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寶忠
馬麗萍是個胳膊上跑得開馬的女強人。她是一個部門的頭頭,老爸不久前升為副市長,所以,她辦啥事都是順風(fēng)順?biāo)?。唯一不滿足的就是她的丈夫高金池。此人性格內(nèi)向,自甘平庸。為此馬麗萍常常埋怨丈夫不爭氣,下決心要好好包裝他一下,她的丈夫可不能是個普通小百姓!
高金池是市食品公司的一名保衛(wèi)人員,說白了,就是個打更的。馬麗萍覺得,這是個被人瞧不起的差事,于自己、于家庭都臉上無光。于是施展能量,將丈夫調(diào)進(jìn)了市貿(mào)易局辦公室。她還準(zhǔn)備著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讓丈夫進(jìn)進(jìn)步,弄個紗帽翅兒戴戴。
進(jìn)了辦公室,馬麗萍又對丈夫進(jìn)行了全方位的包裝。每天穿什么西服,扎什么領(lǐng)帶,使用什么品牌的手機(jī),甚至配用什么檔次的公文包兒也都一一進(jìn)行了“規(guī)范”。好在丈夫言聽計從,馬麗萍多少感到了些安慰。
不久,辦公室副主任下去當(dāng)了經(jīng)理,副主任一職空了下來。馬麗萍瞅準(zhǔn)空檔,大顯身手,一圈跑下來,丈夫補了這個缺。
宣布任命這天,馬麗萍特意在酒店擺了一桌酒為丈夫慶賀,也為自己慶功。三杯酒下肚,馬麗萍神秘兮兮地告訴丈夫一個絕密消息:“聽老局長說,辦公室主任不久要升為副局長,主任一職正向你招手呢!你抓住時機(jī)向這個位子發(fā)起沖擊。”高金池籃球運動員出身,生得威猛高大,不知是喝了幾杯酒的緣故還是咋的,聽了竟硬邦邦地甩出幾句話來:“我說馬麗萍,今后你少管我的事好不好?你知道別人背后都說我什么?說我是專吃老婆軟飯的!”
馬麗萍見丈夫不但不領(lǐng)她的情,還敢跟她這樣說話,當(dāng)時就來了氣,杏眼一瞪喝道:“喲嗬!我說高金池啊高金池,你長能耐了不是?剛剛當(dāng)了個芝麻粒兒的小官就敢跟我瞪眼珠子?要是再往上升升還不踹了老娘?告訴你,你屁本事沒有,吃吃老婆軟飯有什么不好?!”
面對妻子的呵斥,高金池嘟囔了一句什么,不敢再吭聲了。見鎮(zhèn)住了高金池,馬麗萍暗自得意起來。半晌重又給丈夫倒了一杯酒,換了副口氣道:“剛才我說的話你聽到?jīng)]有?只要你聽我的話,照我說的做,我保證你今后成為人上人!”
也不知又過了多長時間,這天夜里,高金池踉踉蹌蹌地回來了,一頭歪在沙發(fā)上,渾身的酒氣,說話都有些舌頭發(fā)硬了。見丈夫醉成這樣,馬麗萍又是氣恨又是心疼,一邊訓(xùn)斥著丈夫,一邊為丈夫熬梨水醒酒。梨水很快熬好了,馬麗萍哄小孩似的端給丈夫道:“來來來,我的大功臣,平時我怎么教導(dǎo)你來著?少喝酒,多吃菜,聽老婆的話。你倒好……來,張嘴,我來喂喂你……”湯勺送到高金池的嘴邊,卻見丈夫并沒有張嘴,而是一行熱淚滾出了眼窩。只見他睜開眼睛,長嘆了一聲道:“咳!結(jié)婚這么多年,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這樣待我,我好感動啊……”
馬麗萍的心為之一動,不由得鼻子一酸,也流下了一串熱淚。是啊,結(jié)婚這么多年,自己對他呵斥得多,關(guān)愛得少,難怪他今天這么動情呢。于是輕聲說道:“別說傻話了,咱們畢竟是夫妻,往后我好好待你還不成嗎?”
“不,晚了,一切都晚了!我……我要和你離婚……”
“啥?你說啥?”馬麗萍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哦,你醉了,莫胡說八道了,來,喝湯!”
高金池從沙發(fā)上坐了起來,抬手擋住了送過來的湯勺,一字一頓地說:“不,馬麗萍,我真的沒醉,你聽明白,我真的要和你離婚!”
“啪!”馬麗萍手中的湯碗碎在了地上。
馬麗萍也不知從哪來的那么大力氣,一把揪住高金池的前襟,一下子把他從沙發(fā)上提起來,咬牙切齒地吼道:“姓高的,你簡直是讓貓尿灌糊涂了!睜開你的狗眼看看,咱們家的一切,還有你人模狗樣的一切,還不是老娘一手給你創(chuàng)造的?你要和我離婚,好啊,就憑你那德性,到死也是個打更的料!滾,你給我滾得遠(yuǎn)遠(yuǎn)的!”說完一把推開高金池,跑到臥室里哭泣起來。
高金池什么也沒說,默默地收拾起自己的衣物,果真走了。
馬麗萍不相信高金池會那么絕情,她覺得他只是喝多了酒,耍耍酒瘋而已,明天他就會回來的,會向自己賠罪,甚至給自己下跪,到時候再好好收拾他!
一天兩天……一晃一周過去了,高金池卻沒有踏進(jìn)這個家門。馬麗萍這下可有些沉不住氣了,急火火地跑到貿(mào)易局,想和高金池好好談?wù)?。幾天不見,高金池一下子消瘦了許多,在她面前也不顯得那么唯唯諾諾了?!澳銇砹??我正要找你呢!”說著,遞給她一張離婚協(xié)議書,讓她簽字。馬麗萍頓時氣得臉色鐵青,看也沒看,“嚓嚓”幾把撕碎,狠狠地摔在高金池的臉上,怒聲吼道:“你簡直是瘋了,我不同意!”
高金池一紙訴狀將馬麗萍起訴到了法院。馬麗萍覺得這下問題嚴(yán)重了。這些日子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向窩囊溫順的丈夫為什么執(zhí)意要和她離婚呢?她找老局長做工作,想讓老局長以撤了他的職務(wù)相威脅。然而,高金池卻不為所動。
開庭這天,馬麗萍又要求法官予以調(diào)解,甚至答應(yīng)可以檢討自己以前的過錯,當(dāng)眾向他賠禮道歉。作為女人,她實在不愿毀了這個家呀!她這個女強人,第一次向婚姻低了頭。法官能理解她,極力從中調(diào)解,然而高金池去意已定,堅決要求判離。
馬麗萍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離就離!誰怕誰呀,我還到不了離了你就活不了的地步!
法院判離不久,傳來高金池再婚的消息。令馬麗萍萬萬想不到的是,高金池是有了外遇才甩了她的,他娶的這個女人,是個下崗女工,還有一個三歲的女孩兒!
天哪!馬麗萍無法接受這一現(xiàn)實。論哪方面自己不比一個下崗女工強?高金池簡直是昏了頭!可她又想不明白,那個女人是用什么法子將高金池從自己的手中奪去的?她要解開這個謎!
她多方打聽,后來終于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原來,那位女工兩年前死了丈夫,獨自一個人帶著女兒過活。不久工廠破了產(chǎn),只好臨街?jǐn)[了一個百貨攤兒。一天,高金池打攤兒前路過,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型剃須刀很漂亮,便買了下來。一摸口袋,兜中僅有20塊錢,而剃須刀是30塊錢。頓時高金池一臉尷尬,暗暗埋怨妻子對他管得太死了,放下剃須刀就想走。那女人非常善解人意,將剃須刀硬是塞進(jìn)他的手里,真誠地說:“大哥,拿走吧,我相信你。誰也備不住手頭有不方便的時候,明天給我送錢來就行了?!?/p>
從這以后他們有了交往。為報答女人的信任,高金池利用職權(quán)主動為她在食品公司找了份工作,時常去她家里幫著換煤氣罐,修下水道,甚至還帶著孩子去看病。女人拿他當(dāng)成了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他也把自己當(dāng)成了可以負(fù)重的梁柱。
了解了這些情況后,馬麗萍這才開始反思自己:自己對丈夫的要求實在是太高了,一心望夫成龍,刻意對他進(jìn)行全方位包裝,無意間卻毀掉了他作為男人最珍貴的東西———自尊與自信。而那個女人卻給了他這些,給了他做人的人格和尊嚴(yán)。特別是他幫著女人做這做那的時候,他才感到自己是個男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咳,自己咋就忽略了這些呢?痛定思痛,馬麗萍發(fā)出了一聲無奈的感嘆:“男人吶,真是他媽的賤骨頭!咋就這么個德性呢?吃吃軟飯又咋的?”她一臉茫然,陷入了深深的反思之中…… (責(zé)編:林洋 圖:劉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