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興春

這天一見面，董事長就笑嘻嘻的，他夸席先生上次講的那個“手機(jī)”故事好聽，席先生說，那不是“故事”，是發(fā)生在他們家鄉(xiāng)的一件真事，而且那個王果和張靜遠(yuǎn)前不久已經(jīng)結(jié)婚了。董事長聽了若有所思，接著，他也要給席先生講一個有關(guān)愛情的“手機(jī)”故事，席先生聽了笑著說：“董事長，您給我講故事，我可付不起‘陪聊費哦！”

董事長開始講了—

現(xiàn)代人有時也很迷信，比如手機(jī)號最后四個數(shù)是“1414”，一般是不會去選用的，但有一個人偏偏不信邪，他就選了尾數(shù)是“1414”的手機(jī)號，用了好多年，不僅用了，而且一直太平無事，更奇異的是，最近有人愿花大價錢跟他換這個號碼呢！

這個人叫—我們就叫他“1414”吧，這樣說著也方便些。那天，一個朋友來找他，說有個老板想要他這個號，出1萬塊錢請他轉(zhuǎn)讓?！?414”搖頭說不讓，朋友說那就2萬，2萬還是不行，加到3萬，3萬不行，一直加到5萬?！?414”看朋友不像開玩笑，自己也好奇起來，問是哪個大老板，錢多了沒處花，可以買個像“6666”“8888”這樣的吉祥號碼，干嗎非要買這個“要死要死”呢？

朋友反問：“那你當(dāng)初又為什么選這個號？”

“1414”說：“我不在乎這個，當(dāng)時隨便選的?！?/p>

朋友就勸說他把號碼賣了，賣了就可以輕松地賺到5萬塊錢?！?414”的一些同事很快知道了這事，大伙都懷疑買家的真實意圖，于是紛紛猜測：說不定這個號碼中了什么大獎，讓那人先知道了，所以急著要買過來?！?414”苦笑著說：“我這個號用了快十年了，也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好處，是我自己不想換，沒別的。”

誰勸他也不聽，朋友沒辦法，只好回話去了，同事們替他惋惜，也都感到迷惑不解：這個“1414”怎么就會值5萬塊錢呢？

委托買號的人仍然不死心，后來又兩次請“1414”的朋友來勸說，“1414”都沒答應(yīng)，最后那人親自打電話和“1414”商量，手機(jī)里傳出的是一個中年男子渾厚的聲音，話說得十分懇切，一點沒有大老板盛氣凌人的感覺，他對“1414”說：如果嫌5萬塊太少，還可以再加。

“1414”仍然委婉而堅定地拒絕了，結(jié)束通話后，“1414”看了看來電顯示，對方手機(jī)的最后四個數(shù)是“9999”，“1414”暗自奇怪：那人的號這么好，為什么偏偏要買自己這么差的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過了沒多久，“1414”的手機(jī)開始收到大量垃圾短信，“1414”煩透了，便到通訊公司去查，一查頓時嚇了一跳：幾乎所有發(fā)短信來的號碼都是已經(jīng)停用了的，而停用的原因竟然是使用的人已經(jīng)死了！這件事一傳開，同事、朋友們都說“1414”用的是一個“鬼號”， “1414”聽了只是一笑，照用不誤。

這一用又是一年，也沒出什么事，突然有一天，“1414”主動聯(lián)系那個來買號的朋友，說希望直接見到“9999”，當(dāng)面談?wù)劇?/p>

在朋友安排下，“1414”終于和“9999”見面了，看上去那人也很普通，一點沒有大老板的架子。大家坐下后，“1414”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枺骸笆紫任蚁Ｍ隳芨嬖V我—是不是你用‘鬼號發(fā)了那些垃圾短信？”

“9999”一開始顯得有點尷尬，但很快就承認(rèn)是他干的，他說，因為太想拿到這個號了，所以想方設(shè)法、不擇手段，通過通訊公司的熟人，利用了他們管理制度上小小的漏洞，為的就是讓“1414”自動放棄這個號。

“1414”說：“你想知道我為什么不肯轉(zhuǎn)讓這個號碼嗎？我告訴你一個我自己的故事……”

“1414”的故事是這樣的：十多年前，他有一個戀人，他愛她愛得發(fā)狂，但那個姑娘因為條件好人又漂亮，并不把他放在心上，高興了想起他來就打電話約他玩玩，不高興了就不理他。后來姑娘煩了，就換了手機(jī)號，而他的“1414”一直沒變。他執(zhí)著地等待著，等姑娘心情好了，又會用新手機(jī)號打電話給他，就這樣反復(fù)了好幾回，最后一次姑娘換了號就再也沒打來了。在這個大都市的茫茫人海中，他無法直接找到心愛的戀人，只有一直保留著“1414”這個號碼，他堅信，她最終會想通誰才是真正適合她的。他要一直等下去，哪怕等十年、二十年?？墒牵痪们?，他從一個間接的渠道聽到了有關(guān)她的消息，說她好像快要結(jié)婚了，“1414”這才心灰意冷，于是準(zhǔn)備出讓這個號碼。

“1414”講完這段故事后，他看到他的朋友和“9999”都明顯地被感動了，一會兒，“9999”突然說：“我也給你講一個我的故事，你聽完了也就會明白我為什么要這個號了?！?/p>

接著，“9999”開始講自己的故事：他出生在一個貧寒的農(nóng)家，父親早逝，是母親一手把他拉扯大的。不到十八歲，“9999”就輟學(xué)離家打工去了，在外混了好幾年，沒有混出什么名堂來，雖然窮得有時連電話費都交不起，但他牽掛家鄉(xiāng)的母親，還是買了個手機(jī)，好和家里保持聯(lián)系。再后來，他得到一個機(jī)遇，終于打拼出了一番事業(yè)，他成功了，有錢了，母親卻在這個時候得了老年癡呆癥，什么事都記不住了，只是記住了一個手機(jī)號碼，就是“1414”現(xiàn)在用的這個。她認(rèn)為這是她兒子用的，其實是她記錯了，當(dāng)時“9999”用的并不是這個號碼，但無論怎樣對老人解釋都沒用，她認(rèn)準(zhǔn)了就是這個號碼，但在她的記憶里，兒子還是窮得交不起電話費，為了不讓兒子浪費電話費，她從來不打電話，而真正活生生的兒子站到面前她卻又認(rèn)不出來，所以她也不愿讓兒子接去一起生活，唯一能夠維系他們母子關(guān)系的也僅是那個電話號碼。于是“9999”通過通訊公司查找到了用這個手機(jī)號碼的人，他要不惜一切代價把號碼弄到手，只有這樣，他才能利用電話和母親交談，隨時寬慰母親，逐漸聯(lián)絡(luò)感情，這個號碼成了他和母親的“連心號”。

“9999”說完，“1414”的眼圈紅了，最后，“1414”說：“我本來還有點猶豫，還不死心，還想再等一段時間試試，但你比我更需要這個號，它是你的了?！闭f完，“1414”從手機(jī)里取出SIM卡，往“9999”面前一放，起身就走。

“9999”追過去喊住他，一邊掏支票簿：“我給你5萬塊，這是講好的呀！”

“1414”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去的路上，“9999”給自己的手機(jī)換上了“1414”的SIM卡，換上沒多久，手機(jī)就響了一下，他打開手機(jī)，看到了一條短信，沒錯，正是“9999”女友的手機(jī)號，她剛發(fā)來的。他和這個女友談的時間不長，他愛她愛得如癡如迷，但女友一直忘不了以前的一個戀人，因此也遲遲不愿接受“9999”的愛。有一次，“9999”無意中偷看到了女友的日記，知道了她以前那戀人用的手機(jī)號，也就是那個“1414”。他知道，說不定哪天，女友就會把重續(xù)舊緣的短信給“1414”發(fā)出去，所以他必須千方百計把這個號弄到手，以此切斷女友和前男友的聯(lián)系。今天，她終于下決心給前男友發(fā)了表露心跡的短信，但前男友的“1414”號碼已經(jīng)到了“9999”手上，“9999”暗暗慶幸：前后就只差這么一步，好險！為了拿到這個號碼，他真是費盡了心機(jī)：不但用“鬼號”發(fā)短信，而且那個“母子連心”的動人故事也是他編出來的。

“9999”取出“1414”的SIM卡，丟進(jìn)馬桶，看著那卡被水沖走，他既輕松又有點替“1414”惋惜：如果再堅持那么幾分鐘，“1414”等了十年的聲音就會響起了……

董事長講完這個故事后，房間里靜悄悄的，兩人好久都沒有做聲。席先生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董事長的故事講得異乎尋常的好，就像在講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一樣繪聲繪色，席先生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念頭：他不會就是“9999”吧？

（題圖、插圖：安玉民梁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