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人在過去有個好聽的名字——采芹人。
傳說泮水之畔的泮宮曾為魯國的學(xué)宮,學(xué)子們幸得高中,要在大成門邊的泮池采些芹菜插在帽上到孔廟祭拜,這樣才算是真正的讀書人。故《詩經(jīng)·泮水》云:“思樂泮水,薄采其芹。魯侯戾止,言觀其。其筏筏,鸞聲噦噦。無小無大,從公于邁?!?/p>
這種與讀書人有著密切相關(guān)的芹菜,我卻很長時間不喜歡,只因為聞著就有一股嗆人的藥味。難怪古人請客之前總要先發(fā)個請?zhí)?,說好時間地點之外,還不忘加上一句“笑納芹意”以作自謙。只因為芹菜那股特殊的味道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歡。
時光真是個神奇的東西,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聞見了芹菜的清香。一吃,嫩脆可口,從此芹菜走進了我的菜譜。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吃到了一種比芹菜更香更嫩的菜,青綠中點綴幾絲紅色,入目清新,如柳絲輕揚的初春紅橋,又似走在早春的水邊,滿目溫婉。一入口,似泉水激石,清妙悅耳。媽媽說:“這是紅椒絲炒水芹菜,水芹菜是野菜,溪水邊多著呢。等你吃好了,我?guī)憧纯慈?。?/p>
寂靜的午后,天空高邈,幾縷白云慵懶地漂浮在淡藍的天空,一副欲醒未醒的樣子。放眼望去,那接天的綠色漲得我滿眼生疼,一大片一大片的水芹菜,或尖葉或圓葉,生長在清清淺淺的溪水中。高高矮矮,像一群一群的女孩,滿心喜悅地東張西望;你簇我擁,如紅顏與春心在羞澀中等待一個心跳的距離。叮咚,叮咚,我聽見了心底泉水般的聲音。一種由內(nèi)而外的快樂,打破空間上的靜穆與安寧……
后來看了《爾雅》和《本草綱目·菜部》才明白,《詩經(jīng)》中的“薄采其芹”采的就是水芹,從此,水芹菜走進了我的夢——
1000多年前,我是一個溪邊浣紗的女子,看千年的春水跟著水芹殷殷漲起,初時淺淺,漸漸及膝,不由喜不自禁,長裙未牽忙下水去,口中輕吟紅樓中的寶玉之聯(lián):新綠漲添浣葛處,好云香護采芹人……
水芹的名字不少,正如一個美麗的女子,少不了一個個嬌美的昵稱。清人張世進有詩云:“春水生楚葵,彌望碧無際?!边@里的楚葵正是水芹。晉代的周處在《風(fēng)土記》中寫道:“萍蘋,芹菜之別名也?!边€有把水芹叫做蘄菜、水英的。在江南的民間,因為水芹其莖成管狀而叫它路路通。
又是一年的鶯飛草長,陽光的金線如雨傾盆地潑在溫暖的土地上。葳蕤的綠色中,詩人徐志摩正讀著他的散文:“水芹菜的全身都充滿了一種特異的芳香,在小池塘抑或是小河旁,那一叢叢矮小的植株卻有著誘人的景色,傘形細碎的白花,中空有棱的嫩莖……”
我想著想著,心兒不由得翩然如蝴蝶,飛到了水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