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作家范小青是個寫作上的“拼命三郎”,傳說她十幾天能寫出一部20萬字的長篇,一個月能寫十幾個中篇!她在寫作時簡直“不食人間煙火”,只認得一個“寫”字,一直就這么寫、寫、寫……
在江南一個陰雨霏霏的午日,被頸椎病折磨著的范小青寫下了她的一個隨筆《快不過命運之手》,她在這個隨筆里坦言她寫作時的一些感受:“其實,我常常覺得頭腦里只有一個‘寫’字,只知道自己在不停地拼命地寫,但心里常常很茫然,在人生的路上,在寫作的路上,我已經(jīng)奔跑得很累很累了,但我仍然拼命奔跑,我并不知道前面等待我的是什么;我們的一切只在于奔跑之中,我們的快樂,我們的苦惱,我們興奮,我們的無奈,都在奔跑之中?!?/p>
因為她覺得寫作再快也“快不過命運之手”,因而她帶著些許無奈與生命不能承受之“快”進行寫作,這就是一位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已經(jīng)著作等身的女作家的所悟與所求。
一
那是范小青在文學上搖搖晃晃開始學步的時代。1980年她的第一個文學作品發(fā)表了,短篇小說名叫《夜歸》,展現(xiàn)的是主人公上大學的遭遇,這個處女作彌足珍貴的是充滿著對“文革”那個荒誕年代的社會批判。
小青在“文革”時期的歷煉是深刻的、恒久的、刻骨銘心的,她曾陪同父母“下放”,后來又到“廣闊天地”插隊勞動。當生活凝結(jié)成理性情感時,范小青已經(jīng)是國家恢復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學生了!就在這時,她發(fā)表了處女作。
然而那時辛勞的母親已經(jīng)重病在床,父親得知自己的女兒發(fā)表了小說,從母親的病床邊一躍而起,一直沖到很遠的郵局購買了十幾本當期的《上海文學》,氣喘吁吁地送到小青母親手里。母親無力翻閱小說,父親于是喜滋滋地捧著小說一句句朗讀給母親聽,母親笑瞇瞇地聽著,臉上蕩漾幸福之色。母親的表情讓已經(jīng)成長的小青又喜又憂,喜的是她的創(chuàng)作給父母帶來了最大的安慰;憂的是她能給父母的安慰究竟有多大?有多持久?不過從這篇處女作給母親帶來微笑的那一刻起,她已經(jīng)有一種義務感和責任心在心頭涌起,文學作品能給他人帶來滋潤和安慰,于是她便迸發(fā)出了創(chuàng)作的欲望和激情。她只覺得眼前蕓蕓眾生一齊向她走來,五色繽紛的生活向她招手,她欲罷不能,義無反顧地升起了創(chuàng)作風帆:她記起了那個為了從河面撈起一張漂亮糖紙結(jié)果溺水身亡的“大丫頭”,想起了嚴冬里為她送來副粗毛線手套的“文滿”,想起了被百足咬了的“趙醫(yī)生”,想起了自己插隊期間在一個雨天跳過一道溝坎時折斷了尾骨等一個個生活情節(jié)。她決心要將她親歷的許許多多生活歷程編織成故事,為百姓而寫作。
二
在范小青的勤奮創(chuàng)作中,《人民文學》《當代》《中國作家》《小說》《收獲》《上海文學》《小說選刊》等等文學刊物上,不斷地出現(xiàn)范小青的名字,繼而她又開始成為全國重要文學期刊的中堅,《褲襠巷風流記》《個體部落記事》《采蓮浜苦情錄》《錦帆橋人家》《天硯》《老岸》《誤入歧途》《無人作證》《費家有女》《城市民謠》《百日陽光》《城市片段》《于老師的戀愛時代》《城市之光》《女同志》《城市表情》等長篇小說相繼由春風文藝出版社、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上海文藝出版社、人民文學出版社、北京十月出版社、群眾出版社、作家出版社、江蘇文藝出版社出版。與此同時,她的200余篇中短篇小說、200余篇散文隨筆又集成15部文學作品出版。令人驚嘆的是,她又創(chuàng)作了《老岸》《費家有女》《百年沉浮》《新江山美人》《干部》《偏不離婚》等100多集電視連續(xù)劇面世。
20多年了,太陽每天升起又落下,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范小青住在古老而濕潤的小城里每天伏案寫作,她的頸椎病越來越嚴重,但她從來不曾想到去醫(yī)院看一看,就像插隊時摔斷了尾骨,卻依然與“鐵姑娘”們一起堅持冒雨開溝。據(jù)說尾骨折損了是無法愈合的,那么,這么些年來她是帶著傷殘的尾骨勞作的。頸椎病使她時而頭暈,時而頭疼,時而又胸悶透不過氣來。夜晚她得常常用安眠藥幫助睡眠。如此狀況下,活躍的思維與僵著的軀體形成了強烈反差,這種反差讓她苦不堪言。
在“知青”年代她被耽誤了很多,現(xiàn)在她需要填滿那個年代的虛空,有時她耳邊會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對她說話,那是美國猶太裔小說家索爾·貝婁的聲音:“只有當被清楚地看作是在慢慢地走向死亡時,生命才是生命?!庇谑撬宄v然是每天都不肯停息,她也永遠快不過命運之手。于是她有時便會用腦過度暈倒在地,在地板上躺了一會,接著又爬起來搖搖晃晃走向電腦繼續(xù)著她的寫作。
三
范小青這20多年總是處在一種奔跑狀態(tài)中,她認為生命也是一種狀態(tài),奔是一個進程,生命也是一個進程,我們的奔跑與我們的生命同步。
她這樣理解生命并付之實踐,于是她在奔跑著的道路迎來了收獲的艷麗,她的作品先后獲第二屆江蘇省政府文學藝術(shù)獎,全國當代女性文學創(chuàng)作獎第十三屆冰心獎,獲飛天獎二等獎、三等獎,全國改革題材優(yōu)秀電視劇獎,《上海文學》獎,《當代》獎,《天津文學》獎,《山西文學》獎,第二屆全國公安報刊優(yōu)秀作品文學類獎,江蘇省五個一工程獎,首屆及第二屆紫金山文學獎以及《解放日報》《揚子晚報》《長江文藝》《四川文學》等報刊獎。
也正是通過這些活色生香的作品,范小青將思想與審美進行了系統(tǒng)的演繹。正如她對于長篇小說《女同志》的自我評價:“《女同志》是我較少的以寫女性為主的小說之一,也是我寫得比較順手的一部小說,好像寫女性就更能進入我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讓我的情緒發(fā)揮淋漓盡致?!?范小青無意于表現(xiàn)宏偉結(jié)構(gòu)和恢弘史傳,也無意于構(gòu)筑驚心動魄的場景和氣度非凡的人物,她似乎更在乎平淡人生、平凡傳說。她關(guān)注百姓,關(guān)注普通人,這正是人生的常態(tài),所謂“潤物細無聲”便是這種境界。
如今,范小青有了眾多的身份:江蘇省作協(xié)副主席,中國作協(xié)全委會委員,國家一級作家,江蘇省政協(xié)第七、第八屆政協(xié)委員、第九屆政協(xié)常委、教育文化委員會副主任,江蘇省青聯(lián)第十屆副主席,蘇州市青聯(lián)第九、第十、第十一屆副主席,江蘇省第十次、第十一次黨代會代表。并且于1992年獲得了江蘇省中青年專家稱號,1994年獲得了國務院頒發(fā)的政府特殊津貼,1991年被評為“江蘇省八十年代優(yōu)秀大學生”,1999年被評為“姑蘇青年之星”、“蘇州市新長征突擊手”。這一切也許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她依然在日日夜夜地寫,不停地寫。
2007年秋范小青的短篇小說《城鄉(xiāng)簡史》獲得了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第四屆魯迅文學獎,這是她數(shù)百顆珍珠中閃耀出光芒的一顆。范小青的自傳體隨筆中有這么段話:“說起來我的時間是夠多的,我不用每天去上班,我也不承包什么任務,但是我仍然覺得我沒有更多的時間,我的緊迫感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為何而生,我不上班,但是我對時間卻掌握得很準確很精細,我想象不出這世界上還有一個誰會像我這樣把時間摳得那么緊,我每天都得把時間的分分秒秒把握得一絲不差,對于我來說生活中最重要的東西是手表和鐘,我離不開它們,我不知道我一旦看不到手表和鐘,一旦我覺得自己再也掌握不了時間,我會變成什么樣子?!边@是她的一句最平實不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