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琢磨愛動腦子,總干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兒。周村的人們先是目瞪口呆,后來就舒展了眉頭說:“這個二琢磨……”
現(xiàn)代人說,自私是人的天性。農(nóng)村實行土地承包時,原先的貧下中農(nóng)和地富反壞皆大歡喜。給自己干,哪有不盡心竭力的。真靈,同樣的一畝三分地,禾苗兒長得就像城里人的獨生子女一樣肥肥壯壯。
人們都在地里埋頭苦干時,二琢磨卻不干了。他丟了責任田,在城鄉(xiāng)之間來回倒騰,由短途販運起家,幾個月就成了全村第一個萬元戶。
人們眼饞,三五成群合資買輛四輪拖拉機,也搞起了短途販運。待到鄉(xiāng)間公路上到處“突突突”地跑著拖拉機時,二琢磨早已鳥槍換炮,爺兒倆開著兩輛東風汽車搞起了長途販運。
搗騰了幾年,二琢磨索性殺進了大城市,承包了一家大酒樓。那些年,公款吃喝風吹遍了神州大地,二琢磨的鈔票就像秋風吹落的樹葉子,摟扒摟扒就是一麻袋。
城里人不服氣,城里的錢,咋讓一個農(nóng)村土鱉掙跑了?城里人便爭先恐后開起了大酒店,原先的飯館、飯店、小吃部也都改換門庭,大街小巷遍地是××酒樓、××酒店、××酒吧,仿佛中國人從此只喝酒不吃飯了。
就在人們唯恐名字不大、不洋、不“現(xiàn)代”之時,二琢磨卻反其道而行之,將酒樓一層改為“大眾餐廳”,推出三元炒菜、五元套餐,一下子又火爆起來。
那時節(jié),二琢磨已經(jīng)擁有一個集團公司,下屬企業(yè)十幾個。二琢磨下令,賓館改為招待所,美發(fā)廳改為理發(fā)店,精品屋該叫什么店就叫什么店,本本分分,面向大眾。
二琢磨的兒子、女兒、媳婦、女婿們都不理解,說老爺子的腦子進水了,觀念退化了。老爺子卻一向獨裁,說理解要執(zhí)行,不理解也要執(zhí)行,在執(zhí)行中加深理解。
公元二零零六年,二琢磨又做出一項地動山搖的決策——向農(nóng)村轉移,反璞歸真。
這一回,二琢磨的獨裁激起“民憤”,不僅兒女們抗旨不遵,連老伴也發(fā)表宣言:寧可離婚,決不讓歷史倒退。他們說,這不是轉了一個圈兒又回去了嗎?
二琢磨板起一副哲學家的面孔說,正是,歷史的發(fā)展規(guī)律往往是周而復始。
迎著農(nóng)民進城打工的澎湃浪潮,二琢磨雖然沒有離婚,但最終還是獨身一人,由城市返回鄉(xiāng)下。他傾囊相助,組織全村人成立了“周村綠色食品集團公司”,深耕細作,杜絕化肥、農(nóng)藥,種植糧食、蔬菜,養(yǎng)殖家禽、肉畜。幾個月的工夫,周村綠色食品集團的綠色食品通過媒體報道,在城里漸漸火爆起來。盡管售價高出一般食品二倍,城里人卻趨之若鶩。城里人說,吃的東西馬虎不得,現(xiàn)在不僅要吃飽、吃好,還要吃得健康。
綠色食品生產(chǎn)成功了,二琢磨卻急流勇退,讓村里幾個青年人去挑大梁。他重整一畝三分地的“河山”,自己搞起了瓜果試驗田,家里又養(yǎng)著雞鴨鵝狗一大群。他不讓自己閑著,也不讓自己累著,天天樂呵呵,喜洋洋,動不動就吼上一嗓子:“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
二琢磨說,人,就該這樣活著。