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已過去三天多，所有朋友都得不到家在四川平武的作家阿貝爾的音信，大家的心越揪越緊。

5月6日，貝爾在我的博客上溜達一圈，留下一句話：習習，五月好。5月10日之后，貝爾的博客一直停在一首詩上，是他的新作：《這個春天》。這個春天，總感覺像是剛從珠穆朗瑪峰下來——貝爾寫到。

5月12日，大地震之后，上千個朋友去貝爾的博客，很多人在他的《這個春天》下留言，請他盡快露個面，給大家報聲平安。一天天過去，大家的語氣越來越焦慮，貝爾一直沒有回音。

地震之后，和眾人一樣，我日日守著電視到半夜，悲痛地看那些滿目瘡痍的家園還有災難中的人們，眼淚一再涌出。5月14日，終于搜到關于平武的消息：80％房屋垮塌，上千人傷亡。貝爾平日如閑云野鶴般工作和休憩的地方，那個讓他的文字長滿青苔的綠色山谷，在那個瞬間，變得面目猙獰。我想，善良的貝爾，在過去的幾十年，大概做夢也沒有想過。

人世如此無常。貝爾，我在想，即使我們手中的筆鋒多么堅強和倔強，面對這樣的災難，我們依然那么弱小。

可是，想著身陷災難中的你和你的親人，還有你的幾十萬父老鄉(xiāng)親，我還是要用我手里的筆說些什么。貝爾，我該說些什么?

我想說的話那么多。一切猝不及防，猝不及防叫人失語。你的家鄉(xiāng)，大地搖撼，蒼天落淚，多少生命在瞬間消逝。每一個目睹到這個景象的人，心里都在流血。那么多天真的孩子，伸出廢墟的手指還捏著鉛筆，他們在生命的最后一瞬要寫些什么?貝爾，巨大的山體傾覆，堅硬的大廈傾倒，它們竟不顧人的身體多么單薄柔弱。遠方的人們心在顫抖。

可是，貝爾，災難叫人們互相疼愛啊，你知道，有多少人在天天呼喚你的名字?有多少人在為災難中的你們?nèi)找蛊矶\?

道路阻隔，人們焦慮心疼、夜不能寐，億萬人的心緊緊揪在一起。貝爾，所有人都看到了，看到了那些埋在廢墟里的父老鄉(xiāng)親；所有人也看到了，看到了那些生還者失去親人以后的悲慟和無助?？墒牵悹?，我相信，那么敏感和多情的你，當你得知遠方的人們夜以繼日歷經(jīng)艱險跋涉到災區(qū)；當你看到他們滿心沉痛不顧一切拯救著每一個可以拯救的生命；當你看到那位年逾花甲、一再淚流滿面的老人，沒有停歇地奔走在災難現(xiàn)場，你一定和我一樣，會熱淚盈眶。何況，你就在災難之中。貝爾，更多的人們在遠方翹首關注著你們，毫不猶豫地向你們伸出援助之手?？嚯y里的關愛是多么溫暖，坎坷里的生命是多么珍貴，你一定比我有更深切的體會。

貝爾，我細讀過你的很多文字，時常感到你文字里南方的濕膩和隱忍，你一直在咀嚼生活，你對生命那樣敬畏。我知道你心愛的女兒名叫紅棗，你一直親昵地喚她棗。你的棗很漂亮，模樣里有你的影子。我看過一張照片，棗站在你家院落里，你的住處在一個山凹，那些美麗的青山裹著你們的小鎮(zhèn)，山上一朵朵白云你來我往。

我們只在文字里謀面，你說你曾夢到過我，一個一直生活在南方的男子，會夢到一個怎樣的北方女人呢?你得給我說說。

貝爾，災難發(fā)生在瞬間，但有時時間那么漫長，三天多過去了，我看到你博客上一個朋友的留言：夜深了，他等不到你，他說他想在眼睛睜開后，第一眼就看到你。我們都一樣。

貝爾，你的第一本書就要出版了，捧著自己的第一本書，是件多幸福的事情。就為著這個大幸福，我們要看到你!不管你受盡多少煎熬，不管你多么憔悴疲憊，隔著遠山遠水，我要伸過手，緊緊擁抱你和你的親人。

寫在后面：

5月15日，寫完這篇文章，心里似乎安慰了些。文章刊發(fā)在了5月17日的《蘭州晨報》，當天我收到很多朋友的短信，問阿貝爾的情況，我很感動。我告訴他們：貝爾一家平安。因為我在他的博客上又看到了很多新留言，其中一條是：剛剛和阿貝爾通過電話，一家皆平安?，F(xiàn)在他在外面的帳篷里……看到這條消息時，我差點喜極而泣，給大家留這條信息的是海南作家趙瑜。另有一條更新的留言是：和棗的媽媽通了電話，他們?nèi)叶己?，阿貝爾現(xiàn)在去了災區(qū)。

心情依然沉重。17日，我接到福建蒲田作家黎晗的幾十分鐘的電話，他說他在我的博客上流著眼淚看完了這篇文章，他說地震后，他們?nèi)覜]睡過一個好覺。難過啊，難過，他一直在說。我們在電話里多次沉默。最后他說，我們得為阿貝爾做點事情……

2008年5月19日

責任編輯 魯順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