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說:我?guī)闳ヒ粋€地方。
他詫異:我的影子會說話?
影子不容置疑:請跟我走。
影子飄然而行。他機械地跟隨。
凌晨時分,天色朦朧。路燈依舊亮著,保持著華麗的沉默。
影子時短時長,游移變幻。
你是固定的,而我是自由的。影子說。
他蹙起眉。
我能到你永遠不能抵達的地方,也能遁形為肉眼不可及的盲區(qū)。我能千變萬化,而你只能在恒定的軀殼里想入非非,讓躁動的靈魂在生命的釜砧上掙扎。
他感到某根神經隱隱作痛。
不要胡說。他制止。
影子一笑,挺詭譎,之后便緘口不語了。
走到立交橋上時,天色已然大白,日頭很艷,像個濃妝艷抹的女人。
他憑欄駐足一刻。
影子縱身一跳,撲向了橋下花叢旁的一個女子。女子亭亭玉立,玲瓏有致,讓他的心禁不住怦然一動。
不久,女子身旁有了一個大腹便便、派頭十足的男人。
好女都給狗叼了。他感慨。他想起自己曾經鐘愛的一個女友,就是背棄他跟了這樣的一個男人。那時他天昏地暗,獨立橋頭,差點尋了短見。
影子心滿意足地回來,舔著嘴唇,春風得意地說:我已經親了她。
他不齒地撇撇嘴。
你能嗎?
下流!他說。
影子仍是一笑,不再說話。
日上三竿時,他們來到了一座威嚴的大樓前。一輛豪華小車上下來一個腦門賊亮的人,軒昂地拾階而上。
他的牙齒咬出了“得得”的響聲。
影子一個箭步,撞了那人一下,搖頭晃腦地沖他笑。
撞得好!他說。
當然。影子說,我知道你恨他——半年前你栽到了這個混蛋手里。
他倒抽著冷氣,心里油煎火燎。
趁沒人注意,他朝那輛車上狠狠踹了一腳,罵道:烏龜殼子王八蛋!
影子大笑。
車上突然傳來警笛聲,他一驚,下意識地一路奔逃。
一條幽深的巷子里,他停下來,心臟快要跳出嗓子眼兒了。他成了一只“水雞”——全身大汗淋漓。
沒出息!影子嘲弄道,擲給他一個白眼。
我不能栽第二次。他喘著說。
影子得意了:我可以撞他可以罵他,但他渾然不覺,我因此安然無恙,皮毛無損。
我不是影子。他沒好氣地說。
正午,日頭毒得像個潑婦,大地升起的煙嵐使一切都變得影影綽綽,恍若蜃境。
影子說:到了。
那是一座城堡。壁立萬仞的城墻把天地隔絕開來,無法洞悉里面的秘密。
他有點緊張,也有點興奮。
進去吧。影子輕舒云袖,神秘的城門訇然洞開。
一座大殿,光色幽暗。他四顧茫然。影子看著他,又輕輕一笑,甩手一指,四壁無數小門開啟:豪宅、靚女、八交椅、血刃、面具……金光玉影,讓他眼花繚亂。
它們都是你的了。影子說。
他怔了片刻,忘情地撲了過去……
四下陡然紫霧彌漫,他似如迷境,不知所如。
他尋找影子。但他徒勞枉然。
我在這兒。一個蒼遠渾厚的聲音自空中傳來。
他循聲仰視,但見影子通體幽藍,頂天立地,遮云蔽日。
你……是我的影子?他顫抖地問。
不。影子搖搖頭?,F在,你是我的影子。
我是我的影子的影子……他若有所悟。
他不愿做自己影子的影子。
他想離開城堡。但四面八方到處都是影子,他找不到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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