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鳳英

胡也頻：丁玲心中永遠有他的位置

1904年，丁玲生于湖南臨澧縣一個沒落的封建望族家庭。丁玲四歲的時候，父親病逝，母親被迫帶著兩個孩子回到娘家。丁玲舅舅的兒子成了丁玲親密的玩伴，于是外婆給他們訂了娃娃親。五四運動爆發(fā)后，正在女子師范念書的丁玲和同學(xué)們一起上街游行，自由和解放的精神深深融入了她的靈魂。

1924年，丁玲來到了北平，在一個社交場合結(jié)識了青年編輯胡也頻。此時的丁玲正在為弟弟的夭折和命運艱辛而痛苦，對比她還小一歲的胡也頻毫不動心。當(dāng)胡也頻得知丁玲失弟之痛后，就用紙盒裝滿玫瑰，寫下字條：“你一個新的弟弟所獻?！?/p>

在北平，窘迫的丁玲寫信給魯迅，講述了自己的境遇和困惑，但由于當(dāng)時魯迅與現(xiàn)代評論派論戰(zhàn)猶酣，誤認(rèn)為這是對方用化名在搗鬼，就沒有復(fù)信。這時恰值王劍虹的父親準(zhǔn)備回湖南，就邀請丁玲一路回老家。丁玲就離開了北平，返回到湖南老家。

胡也頻聞訊后，向朋友借錢追到湖南。他貧困潦倒，連人力車夫的錢也是丁玲母親給付。但他風(fēng)塵仆仆地出現(xiàn)在丁玲面前時，丁玲被深深感動了，愛情之門豁然開啟。

當(dāng)她和胡也頻回到北平以后，受到一些人的非議。丁玲一氣之下，干脆于1925年秋和胡也頻在香山同居。除了一點微薄的稿費之外，他們當(dāng)時幾乎沒有什么經(jīng)濟來源，生活過得很艱難，但是卻充滿了溫暖。

1928年年底，胡也頻與丁玲同赴上海，經(jīng)潘漢年介紹開始從事左聯(lián)工作，兩人同居于上海如今的安福路。他們與沈從文一起創(chuàng)辦了紅黑出版社，編輯出版文藝期刊《紅黑》。但紅黑出版社不久就倒閉了。為了還債，胡也頻離開上海赴山東省立高中教書。在胡也頻走的當(dāng)晚，丁玲就給胡也頻寫信，第二天又寫。一個多月后，忍受不了相思煎熬的丁玲也來到了濟南。雖然丁玲在上海并不富裕，但她依然給濟南帶來了震動。他們自由的革命式愛情、丁玲時尚的衣著打扮都讓省立高中泛起了漣漪。

胡也頻在濟南的激烈言論和行動，引起國民黨當(dāng)局的嚴(yán)重不滿。一天，胡也頻突然被捕。幾經(jīng)輾轉(zhuǎn)，沈從文從陳立夫那里得到了回答，如果胡也頻不是共產(chǎn)黨，愿意住在南京，可以想想辦法。這句話實際上就是要胡也頻投降才能保住命。但是丁玲知道胡也頻是不會投降的。1931年2月7日，胡也頻等左聯(lián)五烈士在上海龍華遇難，胡時年28歲。

不管1931年以后的丁玲生命中走入的是怎樣的男子，至少在她愛情世界中永遠給胡也頻留下一個位置。丁玲也說，她最紀(jì)念的是胡也頻。后來記者在訪問陪伴丁玲走過近半個世紀(jì)的丈夫陳明時問：“您認(rèn)為影響丁玲的最大事件，發(fā)生在1933年還是1955年？”陳明果斷地答復(fù)：“不是50年代，后來的都是小事了。是30年代，胡也頻犧牲了，她坐牢了?！?/p>

馮雪峰：丁玲第一次愛過的男人

馮雪峰當(dāng)時在北大自修日語。丁玲第一次見到馮雪峰的時候，感覺非常失望，她本來認(rèn)為一個北大學(xué)日語的年輕人應(yīng)該是很英俊瀟灑的，而他看上去像是一個鄉(xiāng)下人。然而他們談文學(xué)，談時事，于是在與胡也頻相愛的同時，丁玲又愛上了文學(xué)天才馮雪峰。經(jīng)過一番痛苦的抉擇，丁玲最終選擇了胡也頻。

1985年，丁玲回憶說：“對我來說，情況非常復(fù)雜。雖然我深深地愛著另一個男人，但我同胡也頻同居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彼此都有很深的感情依戀，如果我離開他，他就會自殺，我決定，我不能同我所愛的這個人生活在一起，于是對他說，雖然我們不能生活在一起，我們的思想是分不開的。并說，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是我所愛的，不管他可能離得多遠，這個事實決不會改變。我說，因此，我們的愛情必須是‘柏拉圖式的。這個決定使他非常痛苦。我最后不得不拒絕繼續(xù)看到他，并完全斷絕了這種關(guān)系?！?/p>

最終，馮雪峰離開了杭州，但丁玲心中并沒有熄滅她對馮雪峰的熱戀，在后來和胡也頻一起參加左聯(lián)活動后，她又與馮雪峰重逢。當(dāng)胡也頻遇害后，馮雪峰來安慰丁玲，愛情重新燃起。

對于自己和馮雪峰的感情，丁玲也從未掩飾過。1937年在與斯諾夫人的談話中，她坦率地說：“我有了一次偉大的羅曼史：我從未同胡也頻結(jié)婚，雖然我們住在一起，一個朋友的朋友開始來到我們家，他也是一個詩人。他長得很丑，甚至比胡也頻還窮。他是一個笨拙的農(nóng)村型的人，但在我們的許多朋友當(dāng)中，我認(rèn)為這個人在文學(xué)方面特別有才能。我們在一起談了很多。在我的整個一生中，這是我第一次愛過的男人……”

在延安時，曾有人問丁玲：最懷念的人是誰？丁玲說：“我最紀(jì)念的是也頻，而最懷念的是雪峰。”在1957年的反右運動中，丁玲與馮雪峰一起被打成“右派”，經(jīng)歷了人生的逆境。馮雪峰逝世之后，丁玲在回憶錄《魍魎世界》中，仍然表達出她對馮雪峰的真誠情感。

1986年2月7日是農(nóng)歷大年初一，距丁玲逝世只剩下二十多天。清晨，丁玲在病榻上迎來她的最后一個春節(jié)。丁玲聽著街上一陣緊似一陣的鞭炮聲，感嘆地說了一句：“雪峰就是這個時候死的。”

馮達：讓丁玲后悔的一次婚姻

胡也頻犧牲以后，史沫特萊采訪丁玲，需要一個翻譯，這個翻譯就是26歲的馮達。馮達常去看望丁玲，有時陪丁玲出去走走，看朋友、買東西，陪伴身心疲憊的丁玲度過難熬的日子。1931年11月，他們同居了，并一起度過了一段平靜的生活。

不久，馮達調(diào)至中共江蘇省委并負(fù)責(zé)《真話報》工作。丁玲也接受組織安排，參加《北斗》編輯工作。1933年5月14日，馮達出門時告訴丁玲：“12點鐘要是我不回來你就趕緊離開?！?月14日上午11點半，丁玲從上海正風(fēng)文學(xué)院回到家，馮達未歸。她正要整理東西離家時，當(dāng)時的中國左翼文化總同盟書記、中共江蘇省委機關(guān)報《真話報》總編輯潘梓年來了。丁玲后來回憶說,“突然聽到樓梯上響著雜亂的步履聲，三個陌生人同時擠了進來?！边^了一會兒，馮達回來了?！八豢匆娢液团髓髂辏偷匾惑@，然后就低下頭。我心里想，難道是他出賣了我們？”

在監(jiān)獄中，馮達含著眼淚向丁玲賭咒發(fā)誓，說他沒有出賣丁玲，丁玲相信了他。性格剛烈的丁玲準(zhǔn)備以死來抗?fàn)?，請求馮達幫助她自殺。她把頭頸伸進繩套，一腳踢翻了凳子，馮達實在看不下去，把已經(jīng)失去知覺的丁玲救了下來。在獄中，丁玲懷孕了，并于1934年9月生下了一個女嬰（蔣祖慧）。此后，她決然地離開馮達，從此再未見面。

陳明：丁玲相濡以沫的伴侶

丁玲情感最后的寄托人是陳明。延安文藝界紀(jì)念高爾基逝世一周年時，舉辦了一場大型的文藝晚會，其中一個節(jié)目就是根據(jù)高爾基的小說《母親》改編的一個話劇。陳明在劇中是男一號。他英俊的扮相、嫻熟的表演和抑揚頓挫的歌聲贏來觀眾熱烈的掌聲。坐在觀眾席中的丁玲在陳明身上看見了胡也頻的影子。

1942年2月，38歲的丁玲與25歲的陳明在有些人的嘲諷和挖苦聲中正式結(jié)婚。他們沒有舉行婚禮，也沒有請客吃飯，兩人手牽著手在延安的街頭快樂地散步，心中洋溢著無限的幸福。

新中國成立后，陳明與丁玲在北京度過了一段相對風(fēng)平浪靜的歲月。1951年春，他們從“文協(xié)”機關(guān)的大院搬進了多福巷一座小小的四合院內(nèi)。這是結(jié)婚近十年后第一個真正屬于兩人的小家庭，一個不受外部干擾的小天地。

然而沒有多久，一場突如其來的政治風(fēng)暴，打破了這種短暫的平靜。歷經(jīng)種種磨難之后，1979年1月13日，75歲的丁玲才經(jīng)中央組織部批準(zhǔn)回到北京。在這25年中，陳明一直陪伴著她，給予她溫暖。丁玲晚年說：“如果沒有他，我是不可能活到今天的；如果沒有他，我即使能活到今天，也是不可能繼續(xù)寫出作品來的?！?/p>

1986年3月4日，丁玲在彌留之際，向陳明提出了最后一個要求：“你再親親我！”而在這句話之后，丁玲說了一句：“你太苦了，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蔣 紅 薦自《讀書文摘》 編輯/李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