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徐迅,首先得把我們的年齡減去10歲。那段時間,大約是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吧,煤礦的文化藝術(shù)活動很多,搞得有聲有色,熱火朝天。人手不夠,中國煤礦文聯(lián)便從基層里借調(diào)。被借調(diào)的人中就有我,也有徐迅。想不清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樣的場合見的面了。模樣卻清晰:中等身材,面龐干凈,瘦,戴一副精巧的眼鏡,渾身透出幾江南才子般的斯文與柔弱。初次謀面,便覺得這小子有才氣,有心眼,鬼機靈的一個人。后來,才知道徐迅不是來自于煤礦。他是安徽潛山人,與張恨水是同鄉(xiāng),之前就在張恨水研究會工作,已經(jīng)發(fā)表過不少關(guān)于張先生的文章。交往了一段時間之后,發(fā)現(xiàn)這家伙為人也不錯,人是聰明,但他不耍聰明,不“鬼”,發(fā)表了那么多文章也不牛逼,挺隨和。用我們煤礦人的話說,那就整酒唄!
其實我們常喝。
都是三十大幾的漢子,精力充沛,老婆孩子又不在身邊,長長的夜,不知道除了喝酒還能干什么去。和平里九區(qū)一號有一家叫“宏橋”的酒店,被借調(diào)來的幾個哥們兒便常在那里小聚。劉俊、孫一平都是喝酒的好手,我和莊旭清一般。最差的就是徐迅,到底不是礦工出身??少F的是,他屬于那種激動型的,叫起勁來寧可灌醉自己,也不讓別人掃興。酒桌上見人品。有了這種精神已經(jīng)相當不錯,況且徐迅還有個特點,朋友相聚,他從來不吝惜自己的錢包。有一年元旦,也是那家酒館,外邊飄著大雪,酒便喝得酣暢,哥兒幾個差不多全灌多了。后來便借著酒勁唱起歌來。那時候北京大大小小的酒店里差不多都有卡拉OK。遺憾的是我從來不會OK,主要是嗓子不行,心里明明想著那個調(diào)子,可唱不了兩句調(diào)兒就跑了。徐迅也不行。不行,他卻能把餐館里一個姑娘請過來唱。那姑娘長得漂亮,歌也是唱得真好!結(jié)束時,我發(fā)現(xiàn)徐迅竟與那姑娘撕撕巴巴,以為是他酒后失德,不想?yún)s是硬給了人家50元小費!
我欣賞徐迅為人的仗義和善良,或者說彼此欣賞,我們就成了很近的朋友。
時間一晃,10年逝去。當時被借調(diào)來的許多人,包括我,像走馬燈似的你來我走,最終作了鳥獸散。至今留下來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劉俊,另一個就是徐迅。真是不易!即使他們雙雙做起了《陽光》的頭頭,也不易。有過被借調(diào)經(jīng)歷的人都知道,拿著一個單位的工資而給另一個單位效力的角色,理由再堂皇,總歸是有點別扭。短時間“別扭”一下還勉強,若是“別扭”個十年八載你行嗎?但是,劉俊行,徐迅也行。說是為了煤礦的文學事業(yè),有點大,也虛。畢竟生活才是人生的第一要義。如果說他們想把生活弄得好一些,可10年過去了,至今哥兒倆卻不見發(fā)達,我甚至懷疑,以后他們也未必就能發(fā)達。如今辦雜志是眾人皆知的苦差,可這哥兒倆卻能把這份苦差干得有趣,有熱情,還有那么多好的想法……在此,我只能向兩位攜手相行的兄弟致敬了!
徐迅也曾心意沉沉。有一段時間他單位的領(lǐng)導總催著他回去,讓他回到原來的單位研究張恨水去。兩難之間,徐迅一時拿不準主意,甚至絞盡了腦汁。有一次,他竟問我怎么辦。徐迅生于1963年,生肖屬兔,我屬狗,屬相不犯沖,因此我們相處得很好,很和諧。但在為人做事上,徐迅要比我細致,比我穩(wěn)妥,他讓我拿主意,我拿得了嗎?后來不知出于什么樣的考慮,他還是痛下決心,留在北京,留在了煤礦這個圈子里。
煤礦真是厲害。
這是徐迅談起《陽光》、談起煤礦的作家和作品時常說的一句話。語氣中流露著自豪。我不敢說,10多年的相融相處,已把一個江南小生變成了一個煤礦人,至少是像了。
在煤礦,或者在更大一點的圈子里,徐迅都有一個好的口碑。在我與人的交往中,常有人跟我提到他,說徐迅那哥們兒不錯。這話我愿意聽,因為他是我朋友。竊喜之余,我總是想起一位老人。那是一名鄉(xiāng)村鐵匠。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爐火前度過,他用一把鐵錘為四鄉(xiāng)八鄰的鄉(xiāng)親們煅造出了成千上萬的鋤頭、刀斧、鍋鏟……老人老實巴交,在外很少說話,回到家里,面對兒女,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鐵都錘扁了,我就錘不扁你啊!”
這位老人就是徐迅的父親。
假如想更多地了解這位老人的一生,你可以去讀讀徐迅散文。我讀他那篇《父親不說話》時,讀濕了眼窩。老人那句樸實得近似于真理一般的說徐迅·小說新干線話,令我至今不忘。我在想,徐迅之所以“不錯”,或者說一個鄉(xiāng)村少年之所以能成為今天的徐迅,其答案,就在他父親的那句話里吧。
鐵匠的兒子也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他那一口潛山話說不準哪一句讓我費解得心煩。我曾不止一次地勒令他改說普通話。他不改,還振振有詞,說毛澤東一生都不說普通話,我說什么普通話嘛。不可救藥的結(jié)果,是我總疑心他的許多妙語都因為別人沒聽懂而變成了毫無意義的廢話。這對聽者來說,大概是一種損失,至于說者,那就未必了,徐迅有筆,且能寫得一手漂亮的文章,他那些被稱為散文的優(yōu)美之作,題材廣泛,山川、河流,人物,有花有草,甚至“寫在蟲子的邊上”。徐迅把它們結(jié)集成《想象一株梅》、《大地芬芳》、《半堵墻》等。書的扉頁上印著他的小照,是一幅笑得不錯的面孔。他的悲、喜、愛、恨,他的柔軟、正直與善良,則躲在那厚厚的文字里。有興趣的讀者,不妨去找一本他的書讀讀,讀出了好,可以把“太有才了”這句話送給徐迅。相反,那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據(jù)我所知,這幾年徐迅可是拿了不少獎:安徽文學創(chuàng)作獎、全國煤礦文學創(chuàng)作“烏金獎”、老舍散文獎,冰心散文獎……夠了,不必再羅列,就足可以說明一點什么了吧。
從去年開始,徐迅又寫起了小說。至今已有幾個短篇發(fā)表,這一次據(jù)說是兩個中篇。作品寫得如何我尚未見到,想必有那厚厚的幾本散文墊底,他的小說也一定是差不了,并且,剛剛鼓搗小說就能在《十月》上露臉,這本身就是一個明證。
我期待著徐迅的大作。
在漫長的小說之路上,我祝愿徐迅兄弟一路走好!
2007年11月26日北京
責任編輯 陳東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