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鞋工

對于一個一個過往的行人

她有善意的提醒：

“老板，您的鞋該擦擦了

鞋亮，前程更光明”

對于這個城市她有衷心的祝福：

“擦掉灰塵

這城市的明凈猶如大海的明凈”

但城市對她只有兩句話：

第一句：多少錢擦一雙？

第二句：罰款……元

對于第一句，她童叟無欺

對于第二句，不等你開口

她就拎著凳子跑掉了

補鞋匠

多少線多少針

你的手像一團麻花

手藝，卻有口皆碑

坑坑洼洼

跌跌撞撞

一雙雙鞋子上殘留著不同的路

你是坐在這里不動的養(yǎng)路工

噼噼啪啪丁丁當(dāng)當(dāng)

城市的鞋跟越來越高

你的個子卻像越來越矮

偶爾抬起頭來，你說

鞋的款式越來越多

質(zhì)量，卻越來越差

甚至

有人干脆買一雙扔一雙

終有一天

補鞋機下崗了

城市卻沒有一塊可以搬回家的石頭

你自己不穿鞋

你是殘疾人，沒有腳

可你一直干著

幫城里人走道的事兒

出租司機

道路可以用人民幣計價

我的職業(yè)就是送你一程

哪一條街、哪一小區(qū)、哪一個門牌號

在等你

日復(fù)一日這個城市

仿佛大理石碑

上面記著起點、終點、日期和

我們必經(jīng)的路口或廣場

命運帶我來到此地

在一個編了號的街坊里

有必須遵循的法則，算不上復(fù)雜

卻真實

我在路上

盯著，守著——

不眠的路燈

真正的生活在遠方

我一直朝著那個方向行駛

我知道黃金在另一重幻覺里

隱藏在星宿和塵土里

有另一個夢想在搏動

在路的盡頭

所有的人都是我的客人

早點攤

夜色是貧病的排場

但晨風(fēng)又吊起了胃口，一個老人

一聲、一聲，咳嗽

他想咳出更多，以便在體內(nèi)

為早點攤的蒸汽騰出位置

生活多么冷

像工作服上的霜

生活多么熱

像燙手的山芋

生活，復(fù)雜得像大餅、油條、碗碟、油膩的凳子……

又簡單得像一輛一推就走的小車

豆腐塊在油鍋里翻滾

面團被拉成了細絲

它們被咀嚼、回味、呑噬，卻并非無影無蹤

生活說到底就是一張張早起的嘴

每一張嘴連著不同的道路

在這條街上

我遇見過緊捂口罩的掃街人

我還遇見過剛剛下夜班的歌舞廳小姐

兩者都愛吃辣子

兩者額上的汗珠

極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