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女人都是第一個起床。做好一鍋小米粥,就著醬菜,自己喝下去兩小碗,再將鍋蓋蓋嚴(yán),就輕輕推開家門,踮著腳尖走了出去。
約莫過去半個鐘頭,男人會第二個起床。先煮好一個雞蛋,再把面包、牛奶放進(jìn)微波爐里,這才進(jìn)到兒子的房間,邊用手輕輕拍打,邊低聲將兒子叫起來。
兒子哈欠連連地穿衣服時,男人回到廚房開始喝粥。等兒子狼吞虎咽吃著早飯,他已經(jīng)換好了衣服,嘴上最后對兒子叮囑幾句,轉(zhuǎn)過身輕輕推開家門,躡手躡腳地往外走。
再過去十幾分鐘,兒子最后一個出了家門,用鑰匙將防盜門鎖緊,接著就像大人一般裹裹衣襟,腳步輕輕地向樓下走去。
這樣的場景,每天都在這個家里重復(fù)。他們,或許是這個都市里最早迎接晨曦的一家人。
兒子念初三,課業(yè)正緊,需要早早去到學(xué)校晨讀。而夫妻倆也每天如此起早,卻是迫于生計——兩年前,他們雙雙下崗了。
好在,有街道再就業(yè)服務(wù)中心的幫助。如今,男人在公交車站做乘車監(jiān)督員,女人則成了一名城市清潔工。
今天早上,男人正手上揮舞小旗在車站維持乘車秩序,肩上突然被人輕輕拍了一下。扭頭去看,原來是街道辦事處的劉主任。
劉主任向他輕輕道了聲辛苦,人家或許例行公事的一句話,卻已經(jīng)讓男人的心頭涌上了陣陣暖意。聽到“還有什么困難嗎?”的詢問,他仔細(xì)打量一番劉主任,看到那副關(guān)切的目光,說:“我,我想換個車站干,再往西兩站地,行嗎?”他吭吭哧哧地說,“那邊離我們家更近一點兒,上下班方便?!?/p>
其實,男人是小小地撒了一個謊——女人的身子骨弱,生兒子那年落下的病根。他算過,自己每天上班后半個小時,正好女人應(yīng)該收工。如果,再往西兩站地,就恰好能遇到她,可以幫她蹬蹬三輪,把一整車的垃圾送到目的地。
他覺得,現(xiàn)下的他,也只能這樣幫幫女人了。而如果連這都不能實現(xiàn),心頭就總是被壓了一塊大石頭,讓他整日里呼吸不暢。劉主任的答復(fù)讓他非常滿意。于是在主任轉(zhuǎn)身走后,他居然心血來潮,輕輕哼唱起了俄羅斯民歌:“冰雪遮蓋著伏爾加河……”
他知道自己嗓子不好,但女人卻說喜歡聽,所以這首歌他過去經(jīng)常唱,久而久之,倒也成了看家的本領(lǐng)。只是,這兩年以來,他已經(jīng)很少唱了。
這世上仿佛真就存在著感應(yīng)——此時,女人的心情也是出奇得好。
剛才,她也成功地向領(lǐng)導(dǎo)請示了一件“小事”——將自己每天的清掃地域,向東順延一公里。她知道,自己的男人好干凈,當(dāng)年在工廠上班時,就總是將機床擦得錚亮,蘸了機油的棉紗是他的最愛。現(xiàn)在呢,每天都要拿個長長的竹夾子,去夾地上的煙頭。自己“東擴”的目的達(dá)到,只要大掃帚一掄,就夠他干半天的了。自打下崗之后,她覺得自己很無能,這,已經(jīng)是幫助男人的最好辦法了。
今天,送完最后一車?yán)?,女人破例去公交車站找了男人。兩人視線相遇的片刻,竟然都微微有些臉紅,嘴巴張了幾下,誰都沒有說出話來,卻都各自在心頭,打起了相同的小九九:“嗯,等回家之后再告訴他(她)?!?/p>
人們上班的高峰已過,車站安靜了下來。
兩人正互相瞅著,頭頂突然傳來一陣“唧唧”的鳥鳴,他們就一起抬頭去看。原來,旁邊大柳樹枯干的枝杈上,此刻正落著兩只麻雀,那種在北方最尋常不過的灰色麻雀。
過了好一會兒,男人仿佛是在自言自語:“連鳥都知道,越冷越要在一起啊!”
“是呀,”女人輕輕挽住男人的胳膊,若有所悟,“沒錯兒,越冷越要在一起!”
文/梅林橫笛
于少雙摘自《北青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