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星巴克是有錢人去的考究地方,至少也得是白領才去那里;來加拿大一看,原來是很多無家可歸者去的地方。
“前小資”不敢到時尚地帶隨便喝茶了
小時候很羨慕馬克思一家人圍著壁爐聽大詩人朗讀新作的那一幕,用今天的話來說,很“小資”。來了加拿大以后,住過的每一處房子都是有壁爐的,卻并未聽當?shù)氐娜苏f起“小資”。我們所想像的“小資”情景,原來就是人家當?shù)厝粘5纳?,所以人家也不會刻意?/p>
如今國內(nèi),一方面還有很多人不曾喝過咖啡、不曾嘗過巧克力;而另一方面,“小資”已經(jīng)流行得似乎人家都懶得多說了,如今\"都市新貴族\"已經(jīng)很不屑于“小資”了。按照“小資”的標準是沒有私家車的,“小資”是打的的;但現(xiàn)在很多人已經(jīng)越過“小資”階層直接開私家車上路了,盡管總是堵在路上。相比之下,北美就顯得太樸素了,你“小資”不“小資”,\"貴族\"不\"貴族\"都沒人在意你。
如果說五年前,我還算是個蠻合格的“小資”,但現(xiàn)在回國去就落伍于當今國內(nèi)的“小資”水準了。上個月回國探親被朋友約到那個舊石庫門改造成的“新天地”,這是當今上海最具亮色的時尚地帶。坐在露天喝一壺茶,一百塊!還不能兩人共享,兩個人就得點兩壺。我嚇了一跳,強烈感覺那里不是我這個“前小資”隨意喝茶的地方。
是我落伍了嗎?被“新天地”一百塊一壺的茶就給嚇著了,顯然是太老土了。
溫哥華酒店的下午茶與上海宜家門口的眼光
怎么也不明白“新天地”的茶怎么就那么貴?比溫哥華五星級酒店的還貴得多。坐落在溫哥華市中心的加拿大著名的費蒙特酒店集團旗下的HOTEL VANCOUVE,去那里享受一個有三四層點心和咖啡、鋼琴伴奏配套的HIGHT TEA(正式的英國下午茶),那一整套華彩樂章似的下來,也才二十一塊五毛加元,若和朋友一起分享,也就再加四五塊錢添一份咖啡或紅茶。兩個人享受一個優(yōu)雅華麗的午后,連稅和小費加起來,折合人民幣也不過是兩百多塊。
奇怪的是,并沒有多少同胞去享用,大多數(shù)華人還是喜歡到KINSWAY和RICHMOND那些華人集中的地方,一是對那里的價格有底,二是滿耳鄉(xiāng)音,而一些喜歡情調優(yōu)雅之類的華裔\"前小資\"們,也是喜歡聚到港臺人開的咖啡店里喝下午茶,其實價格比我說的五星級酒店貴多了。不過在那里常常可以碰到熟悉的面孔,未必彼此打招呼認識,不過似乎就有種被人多看一眼的滿足。
而在那個多是洋人面孔的五星級酒店里喝下午茶,就像演員沒有觀眾一樣是寂寞的。盡管洋人的服務比港臺店里的華人面孔生動、幽默,客人之間不相識也會哈羅哈羅。但沒人會因為你是來這種地方喝下午茶,就覺得你跟一般的勞動人民有所不同,就讓你獲得被高看一眼的滿足。
曾經(jīng)在上海的宜家買東西,一出宜家的門,等候在門口的好幾輛出租車司機就上來熱情招呼,小姐,上車!上了車子,司機就說,小姐,你蠻有鈔票的呀!我一愣,何以見得?司機就很篤定地說,到宜家買東西的都是有錢人。
事實上宜家并不是什么高級的家居用品店,在北美屬于一般工薪族消費水平,在國內(nèi)比較受年輕白領青睞。記得當時聽出租司機那么說,一方面是好笑,一方面自己心里還是有點小得意的。以后,來了加拿大,去IKEA就全然沒有在上海那么好的感覺了。想來我還是在乎了社會的眼光,那出租車司機便是代表了一種社會的眼光。
中國的社會眼光總是把人不自覺地劃分成三六九等,因而,有時自己難免做一點偽裝,以便被那眼光放到某一種自己希望的位置上。所以中國人總是說:活得累。而加拿大人就輕松多了,因為這里沒有那樣的社會眼光。然而,國內(nèi)出來的新移民似乎是這樣一種矛盾:憤恨那眼光,又離不開那眼光。比如“小資”,在失去了那把你當做“小資”的社會眼光里,你雖然過著“小資”的生活,卻也沒有了“小資”的感覺。加拿大很容易地就給了你“小資”的生活,卻把你以往追求那生活所要得到的感覺拿走了。
北美的星巴克好比上海的豆?jié){店
常常聽到從國內(nèi)來的人說,北美住久了就找不到“小資”的感覺了。也是的,八十年代出來的那批人,是很強烈地感受到這里與祖國的差別的,畢竟那時候國內(nèi)普通老百姓家里有獨立衛(wèi)生間的人家還是極少數(shù)。雖然現(xiàn)在國內(nèi)仍然有很多人家并不一定有完善的衛(wèi)生間,但是能夠移民出來的人,多是已經(jīng)在中國提早“變修”了的,所以反倒覺得在國內(nèi)比在加拿大更有“資味”呢。而且一些在國內(nèi)時候感覺比較有生活品位的東西,加拿大人就很不當一回事了。像原本在國內(nèi)時感覺屬于“小資”的咖啡、巧克力和下午茶,這里的社區(qū)竟免費提供給流浪漢,流浪漢與那些東西一搭配,哪里還有什么“小資”的感覺?
“小資”要配的是咖啡。星巴克的咖啡館剛剛在上海開出來的時候,生意火暴,是“小資”們經(jīng)常出入的場所,國內(nèi)時尚雜志上列舉的若干“小資”標志有“去星巴克”這一條。
出國以前,我也偶爾去星巴克,那里似乎都是當代時髦的青年,不年輕的到星巴克里也覺得年輕了,因為去那里就仿佛跟進了時尚的腳步。記得淮海路上巴黎春天百貨邊上的那一家星巴克,墻壁上的畫就跟涂鴉似的,人家說那是“后現(xiàn)代”。反正我是不喜歡。有一次,同一位寫作的女友碰面,她很執(zhí)意要去那家涂鴉的星巴克。如果我繼續(xù)滯留在起初選定的那家老派的安靜的咖啡館,就顯得很不與時俱進,與雜志上說的“小資”標志不符合了。不想掃了女友的興致,便隨她去了星巴克。
來北美以后,我看到STARBUCK(星巴克)比上海的豆?jié){店還多。在STARBUCK,穿著短褲的、胡子拉碴的,什么人都有。那是個歇歇腳,隨便吃點喝點的地方,就跟在上海逛馬路逛累了餓了,鉆進豆?jié){店里隨便要碗小餛飩雪菜肉絲面一樣。所不同的是,在上海的豆?jié){店里,恐怕不能要一杯豆?jié){就在那里沒完沒了地坐下去。但在北美的STARBUCK,你愛在那里留多久也沒人攆你走,除非人家要打烊了。
很多流浪漢喜歡留在STARBUCK。其實他們也可以去五星級酒店喝咖啡,那里的咖啡并不比STARBUCK貴,只要他們進去,人家照樣待若上賓。只是流浪漢們不喜歡那里,那里個個都穿戴考究,說話如竊竊私語,不舒服不自在。他們在STARBUCK可以大聲說笑,可以跟女人打情罵俏說些粗話。
北美的STARBUCK并沒有很固定的某一個階層的顧客,幾乎每個人都不止一次地做過它的顧客。怎么北美的大眾咖啡店一到中國就身價陡增?如果你跟當?shù)氐难笕苏f那里應該是“小資”們的去處,他們一定瞪大了疑惑的眼睛。首先他們不明白“小資”是怎么回事。
其實我也不明白,“小資”不是應該很講究精致嗎?星巴克可算不上精致呀。記得當年一位復旦新聞系的實習生告訴我,星巴克是很美國味的,那種粗糙也是時尚啊。想起麥當勞和必勝客剛在上海北京等大城市落戶時對于許多中國老百姓來說那也是高檔場所。當年一位從美國回國的朋友請人吃飯,問客人吃點什么,回答麥當勞。一頓麥當勞快餐竟使得客人大為滿足。是口味上的滿足還是別的滿足就不清楚了?,F(xiàn)在想來也是一種時差。
“小資女人”與紅燒肉
在國內(nèi),有很多人喜歡把自己裝扮成“小資”。不過事實上,“小資女人”在背地里往往是很勤勞的。最近,我跟國內(nèi)一位時尚女性刊物的編輯在網(wǎng)上有這樣一段對話談到“小資女人”:
YX:我說其實小資女人很勤勞,小資女人常常在人背后是很勞動人民的,因為她們往往不是大款太太或小秘,她們基本上要自力更生,她們沒有足夠的錢可以肆無忌憚地達到自己的夢想,她們喜歡的情調優(yōu)雅需要自己花心思也花力氣去達到,你說呢?
風背陽光:對,完全贊同!小資女人的奢侈是除了你之外,沒有人能看出你的奢侈。
YX:我脫下膠皮手套看到手背上的青筋都暴出來了,那絕對不是小姐太太的粉嫩的手啊,只有勞動人民才有這樣暴突的青筋。
風背陽光:呵呵,我看到自己的手也會這么認為。
YX:不過,小資女人一定要趕緊在干了活之后,把可憐的手浸泡在溫水里,加點白醋之類,再用可以去角質和軟化手部皮膚的護理霜按摩,然后再涂上專門的膏體。這事后圍繞著手的額外工作就不像勞動人民了。這可能就是“小資女人”與真正勞動人民的不同吧。
風背陽光:偶可能屬于勞動人民。
YX:根本上也是。呀,我要離開一下,有股焦味了……
我不得不中斷網(wǎng)上聊天,因為爐子上正在燉紅燒肉。忘記在哪個刊物上看到一篇文章諷刺“女小資”的文章,文章說某女小資如何表面裝優(yōu)雅,半夜里偷著起來吃紅燒肉。由此看來紅燒肉跟“小資”是很不相稱的。
虧得溫哥華能買到各種中國佐料,使我住在北美還能夠經(jīng)常吃紅燒肉。以那篇諷刺小資女人的文章看來我現(xiàn)在真的很不“小資”。其實以前在中國被人家當做“小資”的時候,我的冰箱里總是有一鍋紅燒肉的。鐘點工怕麻煩,做起來慢騰騰,兩個鐘頭都折騰到那鍋肉里去了,算算給她的工錢又夠兩鍋紅燒肉了,就在寫文章的間歇自己燒吧。
摘自《一個上海女人的溫哥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