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　神

路子鳴四處打聽陳希的背景。

他發(fā)動了自己最可靠的狐朋狗友，花了不少信息咨詢費，得到卻都是一無所知。但是路子鳴心里仍是歡欣鼓舞，他還是得到了他認(rèn)為最珍貴的一條，陳希：單身，馬來西亞籍。這就好，路子鳴泡的妞絕對要干凈清白，不能有糾纏不清的過去。他不想讓人看起來沒品位，更不能因為這影響他在南其市的聲譽，畢竟他是這里首屈一指的富豪，行事絕對要低調(diào)。

見到陳希那天，路子鳴覺得陽光那么親切。他特意讓秘書新買了一束百合放在辦公桌上，專等陳希的到來。他名義上請陳希做公司的馬來西亞地區(qū)的投資顧問。

陳希并不像一般的白領(lǐng)那么干練，咄咄逼人，更像一位賢良的主婦，卻比她們多些雍容貴氣。路子鳴還是在南亞投資洽談會上看到的她。陳希做為馬來西亞當(dāng)?shù)卮沓鱿瘯h。路子鳴一見傾心，過目難忘，他認(rèn)為此行最大的收獲便是邂逅陳希，得知陳希來南其做商務(wù)考查，路子鳴喜出望外。

對面坐著陳希，路子鳴笑得很有紳士風(fēng)度。男人，小有成就后，都會有種成熟的魅力。在商界政界的歷練及沉浮會讓他們看起來氣定神閑，從容不迫。路子鳴也一樣。但是這么多年的戰(zhàn)火硝煙，路子鳴都舉止若定，今天在陳希面前，卻有小小的緊張，他不得不用一兩聲輕嘆緩解些尷尬。陳希很善解人意，微笑如百合花般芬芳。

簡單的會晤之后，一些意向已經(jīng)確定。事情比路子鳴預(yù)想的順利。臨走，路子鳴拉了下陳希的手，柔軟如棉，他的心底像有一汪春水蕩漾。

晚上，路子鳴特意在家準(zhǔn)備晚宴為陳希接風(fēng)。

路子鳴以為她會客氣地拒絕一下，然而陳希一口應(yīng)承，路子鳴心花怒放。為了表示隆重，路子鳴特意請來了許多客人包括堂弟路子琛。

大廳里燈火輝煌，耀人耳目。客人們體面友好地交談，時而傳來非常有節(jié)制的笑聲。男人們注定是關(guān)注經(jīng)濟與政制，女人們則相對探討華麗的衣裙和窈窕的身段。杯觥交錯，鶯歌艷舞。陳希面露微笑與新相識的人寒喧，路子鳴殷切相隨，攜著她的手介紹那些朋友。路子鳴說，給你介紹我的堂弟，路子琛。路子琛文雅而隨和，不似路子鳴那樣過于張揚。這個男人有股脫俗的氣質(zhì)，迎面一見，如清風(fēng)拂面。路子琛說，我也曾在馬來西亞小住，那里風(fēng)光旖旎，氣候宜人，而且青山秀水，孕育美女。陳希微笑，忽然覺得臉有些發(fā)燒，顧左右而言他。路子琛望著陳希晶瑩的眸子，也感到窘困，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夢里，或者馬來西亞的街上？只是路子琛不敢再望，那是一潭湖水，深入便難以自拔，但那份心底的熟悉卻惹得他恍恍惚惚。路子琛躲開了。

一陣陣歡聲笑語從大廳的各個角落傳來，氣氛相當(dāng)?shù)臏嘏敽停纷峪Q很滿意。

天色漸晚，客人們逐漸散去。屋子里的喧囂慢慢沉寂下來，只剩下路子鳴和陳希。

陳希走向大廳的玻璃窗，抬頭遠望，忽然看到花園里的秋千，若有所思。路子鳴很驚訝，他面色凄然。

花園里的秋千是路子鳴妻子從小玩到大的至愛，她喜歡在秋千上蕩來蕩去。小小的木板上，她蕩過了童年，蕩走了青春，蕩來了路子鳴的愛情。結(jié)識了路子鳴，她從秋千上下來，與他走進了婚姻殿堂。而后，她深居簡出，做路子鳴背后的女人。結(jié)婚兩年，人們幾乎不知道還有路太太。她除了愛他，天下事，置若罔聞?？墒嵌U意一樣的生活被一場意外洗劫，三年前，他們?nèi)ヱR來西亞渡假，她失足落入深潭，不幸遇難，帶走了她所有的摯愛深情。雖然路子鳴一向喜歡招蜂引蝶，但這個女人是他最忠誠的奴仆，他悲傷不已。

路子鳴戚戚然地講述著往事，他知道女人都有唏噓的情結(jié)。的確，陳希聽到后落淚了，她說，路總，你一個人辛苦了。

再見路子琛，是在停車場。陳希的小本田怎么也擠不進那個停車位，路子琛恰好路過，順便奉獻了個舉手之勞。陳希發(fā)現(xiàn)路子琛比想象中溫柔敦厚得多，她聽說過他，是五年前，還是三年前？她不想探究。那晚相遇之后，路子琛的印象也一直深刻，他頭腦里擺脫不了陳希那淺淺的微笑。每天走進公司，他就像尋找獵物一樣搜尋，盼著出現(xiàn)陳希的身影，這回終于讓他碰個正著。路子琛說，陳小姐，是馬來西亞原著民？陳希從容地?fù)P起眉梢，她說，晚上我們對面的茶餐廳見。

陳希答應(yīng)路子鳴明天晚上一定光臨他的家，才擺脫了他的糾纏。因為她約了路子琛。

兩杯咖啡冒著熱氣,路子琛的眼鏡后面透著欣喜，他們談馬來西亞的風(fēng)土人情和人文古跡。路子琛這個大男人竟不知該如何奉承女人，只好像個地理學(xué)家一樣笨拙地講解他所能想到的共同話題——馬來西亞。陳希聽著，默默地，她不插嘴，她不想打斷這個男人努力的表現(xiàn)。路子琛說，陳小姐，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陳希說，我們見過，五百年前的輪回里。說完，盯著眼看路子琛尷尬的表情，然后是沉默。路子琛除了馬來西亞，并不知道眼前這個女人還能與她說什么，這個男人不是路子鳴，他沒有甜言蜜語，他只有一肚子不討女人喜歡的陳詞濫調(diào)。他快要窘死了。陳希說，子琛，你有摯愛的人嗎？路子琛陷入沉思，他說，有，可是三年前……陳希打斷了他，噢，別說了，太久了。

從茶餐廳出來，已是星辰滿天。路子琛鼓起勇氣老練了一回，他要送陳希回家。陳希座在他的旁邊，路子琛覺得道路好寬闊。車子緩緩前行，并不開快。路子琛想，有時是不應(yīng)該要求速度的。到了門口，陳希沖路子琛回眸，眼睛里柔情四溢，她擺了擺手，路子琛心頭被突然一擊。愛情鋪天而來。

而路子鳴也對陳希窮追不舍，他的眼里沒有他搞不到的女人，這些天他下了不少功夫。

那天他約陳希見面，陳希說，我喜歡你的家。路子鳴笑得得意洋洋。

晚上，陳希特意穿了件藕色低胸晚裝，裙擺曳地。路子鳴為之瘋狂得忘乎所以。他想，一切就在今晚。

但是，陳希始終保持她美麗的矜持，她的冷靜禮貌讓他有些惱火。路子鳴習(xí)慣了女人的投懷送抱，但是獵人都還是喜歡狡猾的獵物，所以他還是非常認(rèn)真地應(yīng)付。而陳希似乎對他的家更感興趣，一件件小飾品仔細摸索玩味，覺得很別致。她偶爾環(huán)顧屋子，然后默然發(fā)呆，像是把屋里的所有都印在記憶里。路子鳴摟著她的肩說，喜歡嗎，都是你的，然后，一陣愛撫如狂風(fēng)暴雨襲來。

陳希沒有拒絕。

幾天過去，陳希有意避開路子琛，她怕他情意綿綿的眼睛，他面對她時可愛的緊張會讓她心疼?？墒窃谕＼噲?，陳希還是看見了他。這個呆瓜找不到搭訕的機會，便守在停車場等待不知何時才會再次出現(xiàn)的相遇。陳希遠遠地就看見他，黑邊眼鏡里的目光正在茫然四顧?？匆婈愊＿^來，他振作地抖了下肩膀。嗨，他說，嗨，好巧。他羞赧地笑了，陳希說，何苦，這么冷的天。話里話外透著關(guān)切。被拆穿了小伎倆的路子琛只是嘻嘻笑地?fù)项^。陳希說，陪我去天安街45號吧。路子琛像釘子一樣立在那，吃驚地看著陳希，你……走吧。

天安街45號，住著一位孤獨的老人。路子琛時常去看他。每次路子琛去，老人都笑逐顏開，他像盼親人一樣盼路子琛。每一次見面，老人都像過節(jié)一樣開心，在他的心里，路子琛是他惟一的依靠。

路子琛心里甜蜜極了，因為除了身邊很近的人，沒有知道他平時照顧的這位老人，這說明陳希相當(dāng)在意他。她是怎么知道的呢？不管，反正她心里有我，路子琛開著車一路飛奔起來。

那夜，從老人家出來。路子琛送陳?；丶?，他把她送進屋子，然后他并沒有出來。那一夜，車子都停在窗外，路子琛像個孩子一樣粘在陳希的懷里，他甚至不太熟練地表達身體的欲望。他只是用心地想做好男人應(yīng)該做的，他只想認(rèn)真的表示自己真的很愛，很愛她。

女人在戀愛時會變蠢，男人在戀愛時卻變聰明，因為追逐讓人提高智商。那些天，路子琛都喜氣洋洋，因為他愛了，愛得有滋有味。他還會等在陳希的車邊，邀她同去天安街45號，他知道這個女人同他一樣有悲天憫人的情懷。

路子鳴對此有所察覺，他并不是多么在意陳希，他只是沒想到木訥的子琛怎么會引起陳希的興趣。男人占有欲和對子琛的鄙視讓他的攻勢打得越來越猛。而陳希一定是瘋了，要么就是水性揚花，她周旋在兩個男人之間，不緊不慢。現(xiàn)在公司已經(jīng)傳得沸沸揚揚，路家兄弟與一個女人的好戲天天在別人嘴里說得風(fēng)起云涌。路子琛卻堅持以為那些是謠言。

直到某一天。路子琛真的看見陳希只穿著薄如蟬翼的睡衣從路子鳴的臥室走出來，他看見陳希的臉上還掛著在他看來淫蕩之后的倦意，他一下子崩潰了。憤怒和恥辱在心底翻江倒海，噴涌而出，啪，他扇了陳希一個耳光，然后，踉踉蹌蹌跌出門去。

陳希什么都沒說，一直，一直什么都沒說。路子琛想，假如她哭著跑到他這兒求他原諒，假如她在大雨里跪在他家窗外等他回心轉(zhuǎn)意，假如她在沒人處顫抖地拽住他的衣角，說她錯了，他就原諒她。然而她沒有。

路子鳴相當(dāng)?shù)氐靡?，他終止了關(guān)于他們?nèi)齻€人之間的流言，他一如既往地在情場上發(fā)奮圖強。

只是有一天，他所有的關(guān)于事業(yè)、前途、名譽的富麗美夢都被徹底削成齏粉。

那晚，路子鳴懶散地窩在沙發(fā)里。陳希從樓上走下來，走至大廳的窗前，凝視窗外。麥子，我們應(yīng)該談一談。氣氛仿佛凝結(jié)了，異常地平靜。路子鳴一下子從沙發(fā)上跌落下來，驚惶失措。麥子這個名字是路子鳴前妻對他的愛稱。麥子，我是安，你的前妻，陳希面無表情地說，在馬來西亞，你把我推向河潭，以為我會被鱷魚吃掉，是嗎？是的，我也許會葬身魚腹，可是我沒有。路子鳴扯著抱枕全身顫抖。麥子，你以為我死了以后，你侵吞了我家的財產(chǎn)然后就風(fēng)光無限，逍遙自在了，可以玩更多的女人了，是嗎？可是我沒死，我被好心的醫(yī)生救了出來，他給我做了整容手術(shù)。我不叫陳希，我叫周蕭安。她的從容比面目猙獰更可怕。

路子鳴一張扭曲的臉魔鬼般地慘笑，可是，親愛的，你要怎樣？沒有人相信的，你的身份已經(jīng)注銷了。

對，這就是我接近你的原因，你忘了，我有一縷頭發(fā)藏在家中。今天我終于找到了，我會去做DNA檢測?？茖W(xué)會給我一個說法，你的陰謀會大白天下……

路子鳴癱在那里，像一堆被抽掉骨頭的肉皮。

周蕭安來到天安街45號，看望被命運折磨得一無所有的老人，她的父親，她趴在老人的懷里嚶嚶抽泣。可是她什么也沒說，她知道，有時真相說出來會更痛苦，一切的一切就讓它過去吧。

時間慢慢地流逝。倦怠的周蕭安抬頭看到了立在門口的路子琛，他眼里噙滿了淚水。其實他們五年前就認(rèn)識，可是，那時的周蕭安心里只裝得下路子鳴。而現(xiàn)在，無情的歲月又讓她撿到了真愛。三年來，路子琛照顧她的父親，也是寄托對她的無限思念罷了。

然而，真心總會和真心遇到。

責(zé)編：林溪 linxizhi1979@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