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 瑩
在新疆旅行時,同屋的是位年約五六十歲的日本婦人。她自我介紹叫洋子,一個人自助旅行走絲路,從她黝黑的膚色看來,應是走了好一段時間。果然,她說,她已搭乘班車和卡車,行南闖北地走了三個多月。
讓人吃驚的還在后頭,她說:“為了能獨自走這趟絲路,我先去沈陽讀了一年漢語,再從沈陽坐火車到北京、北京坐火車來新疆烏魯木齊?!?/p>
她“這把年紀”了,還以這種“阿信”的方式旅行,未免太自苦了吧?面對我的訝然,她卻淡然回應:“這怎么算吃苦呢?走絲路是我年輕時的夢想,我是在享受一步步圓夢的幸福啊。”
在天山的哈薩克人牧場上,又遇見了位發(fā)須盡白,活似卡片上的圣誕老公公,只會用華語說“謝謝、多少錢、你好漂亮、你是我太太”,也是獨自旅行的美國老先生。有人問他貴庚?他頑皮地反問:“你是問我的頭發(fā)還是心?如果你是問心,它只有十八歲?!?/p>
在烏魯木齊機場,也遇見一位七十多歲,只會用華語講“謝謝”,老得像只弓背蝦的澳洲醫(yī)師,他獨自旅行,只為親眼看看傳說中“美得像天使藍眼睛”的天池。
后來又從報紙上得知,有三十四位平均年齡六十三歲的法國老人,駕著十七輛房車,從法國出發(fā),橫越歐亞大陸十多個國家,進入新疆,展開為期九十天,絲綢之路環(huán)游中國的壯舉。當年紀已七十八歲的一位老人,光著膀子鉆進車底修車時,一位年輕的中國人問他:“你年紀這么大,應該留在家里享福,干嗎還要這么受苦?”他怡然自得地回答:“我現(xiàn)在就是在享十八歲時‘想的福啊?!?/p>
回臺灣后,應邀去演講,下了講臺,許多總經(jīng)理、董事長級的各界精英向我表示:“年輕時,我也曾夢想打拼到五十多歲后,要像你這樣背著行囊四處遨游,但真到了這個年紀,卻擔心是否還能像年輕人一樣吃苦?”
他們現(xiàn)在所能接受的,是吃好、住好;飛機要坐頭等艙,至少也要是商務艙;沿途要有好車接送,導游隨同;行程必須完全按照事前旅程表所列,不容任何更改變化……
我一位朋友的婆婆,從五十多歲起,就是以這種方式,幾乎走遍全世界,帶回各地的旅游紀念品,足可開個展覽館;拍回來幾十大本,張張都有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照片。但問她紀念品或照片細節(jié),她總含混地回答:“是歐洲?!薄按蟾攀敲绹蚣幽么蟀?”“我后面有冰山啊?喔,對啦,那次被關在船上十幾天,只是要去看那幾個大冰塊。真沒趣味,收的錢還那么貴……”
這讓人不由得感嘆生疑,為什么中外的心理年齡會相差這么多?是民族習性,還是受限于社會環(huán)境、教育的影響呢?
但真是這些原因嗎?還是因為許多臺灣人,習慣在年過十八后,讓自己的心也跟著一天天老去,不再給自己機會嘗試體悟?人的一生,真正的十八歲雖然只能擁有一次,但“心靈的十八”卻能永遠保有。
(周波摘自《講義》2008年第4期 圖/遲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