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軍

我國地方國企的改制完全是自下而上和分散進行的，中央政府并沒有設定統(tǒng)一的改革模式，只規(guī)定一些基本的原則，完全由地方政府來尋找最優(yōu)的改制模型。地方政府對改制模式的選擇非常謹慎，以求把社會成本最小化。這是一個重要的經驗。從這個意義上說，中國國企改革的模式就是不存在一個模式。

從操作角度看，一個國企要完成改制，必須要籌集改制所需資金，安置富余勞動力，厘清原企業(yè)存在的債務關系，重新組織生產等。在解決這些問題時，需要協(xié)調政府，企業(yè)、職工、銀行等相關利益主體之間的關系。在理論上其實就是重新定義“企業(yè)”這一概念的過程，而要順利實現(xiàn)這個過程，每一方都要對改制的方案選擇投以贊同票。

在國有中小型企業(yè)改制過程中，湖南省長沙市首創(chuàng)了“兩個置換”模式，改革試點獲得了成功。所謂“兩個置換”，指的是在所有權改革方面，通過所有權轉讓置換企業(yè)的國有性質，解除企業(yè)對政府的依賴關系；在勞資關系方面，通過一次性補償置換職工的全民身份，解除職工對企業(yè)的依賴關系，讓職工直接進入勞動力市場。2000年，首批被湖南省作為“兩個置換”的3家試點單位用近一年的時間完成了改制，并收到了較好成效。

在地方國企的改革中，受到各界廣泛關注的另一種模式是“諸城模式”。與長沙的“兩個置換”模式相比，“諸城模式”又有著適用于當?shù)胤A賦和企業(yè)特征的獨特之處，這一點也同樣體現(xiàn)在當?shù)貒蟾母锖戏ㄐ缘膶崿F(xiàn)上。

諸城的國企改革始于1992年。1992年4月，諸城市政府對市屬150個獨立核算企業(yè)進行審計的結果顯示，有103家明虧或暗虧，占企業(yè)總數(shù)的68.7％，虧損額高達1.47億元，企業(yè)負債率平均高達85％。

事實上，最初在諸城市電機廠進行試點時，諸城市政府曾經給出過兩套方案，一套是由國家持股，另一套是將企業(yè)資產存量出售給職工，國家以土地作價入股。但是經過職工討論后，采取了有別于這兩套方案的第三條道路，即職工出資購買企業(yè)全部資產，土地由企業(yè)租用。與長沙的“兩個置換”模式不同，諸城國企改革方案的選擇交給了職工。就“諸城模式”的改制速度來看，1993年5月，在20多天內要完成35家企業(yè)的改制，如何保證在這樣短的時間內讓改制企業(yè)的職工接受改制方案，從而保證企業(yè)改制的成功呢?答案在于，“諸城模式”下的企業(yè)改制沒有造成失業(yè)。以諸城國企改制的第一個試點市電機廠的實踐來看，該廠所屬277名職工在改制后無一人下崗，全部轉變成持股股東，以內部股權證形式集資270萬元，購買了電機廠所有資產，成立諸城市開元電機股份有限公司。

諸城國企改制帶來的績效是顯而易見的。研究顯示，1992年至1996年間，諸城市財政收入以年均31.2％的速度遞增，其中改制企業(yè)上繳稅金的平均增幅為36％。5年間，諸城市工商企業(yè)上繳稅金達2.5億元，占全市稅收總額的78.1％。

此后，從1997年起，諸城市又經歷了所謂的“二次改制”。如果說第一次改制的重點在于產權改革的話，那么第二次改制的重點則在于公司治理結構方面，通過拉大公司內部員工股份持有比例的差距，集中解決公司決策層的股權激勵問題。

從諸城“二次改制”的經驗來看，將國企改革分成兩步走，并非是預先設想的步驟，而是根據(jù)第一次改制后出現(xiàn)的問題，對先前改革進行的修正和補充。可以認為，第一次改制的主要目的在于解決改革的合法性，即能夠最大程度地獲得來自職工方面的支持，從而讓改革順利取得突破性進展；而第二次改制的主旋律是改進效率，在改制后的企業(yè)中建立起更加有效的公司治理結構。國內一些專家的實證研究表明，提高改制后企業(yè)效率的最佳方案之一，是使股權向經營者集中，實現(xiàn)股權的合理定價，而這與諸城“二次改制”的方向正好吻合。

(摘自2008年11月9日《經濟觀察報》作者系復旦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主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