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輝

我仿佛一下子就讀懂了他的良苦用心：在電話里故意推遲自己的歸期，為的是讓愛提前回家啊！

對一個人的看法，往往會因偶然的一件小事而改變。

我有一位同事，是前幾年教育局到外地招聘的本科生。挺精神的一個小伙子，卻叫王進(jìn)財，名字土得掉渣。他家是沂蒙山老區(qū)的，畢業(yè)于聊城師范學(xué)院，共事大半年了，我和他的關(guān)系一直很疏遠(yuǎn)。說起來他人倒也沒什么，就是有點摳門兒，很會算計，似乎是個斤斤計較的人。在單位，曾流傳過一個關(guān)于他的故事：一次去外地參加一個教研活動，到了晌午，幾個人湊份子到小飯館吃飯。因為知道他肯定不會參與，就有一位同事故意逗他：“小王，今兒中午咱們怎么吃？”王進(jìn)財臉一紅，看了看他們幾個，半天才訕訕地說：“還是各人吃各人的吧?！庇谑?，那天中午，王進(jìn)財獨自叫了一碗清湯面，匆匆吃完結(jié)帳時，一摸口袋傻了——沒帶錢。他尷尬極了，只得面紅耳赤地跟同事借，大家卻都說沒有，嘻嘻哈哈地在一邊看熱鬧……從此，“王進(jìn)財上飯店——各人吃各人的”，就成了全鎮(zhèn)教師口中的經(jīng)典歇后語。

王進(jìn)財?shù)木幹圃谥袑W(xué)，借調(diào)到我們單位做微機員，吃、住都在中學(xué)，所以我與他交往很少。年前放假時，已是下午3點鐘了，我開車剛要走，就見他肩背手提著兩個大包去趕車。他要先從鎮(zhèn)上到小城，再轉(zhuǎn)乘長途客車回家。我叫住了他，要捎他一程。路上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閑扯，沒想到他竟挺健談，快到城里時他突然說：“周哥，你，能不能，借我電話用一下？”他的聲音很小，臉紅紅的，有點窘，“我的電話前幾日壞了。”

我笑笑，摸出電話遞給他。我知道他的那個舊手機，早就該淘汰了。接通電話，只聽見他急急地說：“姐，我是進(jìn)財，我們放假了。你去跟娘說一聲，我明天才能走，估計得后天才能到家，讓她別掛著，我會小心的?！蔽乙汇?，不由得抬頭看了他一眼：明明已經(jīng)上路了，為什么還要說明天才走？從小城坐上車，到他家不過十幾個小時的車程，就是加上轉(zhuǎn)車、等車的時間，最遲明天下午他也該到家了，他什么意思？

掛了電話，他可能也看出了我的疑惑，一邊將電話還給我，一邊小聲解釋說：“家里只有我娘一個人，每次知道我要回家，她都會整夜睡不好，天不亮就到大門口張望，有時還會到村頭的大槐樹下等。她年齡大了，身體也不好，前些年供我上學(xué)，家里欠了很多債。我娘，這輩子太苦了，我不忍心再讓她為我牽腸掛肚……”說著說著，他的聲音慢慢低下去，眼睛似乎也潮潮的。

我的心一動，扭頭看了一眼這張我曾經(jīng)有些不屑的臉，一時竟不知說些什么好。我仿佛一下子就讀懂了他的良苦用心：在電話里故意推遲自己的歸期，為的是讓愛提前回家?。∪绻蝗惶崆俺霈F(xiàn)在眼前，那位倚門望歸的母親將是何等驚喜？甚至，我也一下子理解了他的摳門兒，從那樣窘困的生活中掙扎過來，如果他大手大腳的話，他的人品反倒令人生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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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烏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