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曼娟

4月22日，世界地球日。

我并沒有刻意穿上綠衫子，因為再怎樣也不能變成一棵樹；只是拒絕外出的邀約，避免污染或被污染。

也就在那天的晚間新聞，我看見國外傳播媒體拍攝的影片，臺灣人在澎湖屠殺海豚的現(xiàn)況。

我一直知道，人們?yōu)槿∠笱蓝罋⒋笙?，為保護(hù)農(nóng)作物而屠殺袋鼠，為減少的漁獲而屠殺海豚，為口腹之欲而屠殺各式各樣的飛禽走獸。

曾經(jīng)，我?guī)е?個活潑可愛的小孩，去市場買活魚。孩子們快樂地挑選了一尾魚，魚被敲昏以后，在砧板上迅速地開膛破肚。拎著魚回家時，塑料袋仍不時掙動，孩子問我：

“把魚放回水里，它能不能活？”（后來我才想起那孩子的不忍和企求）

晚餐時，他們?nèi)w拒食那尾新鮮美味的紅燒魚。那大概是他們?nèi)松?，第一次面對的殺戮和血腥，他們覺得恐懼，或者還有厭棄吧。

可是，經(jīng)歷多了，是不是也會變得無動于衷？

我在海洋世界看見那些體型優(yōu)美的海豚，聰敏靈巧，撒嬌地向觀眾討掌聲。它們是智能僅次于人類的動物，在所有的童話故事里,都是善良有感情的好朋友。

然而，在澎湖海濱的漁船上，一條活生生的海豚，未經(jīng)麻醉或特殊處理，被人用鋸刀削下頭來，血泊之中，海豚因劇烈痛楚而彈跳，它的頭便一寸一寸地支離身軀……當(dāng)我看見這個畫面的時候，幾乎忍不住從肺腑之中痛嚎出來，肝膽俱摧。

但，我們的孩子啊!那些在船邊圍觀的孩子，尖銳亢奮地叫著、笑著，這個殘暴的儀式，仿佛是他們的嘉年華會。

童年記憶，永不磨滅。孩子們長大以后，會不會變成嗜血的一群？

人們害怕離散、苦痛，卻時時將這樣的噩運(yùn)橫加于其他生物的身上。

根據(jù)植物學(xué)家研究，即便是樹木，也能傳遞彼此的信息，也有相通的靈犀。在阿里山上，有一座讓樹魂寄托的碑，因樹林無故遭到砍伐，這樣的補(bǔ)償，確有莊嚴(yán)意義。

如果植物都有感覺，動物便該有七情六欲了。

國外動物保護(hù)人員在澎湖海邊，發(fā)現(xiàn)撞港自殺的海豚，很覺驚異。推想它大概情緒低沉或受了刺激，才有了厭世的做法。我卻想，假若，它親睹自己的骨肉、同伴或親人遭受屠殺，那么，它如何表達(dá)悲慟與怨憤？

它也是有知覺、有情感、有記憶的啊！

每一年，地球上平均有兩種動物被滅種絕跡，再進(jìn)步的科學(xué),也不能再造已經(jīng)滅絕的生命。

還要過多少年,河川全遭污染毒害；山林全被破壞殆盡；動植物都無法生存,地球上沒有四季。

因為人類是聰明的，不致完全滅絕，極少數(shù)殘存的人類，在外層空間飄蕩著，不知多少光年，企圖尋找第二個地球。一代又一代，在宇宙飛船里傳授知識，放映影片給孩子看。

這是海！海里有許多魚，最聰明的是海豚……當(dāng)然，已經(jīng)絕種了。

這是樹林！這是松鼠，這是鹿……這是蝴蝶！是的，真是太美了，可惜，也絕種了。

這是田地，金黃色的谷粒是人類的食物，這是蔬菜，這是水果，都是人類的食物。

可是，人類把所有的一切都破壞了，把整個地球都?xì)缌耍?/p>

人類是什么？我也問過我的老師，可是，沒有答案。孩子們，我想，人類一定是邪惡貪婪的可怕力量。他們毀了一切，必然也毀了自己。

如今，我們不停地流浪漂泊，就是在找尋另一個地球。

那已經(jīng)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曾經(jīng)，有一個地球。

（鶯鶯摘自《遼寧青年》2007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