ｓｈａｄｏｗ菲

A

我忘了跟許楊到底是如何混到一塊的，每每想到他，總覺得腦子里亂得像一鍋粥。我們最快樂那一年，是逃課躲在教學樓頂海闊天空地聊。整個高二，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下來。

是的，我是個壞女生，成績很差，時常逃課。

許楊勉強算得上是好學生，畢竟，評價學生還是要看成績的。大考小考，他一路走得穩(wěn)當，若是稍微努力，考個好大學絕對沒問題。卻偏偏裝出一副痞子樣，非要跟我拉幫結伙。

B

那個冬天來得特別早，我每天夜里躲在被窩里聽MP3，翻來復去只有一首歌——《盛夏的果實》。然后每天早上遲到被罰站，許楊比我來得更晚，我們分別站在教室門口兩邊，頂著熊貓眼望向對方，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他問我：“顧菲，你有沒有覺得咱倆像兩尊門神？”我狠狠瞪他一眼：“什么破比喻?！?/p>

許楊喜歡鄰校一個叫高雅的學妹，長相甜美，長及腰的直發(fā)。他總是裝模作樣地把寫好的情書塞給我，委托我傳達他的真心實意。我始終覺得，像許楊這樣的男生是不會真心喜歡誰的，同時也暗自哀嘆，為什么我就偏偏把他裝進了心里？

我喜歡《盛夏的果實》是有原因的。十七歲生日那天，我邀了許楊還有一大幫子狐朋狗友去KTV唱歌。切生日蛋糕的時候，許楊忽然湊到我耳邊，特神秘地說：“顧菲，我給你唱首歌吧?！碑嬅嬉幌伦泳捅磺袚Q到莫文蔚在海邊拉著大提琴。藍調，哀傷。他唱得很難聽，大家都喝倒彩，我故意拉開包間的門，東張西望，邊跟一個朋友說：“咦，調呢，跑哪去了，剛還在的?！彼畔蔓溈孙L，撲過來就惡狠狠地掐我的脖子。我忍不住，朝著他的胳膊咬了下去，他急得松開我，抖著胳膊，滿臉哭笑不得：“顧菲，你是不是屬狗的？”

那天他送我的禮物是一張莫文蔚的CD，他說他最喜歡的歌便是《盛夏的果實》。

C

高三的時候，許楊和高雅開始交往起來。冬天來了，窗外落起細柔的雪花，我落單了，開始不再逃課，每日蜷縮在教室最后一排，睡覺，或者聽MP3。還是《盛夏的果實》，真是莫大的諷刺。望著一旁許楊的空座，心里也空空的。

許楊依舊會像從前，如實向我匯報他和高雅的發(fā)展近況。譬如，他們牽手了，他有點害羞。譬如，他們在KFC里，他給她喂圣代，她臉有點紅。我可以想像那樣一個唯美浪漫的畫面，心里就生生地疼起來。

惟一有些變化的是，他居然也不再無故曠課，還信誓旦旦地說要考某個大學。

D

高三下期最后一次換座位，我和許楊被迫分開。不用老班說理由，全班都知道，我和許楊是多么愛鬧騰的一對。新同桌是個比我還唧喳還要神經(jīng)質的女生，我上課趴著聽歌的時候，她就湊過來，裝作很關切似地問我：“顧菲，你是不是在談戀愛？”我連身子都懶得轉，干脆不搭理。

某個下午，我正在琢磨著該如何拒絕隔壁班那個叫程瑞的男生晚上一起吃飯的邀請。新同桌的腦袋又湊過來，“顧菲，我覺得你喜歡許楊。”我猛地回過頭，心里被驚得一慌，我隱藏得如此深密的心事，竟被她一眼看透。

我平日大大咧咧，這個時刻居然亂了手腳。像被人剝光了衣服站在大眾面前，滿身是羞恥。她卻站直了身子，沒有要停止的意思，居然提高分貝，很是得意：“哈哈啊，我就知道我猜對了！”前排有男生轉過頭來，不懷好意的目光揣測。我惱羞成怒，“啪”的一聲，我居然甩了她一耳光！

全校誰不知道，許楊有個漂亮的小女友叫高雅。

E

我清楚是我不對，我那么情緒化。就連許楊也時常說，顧菲你若再不改掉壞脾氣，將來就嫁不出去了。有一回是在網(wǎng)吧玩游戲到凌晨，他送我回家。穿過一條小巷，昏暗的路燈把我們影子拉得老長，他突然惡作劇，大聲喊，顧菲，你身后有鬼！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拉著我的手就使勁往前跑，我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被他拉著跑了老長的路。停下來的時候，他就靠著墻氣喘吁吁地望著我笑。我要惡狠狠沖上去掐他，他一邊躲一邊說：“我那么喜歡你，你怎么老欺負我？”我突然就停止動作，不知該如何接話。許楊也明顯有些窘迫，擺擺手說：“我真是敗給你了，開個玩笑都能把你嚇住，膽小鬼?！?/p>

那是惟一一次，似蜻蜓點水的曖昧，就那一點。我從此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看穿。

那記耳光換來的是記過處分。媽媽來到學校，毫不留情地當著眾人的面，也給了我一耳光。說再也不想管我，轉身就走掉。

我不吭聲。

許楊那天跑回學校，站在圍觀的學生堆里，比我媽還兇地吼我，顧菲你怎么就這么沒出息，你怎么不跟老師說明白是她先誹謗你！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我終于忍不住，蹲下身開始哭，旁若無人。許楊，你要知道，我哭并不是因為處分，而是連旁人都能看懂我的心，你離我那么近，為何偏偏不懂。

那天，許楊陪我在教學樓頂坐了一晚上。像高二時候那樣，買來了啤酒。開始時候，我很清醒，還跟他高歌一曲。到最后干脆借酒裝瘋。

天蒙蒙亮的時候，許楊突然開口問我，顧菲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课艺f你想得美。

后來我終于支撐不住，睡了過去。

醒來時已是下午，五月的陽光有些晃眼。我在自己家里。沒有勇氣再去學校，鬧得沸沸揚揚，真是丟臉。

F

爸爸跟校長說情，學校答應我在家復習，這段期間得在家里安安分分看書。即便是誰都知道，我和大學不來電。同時在心里輕輕地對自己講：忘了許楊，他不是屬于你的那半個圓圈。想完，把手機關掉，鎖進抽屜里。

去看考場那天，在學校遇到許楊。我有些窘迫，不知該不該、能不能像從前般歡天喜地的跑上去，和他稱兄道弟。他站在我對面，停下來，像從前那樣猛地拍我的肩，只說了一句，顧菲你怎么瘦了。手卻輕輕挪開，明顯的生疏。我倔強地轉過身。他沒有喊住我，我們背道而馳，我在心里想，顧菲你怎么那么傻呀，怎么那么傻呀。想著想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之后便是沉悶又冗長的假期。我和許楊就那么莫名其妙斷了聯(lián)系。

G

隔壁班那個叫程瑞的男生追我，我固執(zhí)著不肯點頭應允。他在QQ上同我講話，發(fā)各種好玩的表情逗我開心，我不為所動。他說：“顧菲，夢終究是要清醒的?！蔽覑佬叱膳?，要他滾。他接著就發(fā)來一大段聊天記錄，他跟許楊的對話。

你喜歡顧菲嗎？

不喜歡。

一點點都不喜歡？

不喜歡。

為什么？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來那么多為什么。

我終于舍得狠下心，刪掉許楊的QQ、電話，還有刪掉MP3里惟一的歌曲。

H

理所當然，我落榜。以我的成績，能考上才是稀奇。

假期快結束時，有一場同學聚會。我不想去。手機響個不停，那串熟悉的號碼是屬于許楊的，猶豫著要不要接時，卻已掛掉。

我還是去了，許楊卻沒來。

有同學打趣，許楊這小子，失個戀而已，不至于吧。

我心里一驚，拉著人家問。原來許楊和高雅已經(jīng)分手，原因不明。同學意味深長地看著我說，顧菲你實在是心思不夠細膩，不懂男生的心。

那晚我喝多了酒，搖晃著身子去洗手間嘔吐。飯畢出門，正要揚手打車回家，聽到有人叫我。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尋著聲音望去，你猜我看見了誰？是的，是那個曾經(jīng)和我親密如兄弟，是那個在傷心難過時會第一個站出來為我出頭的男生——許楊。

他說：“顧菲，我們?nèi)W校樓頂坐坐?！闭Z氣強硬，容不得我拒絕。

一路上，默默無言。我蹲在路邊吐了兩次，他買了礦泉水和紙巾遞給我，我抬頭看他，他眼里盛滿心疼，一如從前。

I

看到許楊發(fā)來的E-MAIL，是一年后。發(fā)信時間卻是那個我醉酒的夜晚。整整一年，我沒有碰電腦。

我以為就算我們不明說，也能知道彼此的心。

我以為我追高雅你會跳出來跟我說你是在乎我的，而你只是滿臉的不屑。

我以為你的同桌是真的猜透你的心你會承認，而你只是一巴掌打過去。

我以為那晚在樓頂問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你可以點頭說是，而你說我想得美。

我還以為你會說什么才會離開我，而你只是轉過頭……走得那樣堅決。

我呆呆地看著屏幕上的字，一字一句，敲擊著我的心臟。

年少的我們從來都不懂得張開口來挽留，如果時光可以倒回，許楊，我真想給你看一看當年我為你織的手套，為你寫的日記。

可是許楊，我們都知道，回不去了，是不是？

關于許楊和程瑞的聊天記錄……是的，是程瑞動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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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于等到大學通知書，一年的努力沒有白費。程瑞說，顧菲對不起，我曾經(jīng)騙了你。我笑，程瑞，再說這些已經(jīng)無意義。我們都不再是小孩子，懂得愛情需要的不僅僅是感動與挽留。

現(xiàn)在的我，坐在大學寢室里，敲這些文字。

我只會在偶爾路過校外音像店，聽到莫文蔚哀傷地唱“時間累積，這盛夏的果實，回憶里寂寞的香氣”時，偷偷地想一想許楊，再面帶微笑，轉身離開。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