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琳筠
我第一次痛切地感到什么是卑微。
最近看了一篇文章,感到骨鯁在喉。
文章的內(nèi)容大致如下:一個貧寒的家庭,在他人的非議和嘲笑中供身有殘疾的兒子上學。兒子第一次高考失敗,全村人的恥笑,迫使這個家庭搬離了原來的村莊。
兒子參加了第二次高考,一紙通知書使這個赤貧的家庭充滿了久違的歡笑。但就在這個殘疾的孩子經(jīng)過一路顛簸,進入夢寐以求的大學校門時,更為殘酷的悲劇才剛剛拉開帷幕:他被從這個系推到那個系,招生的老師說看錯了他的檔案,最后,通知書變成了退學書。值得一提的是,那是一所師范院校,其職志是培養(yǎng)教書育人的人。
我想,如果角色能夠轉換,這所院校的老師和領導,在把這個殘疾青年推出校門以前,是否會稍稍有些遲疑?
由此,我想到了另一件自己親身經(jīng)歷的事情。
今年寒假,學校剛一放假,我就收拾好了行囊準備回老家過年。因為放假前復習很緊張,考試前的那個雙休日根本就沒休,我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回鄉(xiāng)下的老家了,年邁的父母望眼欲穿。
我剛剛準備動身,學校領導打來電話,要我上報兩個“特困生”,說有一個熱心人想資助兩個貧困生。對于家庭貧困的學生,這是個難得的好機會,于是我靜下心來從全班同學中認真篩選。
名單報上去后,校方又要這兩個學生的父母姓名、家庭住址、聯(lián)系電話。做這些事,大約花費了我半天的時間。下午剛想走,學校主要領導又打來電話說:“張老師,你隨時在家等著,熱心人要和扶助對象在教育局碰個面,需要班主任領著學生去?!?/p>
我只好在家等。時間一天天地過去,老家的父母每天都打電話催我們,我坐立不安。直到臘月二十八,學校主要領導打電話說,“接見”改為正月初八學生返校那天,至于什么原因,領導沒說,咱也沒敢問。領導還讓我通知這兩個貧困生的家長,初八也到學校去,資助人想了解這兩個孩子哪些方面需要幫助。
正月初七,我分別給家長打了電話。初八返校那天,那兩位家長到校的時間比我還早。
這是兩個品學兼優(yōu)的孩子。一個因為一次意外摔碎了脾,脾臟被摘除,孩子的父母都沒有固定工作,家中有姐弟二人。另一個女孩的姐姐上高中,父親一人做臨時工,父母還要贍養(yǎng)4個老人。
返校后,我在班上做完假期階段性總結,學校那頭還是沒什么動靜。我只好給分管的主任打電話,可沒人接,同事告訴我,學校領導可能在開會。
一直到放學都沒人提這件事,我連領導的面都沒見到。那兩位家長一直等候在角落里,看見孩子們都放學了,他們什么也沒說便知趣地走了。望著他們寒風中的背影,我第一次痛切地感到什么是卑微,包括我自己,因為我無力改變什么。我不知道原定的計劃為什么落空,是“好心人”不想資助了?還是“好心人”今天有更重要的事?但不管怎樣,得給家長一個交待呀!連說句話的時間也沒有嗎?
家長和孩子,是懷著怎樣的熱情和希望而來的呀!他們收拾得干干凈凈的,眼里飽含著善意和期待。
連我都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直到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一樁善舉為何竟這樣不了了之。其中肯定有個違約的人,但我不知道是誰。那位學校的主要領導已經(jīng)退休,拿著很高的退休金,衣食無憂地在家里頤養(yǎng)天年,這樣一件事,于他應該算是件小事吧,大約很難在他記憶中留下任何痕跡。
我只是一個“傳話的角色”,不過損失點電話費,失去了幾天和家人在一起的時光。但那兩位家長和孩子呢?他們沒有乞求和呼吁,是別人主動提出來幫他們的。按別人預定的時間,他們來了,帶著太多的感激和誠惶誠恐,卻不清楚約他們來的人為何遲遲不肯露面,甚至連句“敷衍”的話都沒有。
有一句話說:行善而想被人知道,不是真正的行善。用右手做好事,不要被左手看到。
wugengwang@163.com
(編輯:烏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