓時在她的身體里蔓延開來。她打開床頭燈站了起來,慢慢地走近衣柜。深呼吸了一下,把門輕輕地拉開,看見姐姐像一個洋娃娃一樣縮在里面,閉著眼睛,嘴角微抿著,似乎進入了甜美的夢鄉(xiāng),渾身上下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誘人可愛。看著這畫面,一種情不自禁的沖動油然而生,夏月突然湊上前,輕輕地在姐姐的臉蛋上吻了一下。這一吻,似乎驚到了姐姐,原來她沒有睡著,驀地睜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夏月。兩個人同時相對一笑,然后笑聲越來越大,所有的不快在這時都被拋到了腦后。夏月此時還記得姐姐當時臉上的紅暈,是多么美麗。這是她們第一次如此的肌膚之親,以后也只會在開玩笑的時候說“別這樣,再這樣我吻你哦”,然后倆人就會同時嬉皮笑臉起來。
還有10歲那年,那是一個灰蒙蒙的陰天。夏月和同桌鬧了矛盾,心情很陰郁。放學以后,她不想直接回家,就在學校附近瞎逛。在經(jīng)過一個書報亭的時候,正好看見姐姐。她穿著粉紅色上衣,淡藍色的格子裙子,露出雪白的小腿,正在那里看著什么。夏月悄悄地走到她背后,在她裙擺上揪了一把。這時,夏雪猛然轉身,用一種從未見過的憤怒眼神瞪視她。夏月沒想到姐姐會這樣生氣。而姐姐一看是她,表情先僵了一下,然后緩下來。但當時的氣氛已經(jīng)變得尷尬,正不知該說什么時突然密密麻麻的雨點從天而降,轉瞬間就變成了傾盆大雨。正在發(fā)愁,耳邊傳來姐姐的聲音:小月,我們奔回去吧!轉過臉去,就看見夏雪的表情是認真的,并莞爾一笑,這笑容讓她無法拒絕。小月,讓我們一起在大雨中奔跑吧!好?。∠脑埋R上回答,有什么不行?
那雨中的感覺想來一輩子也不會遺忘,在第一時間被淋得濕透,夏月一向最愛惜的皮鞋從里濕到外。她完全不顧及了,肆無忌憚地在雨水里踐踏奔跑著,雨水像甘露一樣撲打在身上,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酣暢淋漓。路人投來眼神雖是驚奇,有的也夾雜著羨慕與笑意。那又怎么樣?是啊,我們兩個是瘋丫頭!鞋根帶起的雨水高高揚起,仿佛就是在河水里嬉戲。這樣在雨地里旁若無人地飛奔。長大以后,是再也不會做了,淑女變成了“她”的定義,這些只能留存在回憶里??墒墙憬悖@一切就都結束了么,改變,是在關上和打開幾次柜門之后發(fā)生的?你是否還能回想起?
就在這時,惱人的噪音響起,夏月捂住了耳朵,她縮在衣柜里,不想去看外面的情形,不想去接觸衣柜外的世界。一切怎么樣都隨便吧,反正我已經(jīng)放棄了。生命失去了她的意義,罪神的召喚可能是最好的解脫。而我現(xiàn)在待在自己的世界里,和當時的姐姐一樣。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敲門的聲音讓她睜大眼睛。在這房間,怎么還會有人敲門?
可是沉悶的敲門聲再次傳來,她確定沒有聽錯,原來是有人在敲衣柜的門。
“嗨,我可以進來么?”
還沒等夏月回應,門就被打開來。
在一瞬間,她產(chǎn)生了錯覺,還以為是當年的自己站在門外。
“你好,我也是被罪選中的人,很高興認識你?!?/p>
定睛之后,看見王峰正立在門口,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微笑地望著夏月。
2
“這其實沒有什么好奇怪的。”王峰搔了搔頭皮,對著猶疑不決的夏月解釋起來,他的樣子看起來有幾分靦腆,“你也知道,被選中的人彼此之間都會有或多或少的聯(lián)系,而那種信一開始又有誰會相信呢?”
“那你相信得也太晚了吧?”夏月已經(jīng)走出了衣柜,她看到臥室的門上多了一個洞口,地上都是水泥塊,幸好這是在里間,通往走廊的大門好好地關著。
“呵呵?!蓖醴逦⑿α艘幌?,“這可能不巧吧,也許我被寫下的罪是我固有的罪吧,所以我沒什么感覺,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但我確實也收到了。我沒有把它和任何人講過,所以讓你意外了,這一點還請見諒?!?/p>
“你前面說被選中之人彼此之間都會有聯(lián)系,那你和我們又是什么聯(lián)系?該不會就因為你是這系列案件的警察吧?”
“警察的身份讓你見笑了,但其實不止如此,我和你姐姐其實是舊識,但你跟我講起的時候我忘記了她的名字,實在是抱歉。如果不是透過這層關系,我根本就無法找到這里?!蓖醴逡贿吅拖脑抡f著話,一邊快速地四下掃視,似乎在尋找什么線索,“她在我們局里有檔案,有這個地址,本來我以為衣柜里是她,一看是你,我還真吃了一驚?!?/p>
究竟是誰讓誰吃了一驚,夏月一邊在心里嘀咕,一邊又很好奇他和姐姐的這層關系。她完全不知道姐姐和警察有過什么聯(lián)系,看來他知道姐姐的一些事情。但對于這個人,夏月并不打算放松警惕。
“你叫什么來著?我沒理由相信你?!?/p>
“王峰,三橫王,山峰的峰,的確你沒有理由相信我,但你更沒有理由懷疑我。如果我跟你們不是一樣的,我現(xiàn)在不抓你干嘛?不過你也要原諒我之前演得比較過火。沒辦法,一是我開始并沒意識到案件和那封信有關,二我也不想被他們懷疑?!?/p>
“那你現(xiàn)在來這兒想干嘛?”夏月問得有點不客氣,似乎在發(fā)泄之前被他欺負的怨氣。
“這有兩個理由:1,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無助,而我也是。我的死期可能也不遠了,而我完全不知該怎么辦;2,你也知道,現(xiàn)在事態(tài)已經(jīng)無法控制了。三具尸體的出現(xiàn)可不是一件小事,你再想想看,即使你們逃脫了罪的懲罰,又該如何善后?到時若是沒有我的幫助,我相信你們也很難全身而退吧?!?/p>
夏月反復思量著他的話,覺得還是有些道理的。
他的意思是他雖然收到了“罪之源”,但是沒有相信。其實自己一開始也是這樣,像她這樣敏感的人如果不是因為姐姐和王水明的死亡也絕對是不會相信的。而作為一個神經(jīng)大條的警察,可能對這種東西完全會不當回事。他雖然去過王水明的現(xiàn)場,但“罪之源”并沒有透露現(xiàn)場是怎樣的,他也不知道王水明作為帶罪者的身份,而這一點自己是事先知道的。
還有一點也很重要。就是夏月暗暗發(fā)覺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王峰像變了一個人,不,確切的說是某方面發(fā)生了變化。一種可能是褪下警服的他本身就是這樣,二來這種變化對于帶罪者實際上是毫不奇怪的,也可以說是必然的,說明 “罪”正在他心中發(fā)揮作用。他所說的話并非沒有可能是真的。
雖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現(xiàn)在自己的情況的確非常被動。他是警察,只要自己不配合他,他隨時可以把自己抓走。他既然認識夏雪,那我之前的不在場證明也就作廢了。并且他似乎和夏雪有某種奇怪的聯(lián)系,那么一起被選中也屬于正常的范疇。
“慢點!”夏月突然想到了什么,嚷了起來,“你果然是個騙子,姐姐說過七個帶罪者她都找齊了,如果你是其中之一,她又怎么會不和我說?”
“呵呵,你們是把這種身份稱之為‘帶罪者嗎?倒也簡單易懂。不過真沒想到直到現(xiàn)在你還如此相信夏雪。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她,你又怎么會落得如此下場?如果不是我來這里,你打算怎么辦?對!我的出現(xiàn)是和你姐姐說的話矛盾,但她真的什么都告訴你了么?”
這番質(zhì)問,讓夏月無言以對。
“看起來你還不相信我,不過這也無所謂,我現(xiàn)在也沒法告訴你更多事,我想先問一件事,你一共見過幾個帶罪者?”
“除了一個,就都見過了?!毕脑聰?shù)了一下,回答。
“很好,那你在見到他之前,不妨就相信我是其中之一?!?/p>
“那我也不妨告訴你,那最后一個人,是變態(tài)殺人狂!”夏月突然歇斯底里地嚷起來。最近遭遇的不幸太多,她終于扛不住,要哭出來。
王峰突然上前一步,把手放在夏月的肩膀上,用一種溫和的眼神看著她。過了一會兒,夏月揉了揉眼睛,平靜了下來。
“夏月,我想問你一件事?!蓖醴宓难凵裢蝗蛔兊卯惓烂C,“你之前認識費冰欣這個人么?”
“起先不認識,怎么了?”夏月有點不知所措。
“果然,我當時在現(xiàn)場就覺得有點奇怪,但我還是希望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p>
“是怎么回事?”
猶豫了一下,王峰還是說了出來:“說到帶罪者的問題,難道你能保證她真的是其中之一么?”
夏月頓時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你有想過沒有,她現(xiàn)在死了,被說成是帶罪者,可你甚至沒聽到她生前講過一句話,又以什么去相信?”
費冰欣死時的慘狀浮現(xiàn)在夏月的腦海,的確她們沒說過話,她們的見面是姐姐安排的,那時已經(jīng)陰陽兩隔……
“可是那房間……”
“那房間是那樣沒錯,但如果帶罪者是兇手,為了混淆視聽在殺了無辜的人之后,把房間布置成那樣不行么?”
見夏月不說話,王峰接下去說道:
“所以呢,現(xiàn)在有第八個帶罪者出現(xiàn),你也不要這么奇怪?!彼恼Z氣夾雜著無奈,“我真的沒有騙你,干我們這行的,收到恐嚇信那是家常便飯。那種東西難道你一開始就相信了么?”
“好吧,不管你說的是真還是假。”夏月這時感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無力,“我會和你合作。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但我有一個要求。”
“你說。”
“不管最后結局如何,你都要放我姐一馬?!?/p>
“她這么待你,你居然還想救她?”
“我希望她能原諒我,不管她是什么人。”
聽到這句話,王峰默不作聲了。
“你答應么?”夏月再次問道。
“這要看你的表現(xiàn)了。”
“怎么說?”
“對于我而言,”王峰這時嘆了一口氣,“我是什么罪,我該如何活下去,這是首先要解決的問題吧?!?/p>
3
“我們難道非要在這里談么?”夏月終究受不了了,王峰一直對現(xiàn)場看個不停,一副饒有興趣的模樣。
“你不知道,我做警察這么多年了,王水明那個現(xiàn)場給我的沖擊是很強的?!?/p>
夏月在心里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先不把阿西藏在王水明肚子里的推理告訴他。如果他只是為了案件真相才接近她的話,這方面的事就讓他知道的越少越好。至于和“罪之源”有關的事情,不知他是否真被選中了,還只是看到了王水明電腦中的郵件,但無論怎樣,他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大概,有關這方面的內(nèi)容和罪之法則倒可以跟他說說。這是她覺得唯一有義務做的。
“而這里,又帶給了我同樣的感覺?!蓖醴暹@時接下去說道,“我雖不知道他是誰,但他應該也是帶罪者,你覺得呢?”他是指床上的尸體。
“他叫阿西,的確是貨真價實的帶罪者,接下來你想怎樣?”夏月特地在“貨真價實”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只要是帶罪者,就能做到穿墻入室么?”王峰這時皺著眉頭轉過臉問。
“你不妨試一下?!?/p>
一聞此言,王峰先把眼睛瞟了一下丟在地上的打鉆機和榔頭,再直直地注視著對面的墻壁,過了半晌,他咽了一下口水:“我看還是算了……”
這時夏月忍不住撲哧一笑:“剛才騙你的啦,雖然被不知名的神力玩弄,但我們沒有任何特異功能的?!?/p>
“是這樣么?你能不能詳細和我解釋一下相關的事?”
夏月點了點頭,她把七條罪之法則以及靈魂印證之類的事全都說了一遍,只隱瞞了自己的兩條推論,然后吐了吐舌頭:“哎,我這手要怎么辦呢?”不知不覺的,她和王峰接近了起來。雖然他看起來其貌不揚,但只要和他接觸一會兒,就能感覺到他身上有一種很容易接近的親切感。
“不對,我是干這行的?!蓖醴暹@時用一種認真又調(diào)笑的眼神瞅著夏月,“你還向我隱瞞了什么?!?/p>
“隱瞞?沒有啊。”夏月慌了一下,不管他是警察還是殺人狂,她承認他的觀察能力真的很強。
“夏月哦。”王峰又笑了起來,“如果你跟我隱瞞了什么,導致了我最后的死亡,你會不會后悔呢?”
這時夏月顫了一下,的確對于被罪選中的人,死亡是如此切身的話題。下一個不知會是誰,即使沒有兇手,也可能會因為自己的靈魂印證失敗而死亡。也就是說,接下來王峰或者自己死于非命都不奇怪。自己死了的話,得出的推論除了兇手以外就沒人知道了,這對好人非常不利。而王峰,畢竟現(xiàn)在是救過自己,沒有他的話自己是無法出去的。遲疑了一下,夏月終于把自己得出的兩條推論也說了出來。綜合之前所述,“罪之法則”一共有以下幾點:
規(guī)則一:每個人被寫上的罪各不相同;
規(guī)則二:罪會改變心靈,但本身的屬性不會改變;
規(guī)則三:除了改變被選者的心靈,罪不具有其它任何能力;
規(guī)則四:被選中者想要去除罪,必須在涂滿水泥的房間內(nèi)進行靈魂印證,如果不進行靈魂印證,在特定的時間內(nèi)就會直接死亡;
規(guī)則五:靈魂印證的機會只有一次;
規(guī)則六:如果靈魂印證失敗,被選中者會被殺死;
規(guī)則七:罪會指導其他帶罪者完成殺人,成功率為百分之一百。
推論一:在無特殊線索的情況下,想要知道自己是什么罪,被其引導去殺人是最直接的方法。
推論二:越早被罪引導去殺人,能明確自己罪的概率就越大。
王峰很仔細地把這些寫在紙上,看了一會兒,然后裝進了口袋。
“怎樣?現(xiàn)在你會想殺了我吧?”夏月直直地看著王峰,問道。
“不會?!蓖醴宓男θ輲в幸环N說不出來的意味,“像我這種人,要去殺人的話,也會去殺你說的那個天生殺人狂。你看照現(xiàn)在的態(tài)勢來看,也只有我去對付他了對吧。怎樣,你希望我和他同歸于盡么?”
“這……”夏月皺了一下眉,低頭想了一會兒,還是說道:“我也不知道……”
“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要去找姐姐么?”夏月問出了下個問題,她想知道姐姐現(xiàn)在有沒有原諒她,也很想知道她有沒有殺死費冰欣。不管她如何討厭自己,即使已經(jīng)到了恨之入骨的程度,她也希望能坦然面對。她不想背著包袱過完余生。
“你能不能再等我一會兒?”王峰這時說道,“我想再觀察一下現(xiàn)場,既然罪之法則不能帶給我們特殊的能力,那這個密室就必定有一個解法,這可能也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王峰看著現(xiàn)場,雖然是費了不少力氣,但這次是他獨自進入,沒有其他人干擾。這里確實全部被水泥封死,地上還有制造水泥所留下的印子,水桶,甚至還有把尸體切割開來的鋸子,最后還有惡心的尸體,簡直和在王水明現(xiàn)場的處境一般無二。那里他一直就不明白解法,現(xiàn)在又是一個新的謎題擺在眼前,他實在不想錯過。
而對于費冰欣的死亡現(xiàn)場,密室并不能證明存在,在警察到達那里之前現(xiàn)場已經(jīng)被破壞了,并且那里的氣息和王水明現(xiàn)場以及這里有著明顯的區(qū)別。簡單的說,那里是出于人的仇恨,而這里則像來自于神的冷漠和怪異。
最關鍵的地方在于兇手如何進出密室。他一定掌握著什么神奇的手法,這已經(jīng)是第二個密室了。水泥花半天時間就能干涸,這里就像是剛過半天的樣子,顏色還很新。另外感覺這里的水泥涂得比較匆忙,比如天花板及被家具遮擋的地方涂稍微薄了點,雖然很平整。窗戶和門板處的磚頭是側立擺放,雖然薄了點,但可以節(jié)省材料。這些區(qū)別其實都說明不了什么問題,畢竟王水明的案發(fā)現(xiàn)場兇手是有充分的時間的,并且水泥很可能是王水明自己涂的。換句話說,涂水泥的未必就是兇手。而關鍵在于兇手進入和離開密室的方法。王峰仔細地檢查了四面墻壁,全都嚴絲合縫。他這次選擇破壞了門口處的水泥得以進入,畢竟那里總體上比墻壁要薄不少,可以省力。現(xiàn)在看來,門背后確實也沒什么花樣,這樣的進入方式并沒有對密室的破解造成影響。而這個房間因為只有14平米左右的大小,家具又少,感覺更加不可能從中蒸發(fā)。越分析下去王峰越感到頭痛,挫折感也越強。正在他冥思苦想之時,夏月開口了:
“其實我想到一件事。這是我之前就有過的想法?!?/p>
“是什么?”因為夏月說話的語氣明顯怪異,王峰有點詫異地注視她。
“你如果是對密室有興趣,我能解釋這一切。”
“真的?”
“我一直覺得,這為何不可能是我干的?!毕脑碌拖骂^,用沾著水泥的手指揉了揉裙邊,“你知道么?根據(jù)‘規(guī)則六和‘規(guī)則七,靈魂印證錯誤的話會被其他帶罪者殺死。所以我想這里的一切其實是有一個解釋的:水泥其實阿西涂的,他想對自己進行靈魂驗證,結果印證錯誤。因為‘規(guī)則七,他必須要被其他帶罪者殺死,而又因為現(xiàn)場是密室,其他帶罪者無法進入,所以“罪”只有選擇我來完成殺人。而我當時在睡覺,可能這個過程沒有醒過來,反正,我雖不知道當時的情景,但這是不是唯一的解釋呢?”
此言一出,王峰的臉色馬上陰了下來,他轉過臉把眼睛盯著門上挖掘的洞口,這樣過了許久他都一動不動,不禁讓夏月有點害怕起來。
“原來是這樣,我現(xiàn)在明白靈魂印證為什么要選在這種密室里進行了?!蓖醴逵檬置嗣掳停K于沉聲說道,“這樣帶罪者在靈魂印證錯了之后也能暫時地保護自己。雖然水泥石墻并非堅不可摧,但這會有一些時間來做出應對,至少可以來得及寫個遺書之類的?!?/p>
夏月臉色發(fā)白地站在這里,她本以為王峰在知道她就是兇手以后會翻臉或者怎樣,但沒想到他似乎對此不以為然。
“你不逮捕我么?”夏月小聲問。
“不會。”王峰果斷地回答,“首先即使你真的是殺死阿西的兇手,你也只是受‘罪神的控制,這并非你的本意。再而,我并不相信你真的是兇手。你知道阿西的尸體為什么被分成三段么,因為要汲取大量的血液,涂在墻壁上。做這種事的人身上少不得會沾到鮮血,你再看一下你身上,一滴血都沒呢,不是么?”
夏月這時仔細的在衣服上搜索起來,果然如王峰所說,至少正面沒找到一絲血跡。
“可是這又是怎么回事?”夏月攤開了她的手掌,把上面水泥伸給王峰看。現(xiàn)在的她雖然已經(jīng)感到如釋重負??蓛词秩绾坞x開密室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自己也無法完全安心。但她開始相信王峰說的話,回想起王水明的密室,根據(jù)自己的推理,阿西并不是真正的兇手,那么真兇還是通過其它手段從現(xiàn)場離開的,并非是通過王水明的肚子。正說明確實有某種奇特的方法,只是他們還不知道。
“哎呀,不好!”這時王峰突然大叫一聲,把夏月給嚇了一跳。
“如果殺死阿西的兇手不是你,就說明他已經(jīng)逃到了外面,那么他在你手上涂水泥的原因很可能是想把你陷害成兇手,甚至你自己都這么以為了……也就是說,等水泥干了以后他隨時可能會匿名報警,讓警方到這里來。而我的車就在下面,被看到就完了!”
“那我們快走吧?!迸税胩欤罹o張的還是自己的車被看到,夏月有點哭笑不得。
“嗯?!蓖醴妩c了下頭,最后再戀戀不舍地看了現(xiàn)場一眼,終于示意夏月一起往外走。
剛坐進別克轎車的駕駛室,王峰突然全身一顫,然后全身像被定住一樣一動不動。
“怎么了?”夏月急得拽了一下王峰的手,王峰手掌的厚實和溫暖讓她的臉微微一紅。
“剛才你的推理提醒了我。”王峰的眼睛像被涂上了一層光,猶如黑夜中的貓,“讓我明白了什么是罪之法則的終極漏洞,也知道了阿西在上一輪幸存的原因,以及那個百分之百的幸存方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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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峰的話帶給夏月的震撼是難以想象的,自己絞盡腦汁想不出的事竟然被他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想明白了,而看起來并不像在騙人,這也有點讓她又羨又妒。
“你能告訴我么?雖然我沒有什么能報答你的?!毕氲浇憬銥檫@個所做出的犧牲,夏月的臉微微變紅了。不過她真的很好奇什么是罪之法則的終極漏洞,那百分之百的幸存方法又是什么。
王峰發(fā)動了汽車:“我會告訴你,畢竟要不是你告訴我那些,我也不會知道這個方法。但怎么說呢,你要先做好思想準備。”
什么思想準備?這句話讓夏月緊張起來。
“你剛才說的阿西靈魂印證失敗,然后被你所殺,我現(xiàn)在也可以斷定是不可能的了。”王峰把車駛上了公路。
夏月靜靜地聽著。
“阿西肯定也知道了這種方法,所以他不可能現(xiàn)在就進行靈魂印證,也就不會出現(xiàn)靈魂印證失敗,導致‘罪神控制你殺了他的情景。換句話說,確實是有人殺了阿西,但那個人不是你,他利用神秘的方法進出密室,并嫁禍在你身上。不止如此,他還利用了‘罪之法則,讓你也相信自己就是兇手。從他的角度講,這樣做還真是他媽的完美?!蓖醴暹@時嘆了口氣,不知是無奈還是替兇手惋惜,“只不過他在小細節(jié)上稍稍疏忽了,沒有在你衣服上抹上血液。哼,不過他真的很聰明?!闭f到這里,王峰加大了油門。一想到是面對這種對手,自己還差點陷入他的圈套,夏月明顯緊張起來。從阿西的例子來看,她已經(jīng)受到了某種警告,很可能是下一個被謀殺的對象。
“那你說一下,那個漏洞是什么?”雖然絕望感已經(jīng)開始彌漫,但也并非希望全無。
這時王峰沉默了。
“你倒是說啊,怎么,想食言啦?”夏月有點急了。
“不是,我只是擔心你聽了會后悔。但若不聽到你肯定不會罷休,還是告訴你吧。”
前面出現(xiàn)了紅燈,王峰踩了剎車,別過頭先看了夏月一眼。
“其實這也不復雜,但確實可以說是‘罪之法則的漏洞,如果真的運用得當,確實可以百分之百幸存。”王峰用手了搓了搓下巴,“你前面說阿西制造密室來進行靈魂印證如果失敗,就只有在密室里的人可以殺他了。這個推理并不準確。瞧,我就可以進去,也不是太費力。但有一種方法,可以讓他百分之百放心。你想一下,如果他在靈魂印證之前,把我們?nèi)細⒘?,把除他之外的帶罪者都殺了。那么當他印證失敗的話,罪神該引導誰去殺他呢?”說完之后王峰咽了下口水。
一聞此言,夏月倒吸一口冷氣,沒想到竟是這樣!
“根據(jù)規(guī)則七:罪會指導其他帶罪者完成殺人,這就是BUG的關鍵,因為有一種情況是已經(jīng)沒有其他帶罪者了。所以與其把房間筑造成牢不可破的密室加以防御,不如先下手為強殺掉所有其他帶罪者。比起你的推論二,推論三則更加恐怖:殺掉所有其他帶罪者,自己再進行靈魂印證的話,不論靈魂印證正確還是錯誤,都可以百分之百幸存!怎么,現(xiàn)在你想說什么?”
“怎么會這樣?!”夏月實在沒想到這看似簡單的罪之法則,竟然隱藏著如此恐怖的推論!殺人!殺人!全都殺光!怪不得會有人變成天生殺人狂!夏月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煞白,這則推論對她沒有任何用處,她當然不可能去殺害別人,為什么推論會越來越恐怖呢?為什么罪之法則會幫助嗜殺成性的人?夏月有種想哭的沖動。
“你會不會現(xiàn)在就想殺了我?”她突然問。
綠燈亮了,王峰緩緩踩下油門。
“不會?!?/p>
“兇手可都這么說呢?!毕脑沦€氣地別過臉。
這世界怎么會有這么恐怖的法則?她不想變成一具尸體,真的不想。
“哼,別小看我?!蓖醴宥⒘撕笠曠R一會兒,查看著有沒有人跟蹤,“這個漏洞雖然很恐怖,但并不完美。”
“這怎么講?”夏月疑惑地轉過臉,她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其貌不揚的男人比她想象得聰明很多,有點讓人害怕。
“你想一下阿西現(xiàn)在的下場就知道了。是的,他是可以用這個方法逃過一劫,但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關鍵在于這一輪結束之后,又會有一輪新的開始?!锷竦囊?guī)則雖然有漏洞,但如果出現(xiàn)上一輪他印證錯誤了但沒有人殺他的結果,那么他必定會在下一輪中被選中,以重新制造可以對他執(zhí)行規(guī)則的條件?!蓖醴逦@一口氣,“我是這樣想的,而且看起來,他這次遇到了更強的對手?!?/p>
“你是說那個兇手也知道這個漏洞?”
“看起來是的,他已經(jīng)殺死兩個人了,我相信還會有第三個?!?/p>
第三個就是我么?夏月開始思考這個問題。那個兇手不僅聰明,冷酷,殘忍,熟悉規(guī)則,并且身體條件應該也很不錯,否則阿西不會死在他的手上,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如何自由出入密室的方法,完全是不可戰(zhàn)勝。
“我想這漏洞對他而言已經(jīng)是完美了?!毕脑乱Я艘ё齑剑八热荒茏杂蛇M出用以靈魂印證的密室,那他就是所有帶罪者中的最強者。不論被選中幾次,他都能得以幸存,不是么?”
“果然你也發(fā)覺了?!蓖醴逵觅澩恼Z氣說,“如果無法知道他是如何自由出入密室的,我們就非常不利?!?/p>
“那你打算怎么辦?”不知為什么,夏月突然對王峰依賴起來。
“我想現(xiàn)在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團結其余所有的帶罪者,讓他難以下手。難點在于我們怎么知道他不在那些人里面?!?/p>
如果不算費冰欣,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兩個,還剩五個,這五個人的名單是:夏月,王峰,夏雪,李富勝和幸存者。
那個兇手,或者說是殺人狂,真的就是那個幸存者么?
對于這個問題,夏月突然不自信起來。
所有人都可能欺騙自己,包括坐在身邊的人。在這一刻,夏月從內(nèi)心深處感到一種寒意。
“我確定沒人跟蹤了?!蓖醴暹@時說道。
“你現(xiàn)在要把我?guī)ツ睦???/p>
“一個你沒去過的地方,可以見到你想見的人。”
“姐姐?”夏月不由問道,“你怎么知道她在哪里?她究竟是不是殺死費冰欣的兇手?我要不要先打個手機穩(wěn)住她?”
“我既然是‘第八個幸存者,那她是不是殺死費冰欣的兇手也就很明顯了。不過你現(xiàn)在什么都不需要做,好好地待在車里,就是穩(wěn)住她最好的方法。因為我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她。呵呵,人生就像是一個環(huán),誰都會回到起點。我和你的相遇就是一個預兆。那個叫李富勝的,讓我猜一下,是夏雪的初中語文老師對吧?”
“你怎么知道的?”夏月吃了一驚,她只向王峰做了和法則相關的說明,人物方面的介紹很簡單,并沒有和他說過李富勝的身份。
“我知道你可能還會懷疑我是否真的是帶罪者,但我保證并沒有騙你。我可是他們的老朋友,所以被卷入也不奇怪。這對于我來說可能反倒是一種幸運。關于他們的事我不知道你清楚多少,其實自那以后,我一直覺得會有一個了斷的,但沒想到是以這種形式?!鳖D了一頓,王峰才說下去,“你知道么?我很希望能活下去,但如果真的做到了,這件事了結以后我就會辭職。如果我死掉的話,有一句話希望你幫我轉給她?!?/p>
“是什么?”夏月不知為什么,竟感到了由衷的哀傷。
“當你開始原諒這世界,這世界才會給你最想要的?!蓖醴遄⒁曋胺?,閉上了嘴。這是一句他對自己講過無數(shù)次的話,在今天終于應驗了。
[第六章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