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詩雯
前兩日在雨水中看到巨石,形似云起,便由此得名。背面題有乾隆的詩詞,名曰云起風(fēng)歌。
再轉(zhuǎn)彎便順勢拐進(jìn)一個售賣筆墨紙硯的地方。滿墻滿墻的水墨畫,玻璃柜里安放著各色石頭,雕成屬相或是其他樣式,供人玩賞抑或有心去雕些印章。我凝視一幅牡丹,猛然覺得畫里明明是那不遠(yuǎn)的云起。許是水墨的格局歷來如此,無可避免地一半空白,另一半填塞些顏料。于是坐在角落,與專給人題字的老人閑聊起來。
他翻出自己的字畫給我看。這是朱紅,那是絳紫。用狼,或是其他動物的毛,揀一小束放在一起,理成含一口墨的毛筆。我們聊得投緣,他說少有人愿意如此誠懇地同他說話,人們大多是放不下塵世。我承諾了常來看看他,并且挑了塊頑石,請他身邊的徒弟雕成云起風(fēng)歌。老人免去了刻字的高昂費(fèi)用,只要了石頭的價錢。
很快雕成。云起風(fēng)歌。印泥是朱砂色。
后來在房檐下拍照,他題了字給我。豪邁的字,洋灑的墨。我看著他興致盎然,若是以后不再經(jīng)過不是就違背了承諾。仿佛就看到老人獨自站在陰雨中無邊際地等待,這樣地期待著,陌生人的歸期。
我在這里坐了一個上午,屋檐上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
享樂是無法拒絕的賭局,你不得不賭,不得不輸。我又一次利用青春的質(zhì)地,勾勒出專屬于我,自由灑脫的水墨。
回家,一樓的奶奶換了一條狗養(yǎng)。一樓奶奶患有眼疾,膝下無子女。便養(yǎng)了一條京巴解悶。我搬來時京巴就已不小了,但還能偶爾看到它奔跑。后來的那些日子,常能看見夕陽的余暉,包裹了靜靜站在樹下的老人,以及她用繩子牽著的,趴在地上的狗。
后來狗就不見了。
再也看不見了,老人的眼疾沒有治愈。若是再能見面,她該以怎樣一種姿態(tài)站在夕陽里,她的手離開了那牽狗的繩,該放在哪里?
老人與我說不完的那些話,都留在下次吧?;鞚嵫劬镌贈]有什么別的了,僅剩下一些委婉的留戀。
老人們悄悄隱藏了痛苦和過去,選擇孤獨地坐在十年前、二十年前停駐的地方。他們回望著過去,回望著彼時的光華粲然。當(dāng)青春還在,他們從未想到過老去的那天。就算想到了,也慶幸這原來遙遠(yuǎn)至極。誰能明白歲月是怎樣偷溜遠(yuǎn)去。當(dāng)我驕傲地昂起頭顱,唱起歌來,心里想的無非是現(xiàn)實的難以勾留的倉促情感。
可是時間的步步緊逼容不得人有一絲喘息,一次嘆氣。
我花去許多時間體驗老人們或開闊、或孤苦、或堅忍的靈魂震顫。我走在那些靈魂厚重的人身邊,試著去懂得那些無以復(fù)加的懂得,去愛那些腐化的愛。多少人能夠鼓足勇氣跋涉過這樣的綿長歲月。電影里面黑白交替閃爍之后主人公就從青年邁步到了老年,誰能明白這其中有多少惘然的日子,多少披星戴月的奔波,多少驚心動魄的無畏。
是不是當(dāng)你害怕了,你就想要逃避了。所以這世界上才會有那樣多輕生者等待著人們的發(fā)現(xiàn),更可怕的是更多的輕生者只渴望一些安慰鼓勵。
當(dāng)巨石如同云朵一般升騰起來,我看到力量涌入晴空。那時候我看到的并非年輕的輕薄心臟,而恰巧是一些堅毅厚重的不朽生命,伴著風(fēng)唱起歌來。
點評:初讀文章,感到作者的精神世界難以進(jìn)入。是悲憫?彷徨?還是希望?這些如行云流水般的文字仿佛在不經(jīng)意間就要從我的指尖逃開。
這些憂傷積聚在此,任何一個微小的觸碰都會引來淚水的決堤。這些小事情,如云朵一樣聚集起來。就如同作者所寫“云起風(fēng)歌”,文章通過自省錘煉了自己。
我想這就是青春吧。無所謂悲憫,無所謂彷徨,更是無所謂希望。這是我們共同珍視、一去不返的青春。
——鄭樹紅(本文指導(dǎo)老師)
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xué)二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