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給一個曲藝雜志寫專欄的緣故,每個月總要訪談一位曲藝大家。他們大都是上了年紀(jì)、德藝雙馨的老藝術(shù)家,可是很親切。說到茶,說到兒時的歲月,總離不開那一樣——茉莉花茶。
茉莉花茶,在“懂”茶人眼里,幾乎是不入流的。因為她的“香”,因為她“太香”。這十幾位老師里,頗有一些喝過好茶,說起茶道、用水、功夫茶很在行的樣子。可那終究是了解,是對于知識的儲備和積累?!皳P子江心水。蒙山頂上茶”。念是念得熟的,只是走口不走心。只有說起茉莉花茶,說起四合院里那泛黃的舊時光,說起展起或是演出罷了那濃濃的一缸子高末兒。才真正打心眼里愛,那積著厚厚茶垢的搪瓷茶缸,也顯得那么親,那么甜。那么深入人心。
老北京的年下,妙峰山娘娘廟總有廟會。老北京鮮有不上山進(jìn)香拜娘娘的。這一路上,各個商家總要搭個棚擺些攤子——“饅頭老會”、“提燈老會”、“中幡老會”等等皆是免費服務(wù),只為方便路人。這其中就有“清茶老會”。過路的客人坐在條凳上歇歇腳。擦擦汗。一碗清茶。一個微笑,友善就在茶與茶之間傳遞。
老師們都已是耄耋之年了,童年的時光縱然已淡,然而那攥著五枚銅子兒上森泰茶莊買高碎的記憶卻依然清晰。與高碎一起留在記憶里的,有父親的嚴(yán)厲、母親的慈愛、師父的呵護(hù)以及同門師兄弟之間的友誼。直至今日,他們時時相聚,年紀(jì)大了。再好吃的咬不動了,消化不了,煙酒不敢沾,只有一盞清茶如舊。揭開蓋兒,沖上滾滾的水,一股茶香、花香穿越時光冉冉而來,于是眼光又清澈了,嗓子又清亮了。過去的甘苦,悲欣,偶爾提起。過去的也就過去了,淡淡的,如同這花香,如同這茶香。
那一天從電視里看到,一對盲人夫婦在他們的新居里裝了各式各樣美麗的燈。女主人想要在屋頂做一個波浪形的燈,但她看不到,就告訴工人她要怎樣的形狀,然后一次次地踩著梯子,用手去摸。每當(dāng)夜晚降臨。她坐在滿室華燈中,用手指觸摸著。想象著那燈光的光芒與色彩,心中也是暖暖的,仿佛那生命的荒蕪已然被燈火照亮。還有一個身高不足1.2米的殘疾人,她曾流著淚說:就算受到傷害,也要學(xué)會愛人。是啊,在歲月中我們受過傷害,被人呵護(hù)或愛,也曾傷害過別人,與陌生遙遙對視或擦肩而過,不能不說。相遇和錯過都是緣分。 無論怎樣。都不能失去希望是嗎?如同一片茶的韻致。不曾著意經(jīng)心,只是恬然而靜美。假使沒有親歷青翠。是永遠(yuǎn)不會懂得一片茶的清泊向上的。
誰謂茶苦?其甘如薺。唯愿這一生如茶,像巖茶那般豐富,風(fēng)里來?;鹄锶?,無論成敗榮辱,無不坦然相對。即便老去,即便無味,仍有巖骨留存,仍是天然一段灑脫。
你看那年華,如水一般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