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的政治”

你把成績羅列那么細干什么?你對問題的分析呢?我們要聽的是這個!2007年9月27日上午，在浙江溫州樂清市人大常委會上，一名副市長作完述職報告，當場遭人質(zhì)疑。

而另一名副市長說。這是我工作沒做到位，現(xiàn)場就響起掌聲……

這些場景通過電視和網(wǎng)絡向市民進行了直播。這是當?shù)厝舜笾斏靼l(fā)動的一次圍繞“權力監(jiān)督”的改革。

當天，樂清市七名副市長依次“過堂”，向市人大常委會匯報工作。這次是樂清市人大常委會對政府的“期中測驗”，樂清市人大常委會主任趙樂強將這次嘗試稱之為“廣場政治”。

細心的市民看到，除了人大常委會委員們統(tǒng)一著裝外。會場格局也作了調(diào)整：以往，人大常委會委員與政府官員會在主席臺上坐成一團：而這次，委員們則與政府官員面對面。主席臺的背景是鑲嵌有巨大國徽的紅色天鵝絨帷幕，人大常委會全體委員和樂清市委書記黃正強坐在主席臺上。臺下分成三列，兩邊是市民代表和機關人員。中間一列是包括市長潘孝政在內(nèi)的政府官員，后面是局長們。述職的副市長被安排站在一個獨立設置的發(fā)言席上，述職的時間被限定為15分鐘至20分鐘。以往會場上的大橫幅。這次被換成了兩個大屏幕，副市長們在述職時，同步視頻會同時更新。

市民們通過直播鏡頭看見市長潘孝政表情嚴肅，像在沉思，拿著筆的手懸在空中，許久，才慢慢落下，

“我們的想法就是通過與媒體互動，搭建一個平臺。”趙樂強說，“這個平臺就是面向公眾、更開放的‘廣場’，副市長們在‘廣場’上，面向公眾甚至全世界述職?！?/p>

一年三“考”副市長

與以往的另一個區(qū)別是，這次會議還邀請了40多位市民代表旁聽，并請他們就副市長的工作情況進行分組討論。

市民代表、雁蕩鎮(zhèn)村民戚朝洪回憶，在分組討論時。多名代表在樂清市的房價虛高問題上發(fā)言尖銳。

一位市民代表直指政府在房產(chǎn)市場的監(jiān)管上嚴重失職：“樂清現(xiàn)在哪塊地還在種菜?一套商品房要賣100多萬元，老百姓干一輩子也買不起。房價虛高，社會怎么和諧?”

另一位市民代表也指責房產(chǎn)市場有“貓膩”：“個別干部漠視、縱容違法土地買賣。很多違法案件，都有干部的影子?！?/p>

還有市民代表批評某副市長：“你為什么在違規(guī)建設達到50％以上時，才來人大輕描淡寫地講這個問題?如果責任倒查，我看站在徇私枉法、行政不作為的被告席上，你是第一個!”

也有代表指責說，1.6萬多平方米的違法建筑長期存在，與政府拆違經(jīng)常敷衍了事有關。拆違流于形式，敲幾個洞就完事。像在作秀!好不容易拆除，卻又不清理建筑垃圾，弄得樂清像剛經(jīng)歷過一場地震。

這些市民代表發(fā)表的意見，均被人大相關工委的工作人員記錄下來。到第二天，樂清市人大常委會舉行現(xiàn)場反饋意見會，各工委主任對政府官員的批評異常激烈。

受市民代表言辭感染的市人大法工委主任黃銀多，狠批了樂清的治安現(xiàn)狀。在電視畫面里，黃不時揮動右手，神采飛揚，嗓門很大。

作為樂清市的一把手，市委書記黃正強肯定了人大的監(jiān)督工作：“人大的調(diào)研深入、掌握情況準確、比較客觀。應該堅持?！?/p>

這已是副市長們第二次被考了。2007年5月10日，他們就向市人大常委會匯報了各自分管范圍的全年工作思路并作出承諾。除此次“期中測驗”外，副市長們還將在他們?nèi)温殞脻M的2008年人代會上接受“期末考試”。

“廣場政治”將制度化

“廣場政治”之所以被黃正強評價為“比較客觀、比較準確”，是因為人大要求常委們對官員們的施政開展“獨立調(diào)查”。

“二考”副市長前，市人大常委會作了安排：人大的5個工作委員會委員和人大代表一起，用一到兩個月時間。對各自對應的工作摸底后，再回到人大會議上，和官員們直接“碰撞”。

教科文衛(wèi)體工委主任吳安武證實，一個月內(nèi)，他幾乎每個工作日都在調(diào)研。除與校長、老師和家長開座談會外，還多次人戶與居民進行個別交流，有時要加班到晚上一兩點，這是以往從沒有過的事，

為保證調(diào)研的真實性，人大要求政府官員主動回避。翁垟鎮(zhèn)人大主席陳峰參加了樂清市人大法工委組織的一次調(diào)查，“一開始，派出所的人也在，市民怕得罪派出所，不敢說什么。后來市人大法工委的人說，你們回避一下。結果派出所的人一走，警察的不作為及一些內(nèi)部問題就被反映出來，群情激動”。

趙樂強說，過去人大討論。由于不了解情況，往往都順著政府思路發(fā)言，難有不同意見?，F(xiàn)在不一樣了。那場直播的畫面里頻頻有人舉手發(fā)言，而當天代表的到會率，也創(chuàng)了記錄。

趙樂強認為，此次改革更多出于各方面內(nèi)在需求?！拔抑皇钦业搅艘粋€平衡點，迎合了他們”。

黃正強說：“這樣的需求確實存在。當書記的。文山會海、迎來送往，能有多少精力去調(diào)研，能了解多少事情?而人大工作，提供了不同于黨委、政府的監(jiān)督渠道，有利于把握政府工作的真實狀況。因為政府說的時候。照例都是揀好的說?，F(xiàn)在就知道我們政府工作哪些是有成績的，哪些是做得不夠的。清清楚楚?！?/p>

樂清市常務副市長王軍對人大的做法頗為坦然。他認為，市長們的施政承諾，首先有助于政府改善形象?，F(xiàn)在最不好的，就是群眾對政府的公信力缺乏信心。而副市長們年初在“廣場”上提出設想，就等于對公眾承諾，唯有迫使自己努力兌現(xiàn)。

王軍認為，把政府推到“廣場”上接受市民審視，至少有兩個現(xiàn)實意義：一是為政府搭建民意溝通的橋梁：二是防止政府現(xiàn)階段由于行政體制原因?qū)е碌男傅　?/p>

王軍希望“廣場政治”能常態(tài)化，“今后應盡可能讓市民參與進來，可以彌補現(xiàn)行機制的缺陷”。

趙樂強表示：“在2008年3月的人代會上，人大將以決議的方式讓這項變革成為一項制度。對這個，我是很自信的。從成本核算來說，這也是最經(jīng)濟的改革。各方面都滿意，為什么不做呢?”

(邱寶珊、張源薦自《南方周末》本刊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