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沒問題。”科林說著,把胳膊一掄,對準我就來了一下——剛好結結實實地打在我軟軟的肚皮上。
“哦——”從我嗓子眼里冒出來一個我從來沒聽過的聲音。我痛得捂住肚子,彎下了腰。
科林兩手叉腰,在一旁看著我?!澳莻€討厭鬼出來了沒有?”
“出來的……只有……只有……我的晚飯。”我呻吟道。
過了好久,我才直起身來。我對科林怒目而視:“嘿——你說過不會笑話我的。”
他腦袋向后一仰,大笑起來,笑了足足有五分鐘?!榜R科斯,你老編這些蹩腳的鬼故事,你就不覺得煩嗎?”
我沖他揮了揮拳頭:“科林,我信任你,是因為……是因為……”我也不知道是因為什么。
“好吧,好吧?!笨屏峙e起雙手,做出投降的樣子,“我還有一個辦法。”
他從門口消失了一會兒。等回來的時候,他手里拿著三大卷衛(wèi)生紙。他抓住我的腰,把我緊緊地抱住,開始用衛(wèi)生紙把我胸口裹了起來。
科林哧哧地笑了:“爸爸剛從處理品商店回來。他買了整整三箱這樣的衛(wèi)生紙,所以我得好好把它們派上用場。”
他裹住了我的胸口,我的腰,我的胳膊?!澳憧雌饋碚娌诲e,馬科斯。”他又在我頭上裹了起來,“你的新形象可真酷?!彼χ叱龇块g去了。
我的心跳得好快,而且我還感到有點兒暈乎乎的。
我到處找尼克和塔拉,可沒有了他們的影子。
也許我應該先做點兒作業(yè),我心想。
我得強迫自己做點兒什么,免得老去想剛才發(fā)生的事兒。
我掏出科學課作業(yè)本。
我有一張表格要填,我把它在桌子上攤開,然后在抽屜里找出了鉛筆。
表格里,我需要辨認二十種化學元素。很簡單。我閉上眼睛都做得出來。
我彎下腰,開始寫作業(yè)。
哎呀,先等等。
我停下筆,看著我的作業(yè)紙。這上面的黑點是什么?
我用手指摸了摸,是濕的。
黑墨水。
紙上有幾滴黑墨水。緊接著又是一滴,落在了我手指旁邊。
“噢!不!”我呻吟起來。
黑墨水正從我的鼻孔里往外滴。
我連忙捂住鼻子,從書桌前跳了起來。我跌跌撞撞地穿過房間,從地上撿起了一大團衛(wèi)生紙。
我胡亂地把衛(wèi)生紙塞進了鼻子。
黑墨水又從我鼻子里往外冒了有一兩分鐘。我把衛(wèi)生紙塞得更緊了一些。終于,墨水不再流了。
我喘著粗氣,坐在了床邊。
我該怎么辦呀?我呻吟了一聲。
我從來沒感覺這么怪異,這么害怕過。
我能感覺得到,那個惡鬼在我身體里移動,在我腦袋里移動?,F(xiàn)在,他就像是一條蛇,在我腦袋里滑來滑去。
雖然墨水已經不再往下滴,我還是用團成團的衛(wèi)生紙塞住了鼻子。也許我應該把發(fā)生的事情告訴爸爸媽媽,我心想。
可是——這樣不行。有好多次,我已經跟他們講起過鬼的故事了。而且全部都是真的。可是,爸爸媽媽老覺得這些事兒都是我瞎編出來的。他們以為我對鬼特別感興趣,這一切只不過是我的胡思亂想。
這一次,他們也不可能會相信因克韋德的事兒。
媽媽的腦袋從門口探了進來,把我嚇了一跳。
“馬科斯,你在干什么?”她問我。
地上堆得高高的衛(wèi)生紙把她嚇了一大跳:“怎么這么亂哪?”
“哦……這是藝術,”我說,“我在做紙型。這個雕塑是為你做的,為了母親節(jié)?!?/p>
媽媽看了我一眼:“可母親節(jié)不是還有半年才到嗎?”
“這要花很長時間才能做好的?!蔽艺f。
媽媽盯著衛(wèi)生紙看了好久,然后消失在過道里。
“干得不錯,馬科斯,反應快極了?!蹦峥撕退蝗怀霈F(xiàn)了。
“我的反應必須得快——自從你倆到這兒來了以后,”我抱怨道,“可這一次是最糟糕的??纯茨銈z都對我干了些什么!”
“我們一定有把因克韋德趕出來的辦法?!彼盐页娔X前一推:“搜索一下,馬科斯,快點!”
我眨了一下眼睛。我感到那條蛇滑到了我腦袋前面。
“搜一搜因克韋德,”塔拉說,“讓我們看看,在網上能找到些什么關于他的內容?!?/p>
“好吧?!蔽艺f。
我感到蛇從額頭爬到了頭骨后面,然后沿著脖子往下去了。就在這時候,我忽然失控了。
我剛開始敲打鍵盤,我就意識到,敲鍵盤的并不是我自己。我的手指在鍵盤上來回移動,卻是另外一個人在寫——
“我知道你們是誰。尼克·羅蘭和塔拉·羅蘭。只要我從這個身體里逃出去,我就要讓你們三個籠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只要這個男孩一睡著,我就復活了!你們三個就會永遠沉睡!”
尼克和塔拉在我身邊彎下腰,緊緊盯住了屏幕。
“不!這不是我在打字,”我猛吸了一口氣,“是因克韋德讓我的手指在動?!?/p>
我全身戰(zhàn)栗起來?!拔覀冊趺崔k呀?”
塔拉扶住了我的肩膀?!拔覀兊米屇阈阎?,馬科斯。在找到把因克韋德趕走的辦法之前,你不能睡覺?!?/p>
“我得一直睜著眼睛啦?”我的聲音在發(fā)抖,“可是……已經很晚了。我累了,真的很累了?!薄皝戆?,伙計,”尼克說,“今天晚上別睡了,我們玩電子游戲吧。”“只要你別睡著就行,馬科斯”,尼克盯著我說,“在趕走因克韋德之前,你一定不能睡著?!薄皩ρ?,”塔拉握住了我的肩頭,“馬科斯,如果你睡著,那我們就全完了?!?/p>
清晨七點半剛過,我搖搖晃晃地走到樓下去吃早餐。
媽媽、爸爸還有科林已經坐在了餐桌邊。
“你今天早上好像顯得很累,馬科斯?!眿寢屨f。
是啊,這句話算是說對了。我當然很累了。整個晚上我都在玩電子游戲,一直玩到天亮。
科林往嘴里塞了一大勺麥片,吧嗒吧嗒地嚼起來。
爸爸拿起半個西柚,張開大嘴,把果汁直接擠到了嘴里。
我打了一個呵欠,我的眼皮好沉。
“最近,你的體育成績有提高嗎?”爸爸問我。
“啊?”我沖他眨了眨眼。
“馬科斯,你答應過,你一定會盡全力在游泳隊表現(xiàn)自己,給教練一個好印象的。還記得嗎?”
我轉了轉眼珠:“爸爸,我所有的功課都得優(yōu)。同學們都把我叫做‘頭腦’。他們都叫我?guī)兔ψ黾彝プ鳂I(yè),因為我是班上最有腦子的人??赡憷隙⒅业捏w育成績就拿了個及格的事兒。”
爸爸卷起襯衣袖子,在我面前露了露他的二頭肌。他鼓起右邊胳膊肌肉的時候,上面文著的龍就好像在噴出紅色的火焰。
“生命中沒有比健康更重要的東西了。”爸爸說。他又拿起半個西柚,往嘴里擠去。果汁順著他的下巴淌了下來。他把扁扁的西柚皮在我面前一揮?!澳隳茏龅竭@樣嗎?”
“哦……我能用葡萄做到!”我說。這本來是句玩笑話,可是沒有一個人笑。
“我能用馬科斯的腦袋做?!笨屏终f。
爸爸對他笑了?!翱屏?,你總是馬科斯的好榜樣。”他說。
我張開嘴,剛要分辯,可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發(fā)生了。
我感到,因克韋德從我胸口升了上來……升到了嗓子眼兒。他從我張開的嘴里噴出來——一股濃濃的黑墨水。
像花園里澆花的水龍頭一樣,墨水把整張桌子都染黑了。
我拼命想閉上嘴,可是墨水噴出的力量太大了。我的嘴根本合不上。墨水噴在桌上,濺了媽媽、爸爸和科林一身,還流到了地上。
“停下!停下!”我聽見他們在驚叫。
可我一點兒辦法也沒有。我就是停不下來。
維爾斯醫(yī)生咕噥了一句,把聽診器放在我胸前。
“哎呀!”我大叫一聲。
“我把它放在冰箱里了,”他說,“我就喜歡看病人臉上的表情。”他是在開玩笑,維爾斯大夫很有幽默感。
他很年輕,一頭的金發(fā),模樣也長得很好看。他更像是個網球選手,而不是醫(yī)生??墒?,他的笑容很快便消失了。他在我胸口上聽了一會兒,然后,他又讓我趴下,聽了聽我背上的幾個地方。
我的眼皮又開始垂了下來,它們越來越沉,越來越沉。
“別睡著了,馬科斯?!蔽衣牭脚赃呌腥溯p聲說。我抬起頭,發(fā)現(xiàn)尼克和塔拉站在檢查臺邊上。
維爾斯醫(yī)生看了我一眼,他讓我坐了起來“讓我們好好看看你的嗓子?!彼闷鹨粋€扁扁的木頭壓舌板,大概有一碼那么長,伸進了我的嘴里。然后,他又用燈光照進了我的喉嚨。
維爾斯醫(yī)生搖了搖頭。他把燈光從我嘴上挪開了。接著,他又把燈光照到了我眼睛上。
“馬科斯,你昨天晚上睡得好嗎?”他問。
我搖搖頭:“一點兒也不好?!蔽覜]法兒睡覺,因為一個惡鬼要從我身子里跑出來,把我們全部毀掉。
“好啦,把衣服穿上吧!”維爾斯醫(yī)生說。他走到桌子邊,開始在紙上寫了起來。
幾分鐘過后,媽媽進來拿我的診斷報告。
“我沒查出任何不正常的地方,”維爾斯醫(yī)生捋了捋他的金色頭發(fā)說,“一定是他吃了什么不對勁的東西了?!?/p>
吃的東西?
“他現(xiàn)在看起來沒什么事兒,”大夫接著說,“也許他今天應該待在家里,好好睡上一覺?!?/p>
“不行!”尼克和塔拉一齊尖叫起來。
“閉嘴!”我說。
媽媽和維爾斯醫(yī)生一齊瞪著我。“你剛才叫我閉嘴是嗎?”大夫問我。
“嗯……我是讓你關閉那邊的柜子門,”我指了指說,“壓舌板就要掉出來了?!?/p>
過了一小會兒,媽媽帶我走進了停車場。
上車之前,她停下了腳步。“你吃的東西讓你吐黑墨水了?”
“嗯……昨天晚上我有點兒作家思路阻塞癥,”我說,“可能現(xiàn)在已經通了!”
我知道,我知道,這聽起來一點兒道理都沒有??墒?,我太累了,懶得再去想更合理的解釋。
我已經二十六個小時沒有睡覺了。我的耳朵里直叫喚,我的皮也癢癢的,就連頭發(fā)都覺得沉甸甸的。
明亮的陽光刺痛著我的眼睛,我低下頭。我意識到,我身體里的鬼不喜歡光線。他在我額頭里面動了起來。我哆嗦了一下,突然感到全身冰冷。
因克韋德說了,他要讓我永遠昏睡過去!只要我一睡著……
媽媽開車回了家。一路上,她不停地看我。
“馬科斯,你感覺好點兒了嗎?”這個問題,她已經問過我無數(shù)遍了。
我猜她也發(fā)現(xiàn)了,我一直在發(fā)抖。“是的,我很好?!泵看挝叶歼@么回答。
媽媽把車子開上了家門前的車道?!榜R科斯,我得上班去了,”媽媽說,“我要你馬上上樓去,好好睡一覺,好嗎?大夫說了,你應該好好休息?!?/p>
“好吧,我會的。”我說。
睡覺,聽起來多么美妙啊!我都能感覺到軟綿綿的枕頭貼上了我的臉。
我看著媽媽倒過車子,開走了。
走到前門的時候,我的眼皮已經開始打架了。
我坐下來,在前門的臺階上開始睡著了。
“你這是在干什么?”一個聲音大叫起來。
尼克和塔拉把我從臺階上拖了起來。
“我……我……”我太困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們走吧,”塔拉說著,把我朝街上拖去,“我們知道有誰能幫忙了?!?/p>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